「不知禮數的小輩,該給點教訓。」他朝管家揮揮手。


    管家的指尖想往柳閑的皮肉裏更刺半分,卻在劃破皮囊前斷了手腕,那是謝玉折的靈力!


    它的斷肢上籠罩著一團黑氣,正在緩慢地重新凝聚著,在怨氣滔天的鬼域裏,人壓根不能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傷害。


    鬼王對眼前之景也壓根不在乎:


    「聽說你曾是上仙的弟子,後來和他反目成仇,自立了門戶。我還以為你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呢,沒想到他剛一消失,你就找過來了。」


    他揚聲說著,手一抬,變小了的上仙便轉移到了他手裏。他勒著柳蘭亭的手猛地一緊,心滿意足地給謝玉折拋出了個選擇:


    「謝宮主,您公正無私、救人濟困的美譽我早有耳聞,但你從前救的都是人。那這個非人之物的性命,你是救,還是不救?」


    謝玉折沒有開口,他蜷了蜷手指,好似在猶疑。


    「聽人說你天縱奇才,資質千年難遇,僅僅八年就有了深不可測的實力,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靈脈和常人有區別嗎?」


    見他一副默然的模樣,鬼王赤紅的嘴都咧到了耳根後頭,他蠱惑似的說道:「若是想救他……把你的靈脈挖出來給我,還了他欠我的血債,一切都好說。」


    謝玉折終於開了口,他不為所動地反問:「血債?若他和我有仇,我為何要幫他還你的債?」


    「果然,每一個正常的活人,都不會和這種非人之物有情。」


    鬼王早有預料地嘆了口氣,又想到故去之事,他咬牙切齒,好似失去了理智地不停道:


    「當年我不過帶走了他身邊一個凡人的命,他進鬼域追著我殺了整整一年。他和你不一樣,要做的事從來不隻是空口說說,把我的每一片鬼魂釘在不同的角落,一百多年過去了,我都還沒找全自己的魂魄,讓我出不去鬼域,日日窩在這個宮殿,煉不出新艷鬼,隻能和這群看膩了的貨色待在一起。」


    轉瞬間他又誌得意滿了起來:「他留在鬼域裏,把這裏攪得天翻地覆,還說要見我一次把我打散一次。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剛找到那凡人,他就遭了天譴,被關進了春山寺裏。」


    「不可一世的上仙,被關進那種地方受酷刑,平時把他當做天神的人沒一個來救他,他救起的那個凡人也對他不聞不問。為了活下去,他落魄到獻祭了一隻眼睛,又因為常年不見光瞎了另一隻眼,殘破又瘋狂的美,多讓人喜歡啊!」


    謝玉折皺起眉說:「原來他的眼睛是這樣壞的。」


    隻剎那!


    無形的威壓驟然如雪崩海嘯般散開,時間就像被人用蠻力靜止,鬼王宮裏的所有活物都僵在了原地!


    「你隻是聽了些老一輩人盡皆知的秘密而已。本以為沒人會在乎這種滿嘴跑火車的冷血貨色呢,原來還有你這個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套了我的話,你還想動手?」


    鬼王全身上下隻有嘴皮子能動彈,但他仍不畏懼:「本王這些年片刻沒閑著,用你這輩子也得不到的引魂幡,煉化了不少惡鬼。」


    「他們和引魂幡一樣,隻聽我鬼族王室的話,如今正在外頭守著,你若是想強攻,不僅殺不了我,還會遭到邪祟反噬,被他們吞吃的靈魂永生墮入地獄不得輪迴,你是這樣,上仙也一樣。」


    他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越說越有底氣:「邪祟之氣的禍處,想必仙君比我更清楚,你好好想想,究竟是抽出經脈,還是和你師尊一起萬劫不復?」


    「我很清楚。」沉吟片刻後,謝玉折抬手一揮,鬼王宮的門緩緩打開,他嘴角難得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所以我覺得,鬼域是時候換一位王了。」


    「傀禍。」他朝寂靜的鬼王宮外叫道。


    隨後從門口大搖大擺地走入一位皮包骨的「人」,他身著敗絮,頭髮蓬亂,臉上抹滿了黑色的碳灰,都分不清究竟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了,腰間卻仍別著一支潤澤的白玉簫,十分格格不入。


    來人像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地朝他一禮:「來吃了點。宮主大人,我沒壞事吧?」


    謝玉折點點頭,說:「你來得太晚了。」


    「我的子民太久沒見鬼太子,對我太熱情了,我在路上被幾個小鬼纏住,好一會兒才脫身。」


    傀禍大搖大擺地跨入鬼王宮,一看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麻煩主。


    原本還頗有底氣的鬼王突然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想逃走卻腿上灌了千斤重,隻能萬分驚恐道:「怎麽是你!你是怎麽出來的?」


    傀禍遙遙地朝他走來,高聲道:「他殺不了你,但我是鬼,我能;我還是王室,能操控你煉化的厲鬼。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你打散再帶迴他師尊,可為了徹底把你置於死地,耐著性子等了我這麽久。兄君,你離死期不遠了啊。」


    「你?你把他放出來的?你怎麽會去修羅觀?」鬼王怕到發抖,怒目圓睜,厲聲質問謝玉折。


    謝玉折卻垂著眸不說話,絲毫不見他滿眼通紅目眥盡裂的模樣,他隻看著已經迴到他身邊的柳閑。


    此時的柳閑沒有意識地昏睡著,渾身像被下了軟骨散一樣無力。他站得搖搖欲墜,稍有不慎就會頭點地,謝玉折便用抱小孩的姿勢,將他平穩地抱了起來。


    他微側過頭,正好能看見柳閑輕靠在自己肩頭的臉,他們離得很近,他甚至能看到他垂落成一片陰影的長睫,聽到他虛弱的唿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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