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變得肅殺又朦朧,一半是生機勃勃的初夏,生靈興旺,另一半是死氣沉沉的寒冬,草木凋敝,整座樓都像被蒙上了半枯半榮的霧氣。


    顧長明背後的劍鞘正在赫赫閃光,他不再前進半步,寥寥幾個字便對小孩下了最後通牒:


    「在我毀了這個地方之前,過來。」


    被冷冽的殺氣籠罩,小孩死瞪著雙眼,卻隻能乖乖地走過去。


    而謝玉折以一種臣服的姿態跪在地上,連頭不能抬起來半點,除了那兩人越來越近的腳尖之外,他什麽都看不見。


    顧長明心滿意足地勾了勾唇角,他用力捏著小孩的下巴,弄得他整張圓嘟嘟的臉都聚了起來。


    他周身一點威壓都沒有,可森冷的眼神卻讓人在溫暖的暮春也不寒而慄。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絲毫不怯地和他對視著,他說:「我沒有名字。」


    「沒有?」顧長明不在意地說:「那便沒有吧。」


    謝玉折隻能無力地聽著。他渾身都在發抖,雙頰通紅,一半是被打出來的,另一半是氣血上湧來的,可他的唇色卻蒼白無比,隻有被自己無意識咬破的地方流著殷紅的血。


    他是個無能之人。


    連旁觀的資格都要靠別人施捨的人。


    他此刻的所作所為並非隱忍,而是無能為力的屈服,他對小孩接下來可能遭遇的危險心知肚明,可卻隻能無法反抗地做一個旁觀者。


    他不由得想,要是柳閑是他,現在又會怎麽做呢?


    而後他轉而發現,柳閑壓根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有著大多數修士連一招都接不下來的絕對實力,他的臉上絕不會出現別人的巴掌;他自己就是仙,卻連神佛都不信,從不在廟前跪拜,更不用說因為個凡人跪在地上。


    他教了我好多次,教我尊嚴可貴,可我為了一步步爬上去,低聲下氣卑躬屈膝,連選擇跪下去的權利都未曾獲得。


    願我如星君如月……哈,願我如星君如月。


    我想他是眾星捧月的那輪月,我是他身旁上下浮沉的一粒灰。


    謝玉折整張臉都隱藏在暗處,他像失去了靈魂一般,不再撐著力氣,額頭重重地落在地上,青筋從上暴起。手腳都動不了,他輕舔了舔自己鐵鏽味濃重的嘴角,漆黑的瞳孔裏微光忽明忽暗,比夜色濃稠。


    另一邊,顧長明掀開小孩的衣袖,合二指抵於其上。他和上仙的法術一脈相承,靈力極寒刺骨,此時將它毫無預兆地大股注入他的筋脈,小孩的嘴唇都冷得烏黑髮紫了起來。


    探了片刻後他就停了手,輕蔑道:「靈脈鈍結,缺乏資質,毫無還手之力。」


    而後他手一抬,攫了一股石潭裏的雪水,大力揉到小孩臉上,試圖抹掉了他臉上七彩的花紋。


    溶化的顏料滑稽地在小孩臉上流成幾行,興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絲毫不掩飾凝視著顧長明的眼裏的怒火,卻也無法反抗,隻能被左右掰動著臉,看人厭惡地皺著眉,聽顧長明說:「好髒的——」


    「嘭!!!」


    顧長明腳下的水潭突然炸開,濺了他滿身的水花,他渾身被淋了個濕透,猝不及防地悶哼了聲。


    他側過頭去,隻見謝玉折竟然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


    「不許……碰他。」謝玉折斷了根骨頭,仍舊隻能彎著腰,碎發沾著薄汗黏在額頭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膝蓋,而另一隻手赫然捏著張的符篆,像個從黑夜裏爬出來的鬼!


    赭黃色的符篆上沾滿了血,謝玉折手一抬將它拋至高空中,符篆隨風飄動,竟無火自燃,燒盡後連半點灰燼都沒有留下,而後以顧長明為中心的石潭由裏到外一層又一層地炸開了讓人目眩的水花!


    「走!」謝玉折捏爆了手心攥著的石頭,想也不想地扯起小孩的手往外飛奔。


    *


    一路躲躲藏藏,他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不知道要走往哪裏去,由雙腳到禦劍,天色漸沉之時,他們終於停在了一個荒郊野嶺裏。


    謝玉折先跳了下來,朝仍在劍上的小孩伸出雙臂:「下來吧。」


    小孩熟稔地跳下來,謹慎地環顧四周問:「那個壞蛋跟過來了嗎?」


    謝玉折才想起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怕高,他收起手,聞著漫山遍野的腐臭味,輕喘著氣道:


    「我用了幾顆匿行石,他暫時找不到這裏。」


    他把隨身攜帶的幹草被褥放在地上,坐了上去。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透支了,要是再多走一步,他都怕自己剛活過來的心髒再度爆掉。


    小孩也乖乖地坐了下來,他拿出木刀拔出鞘三分,遞給謝玉折,愧疚地說:「要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打,對不起。」


    謝玉折的心髒突然像是在被一束滿是紮人簽子的竹片來迴攪動,他指著木刀問:「這個是怎麽來的?」


    小孩自責道:「這是酒樓的老闆送給我的。他說我給他帶來了好生意,這是迴贈我的禮物,一旦我遇上了危險,就把它拔出來,他會出現來保護我。」


    「我想救我們,剛剛就把它拔了出來,可是他沒出現,還害那個宗主生氣,把你打成這樣……對不起。」


    原來先前在醉夢長時突然而來的劇痛來自這裏!疼痛難以忍受,謝玉折緊蜷著的手指抓了滿手背後的泥,他合起小孩的手掌把刀合上:「不能讓他知道我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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