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靈果,喝靈泉,本就強悍的妖獸更加實力大增, 加之它們群居夜行,為害四方, 百姓叫苦不迭,卻又奈何不得。


    彼時的柳蘭亭, 也隻是千萬人中籍籍無名的一個,住在一個四季如春的小鎮裏, 平日裏在私塾裏做個教書先生,換了些銀錢之後便外出遊歷四方,花光了錢後又迴到鎮子,教書時會順道給身邊的小孩講此行的趣事。


    可惜這鎮子恰巧在不周山腳,妖物橫生之後,恬靜的生活慘遭劇變。


    於是某日,上仙在小鎮上吃了道餞別宴,在百姓歡送之下,提著根破破爛爛的木劍,上了妖山。


    七十七日斬妖降魔,他憑著凡胎□□,從不周山腳,一步一步,殺上了山巔。妖山上萬年不化的積雪被各色的血染成了黑,遮天蔽日的黑雲最終被狂風吹散,春暉灑落,黑水彌散,隻有一縷帶著寒梅清香的風拂過人間。


    上仙立於山巔,因緣際會,悟了大道。


    雲銷雨霽不過片刻,天道降下神罰,滾滾黑雲低低覆著整個西北,割天碎日的巨雷齊齊劈向山頂上的凡人之軀!


    一百八十一道,道道致命,片刻不息,可直到最後劈下的雷已經沒了聲響,柳蘭亭仍好端端地直著脊背,雷雲這才無可奈何,怏怏散去。


    而後落花為雨,萬獸齊歌,一位紅衣神君伴著敲金擊玉之聲,緩緩踏著花玉梯,飛升了。


    同時凡間至寶的天命簿上多了一條「柳蘭亭於某年某月某日位列仙班」。


    眾人才知,原來那是天道的考驗,人間有了第一位仙。


    柳上仙下山之時,手上持的已經不是去時的那把木劍,而是一把骨玉似的長劍。凡人感激他的大恩,朝他再拜感謝。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人間再無強悍的妖魔肆虐,上仙飛升後也留在了人間。他安家在不周山巔,和曾經在小鎮裏做私塾先生時一樣,閑時便四處教習劍術,讓更多人有了自保的能力。


    後來在不周山腰之上,劍道仙宗由當世數位由他教導的大能成立,上仙被奉為座上賓,並為其取名——


    天不生。


    謝玉折怔愣地看著水雲身終年不化的雪。今夜,柳閑為了給他療傷,帶他來到了這個在夢中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不周山巔,他的家。


    雖然已經知道了柳閑的身份,可他仍然很想迴到水鏡之中,至少在那裏他真心實意地認為能和他一直走下去,而不是來到仙山之巔,看不見別山,看不見活水,隻能看見永遠散不去的雲霧,漫天的大雪、和一道看不見兩岸的鴻溝。


    見謝玉折盯著屋前落了厚雪的桌子發愣,柳閑抿了抿唇道:「這地方一百多年沒人打理,小公子就算嫌棄,也隻能將就了。」


    他用劍意拂去雪,猝不及防地被風嗆得咳嗽了幾聲:「原說要帶你來看看隻是個客套話,沒想到你這一要死了,天上地下,還是這個恨了我多年的地方最好。」


    恨?


    「這裏是你的家,為什麽會恨你?」謝玉折問。


    柳閑淺淡地笑了一下:「有人不想我迴來。」


    謝玉折直覺柳閑被囚和這座山裏的人有關,他問:「那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


    「我還怕他們不知道呢。」


    柳閑竹骨玉姿,劍術卓絕,天下第一,謝玉折總是不願相信,他被囚了一百年的事實。猶豫許久後,他問:「是他們……把你關起來的嗎?」


    柳閑反問:「上修界原有劍藥器三大宗鼎立,劍宗天不生,藥宗迷花島,器宗百鍊穀。你知道為什麽天不生要把自己摘出來,尊我為劍宗嗎?」


    謝玉折搖頭,他對上修界的了解隻存在於傳說之中。


    「顧長明想獨霸上修界,創立仙盟當盟主,連名謂都要和別人不同。」


    謝玉折點頭道:「不周山有上仙坐鎮,天不生地處於此,位置得天獨厚,的確更有優勢。」


    柳閑笑了:「他們怕我,又不能不依靠我。」


    許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那些人於柳閑而言怎麽算得上是風?


    他拿出一套被褥,拍了拍手上的劍說:「不周,幫我鋪鋪床吧,我累了。」


    劍身震動發出嗡鳴,似是在不滿這樣的安排,但最終它還是斂了自己的鋒芒,乖乖鋪床去了。


    和素日看到雪透的分影不同,這柄通人性的劍有骨白的實體,應該就是仙劍不周的真身。


    柳閑坐在石凳上,愜意道:「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種的,小黑以前就在那條河裏。」


    看著門口結冰的河,謝玉折恍然大悟:「小黑就是青衣河的黑龍?」


    柳閑點頭。


    想到那日的不告而別,謝玉折赧然問道:「我離開後,你找到祈平鎮的禍源了嗎?」


    「沒有,但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事了,等你的手好了,我帶你一起迴去。」


    「可……」可斷指基本對我的行動不會造成影響。


    柳閑說:「不可。手很重要。」


    雪壓竹響,萬事萬物都被一層厚厚的白覆蓋住,分不出什麽差別。柳閑從院內紅梅上掐下來一枝,隨意地別在烏髮上。腦後白綢飄飛,倒是同這隆冬美如一色。


    「今天探你的靈海的時候,我腦袋覺得似曾相識,還多了一些奇怪的記憶。」


    謝玉折抬起的眼眸裏帶了幾分希冀:「什麽?」


    柳閑的壞脾氣讓他養成了反問的習慣:「你最初篤定我是國師,想殺我,怎麽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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