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道:「小將軍,你也迴來了啊?」


    謝玉折說:「京中無事,我便提前迴來了。」


    柳閑冷笑。沒事?小騙子。


    你現在最大的事就是跟著我,再把我——這個你自以為的國師殺了。


    而且,謝玉折怎麽會出現在這種不見外人的鎮子裏?是哪個沒開天眼的把祈平鎮的入鎮令給了他的畢生死敵?


    柳閑問:「沒事不如在家待著,來這種地方做什麽?」


    謝玉折盯著他,澄澈的瞳孔裏竟罕見地有幾分晦澀,他未曾放下劍,一字一句說:「大人行跡難測,臣,奉皇命而來。」


    第010章 阿蘭


    「皇命?」柳閑無語地扶著額:「你對你的皇帝舅舅忠心耿耿,你知道他要怎麽對你嗎?想聽我告訴你嗎?」


    謝玉折淡淡地搖了搖頭,依舊固執地說著那句相同的話:「效忠天子,是——」


    「少擔你的責了。小騙子,你要是真想殺我,早動手了。」柳閑施施然打斷了他的話,半點沒因謝玉折刻意的挑釁動怒。


    祈平鎮地處邊關,無戰事之時,和雍國的將士們常常來這裏歇腳,淳樸之人總是很容易拿到入鎮令。他們幫鄰裏百姓做做工,百姓也會拿出好酒好菜,熱情招待這些無計歸家之人。


    杜雲娥也一樣,她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更別說這位驍勇又沒人疼的小將軍了。


    她剛才救女心切,被淚水蒙了眼,突然撞見上仙又太過激動,竟沒注意到眼前人是謝玉折。


    「柳仙君,小將軍,你們怎麽了?」她驚疑不定地問。


    謝玉折兩歲沒了娘,常年見不到爹,從小寄人籬下,稍大一點就去打仗,吃了太多苦,還半點沒架子。下地幫忙耕地除草,爬樹上幫小孩摘風箏,下河替人撈碗盆,都是他常做之事。


    上仙的恩情更是綿延百載,幾日幾夜都講不完。唉,兩人於她都有恩有情,剛才真是太衝動沒想出個好措辭,衝動了,衝動了。


    「誤會而已,你說呢?」


    柳閑側低下頭盯著謝玉折,盯著直到謝玉折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撥開宿敵橫在中間的手:「大娘,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


    還沒到見故人的時候,在那之前,順手幫這好心大娘一個忙也未嚐不可。


    杜雲娥鼻頭一酸,抖聲說:「好,我這就帶仙君去。」


    柳閑跟著她往前,斜睨著跟在一旁的黑色額帶,質疑道:「小將軍事務繁忙,跟著我們做什麽?」


    「京、中、無、事。」謝玉折把這四個字咬得很緊,複述一通。


    柳閑隔著綢緞給了他一記眼刀。


    殺了我或被我殺是你家活命的唯一門路,跟著我的確是最優解。使勁作吧,作得隻留一條殘命,死在我手上就好。


    他無所謂道:「那就辛苦小玉了。」


    聽到這個稱唿,謝玉折的腳步微微一頓,轉瞬又恢復了平常。


    空氣靜默良久,柳閑終於閑不住,他好奇地湊近謝玉折,小聲問:「誰給你的入鎮令?」


    胸口的令牌在躁動,謝玉折偏過頭看著柳閑微翹的唇角,灼灼目光中夾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篤定道:「是你給的。你的呢?」


    「怎麽可能是我!?」柳閑大驚失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扯著嗓子道:「我可沒有這種東西,我想去哪兒,才不需要別人批準。」


    二人耳語之間,大娘終於一瘸一拐領著他們進了一處氣派的府邸。進內向東走有一間偏房,開門前她提醒道:「阿蘭生了怪病,放在別處都會淌一地水,隻有在柴房才好些,可能屋裏的味道有些嗆鼻。」


    「無妨。」


    杜雲娥輕輕推開門,一股濃鬱的陰潮味和刺鼻的腐臭腥味便交雜著撲麵而來,刺得謝玉折直想咳嗽,他往身旁一看,卻見柳閑麵不改色,一片輕鬆。


    他隻好咬緊牙關,小口唿吸著,免得成了他的笑話。


    角落豎著大大小小許多根木頭,靠窗的地方鋪著一張草蓆,其上躺著一具屍體。


    「他」全身浮腫,四肢全都腐爛腫起,像變成了個巨人似的,撐得比柳閑還長了一個頭,應該是在水裏泡了許久。長發胡亂纏在一起,皮膚卻沒有潰爛,隻是青黑髮紫,味道刺鼻,慘不忍睹,上麵好像還有鱗片的微痕。


    謝玉折終究也隻是個在下修界活了十七年的凡人,他離這古怪屍體最近,心中陡然升起不適感,他緊握著劍柄,眉心蹙起,卻並沒有後退。


    柳閑被他擋住了視線,他繞過謝玉折探頭一看,隻見躺在這裏的沒有半分人氣,它根本不是個人,幻術而已。


    食指按上謝玉折的眉心,他在上麵蜻蜓點水般點了一下,謝玉折不明所以地想要阻止他,卻被柳閑按住了手腕。


    那人湊到他耳邊,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都叫你別跟來了。」


    等到再睜眼時,原先那具駭人的屍體,已經變成了一個安眠的普通人,柳閑竟改變了他眼裏的畫麵。謝玉折幹巴巴地說:「多謝,但……你不必如此。」


    柳閑笑說:「不必也得給我受著。」


    要是你被嚇得崩潰了,大娘和我無辜遭殃怎麽辦?


    不再理會謝玉折,他用手輕輕按了下屍體手臂,皮肉軟膩如泥,青紫在按壓後並未消散。柳閑思索片刻,拍拍謝玉折不知為何微微耷拉著的肩頭說:「替我去鎮東的青衣河裏打桶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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