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宿敵


    楊徵舟攜著幾枝梅花迴來之時,謝玉折已經不在了。


    柳閑正趴著,遮眼的兩條白綢長長地垂在桌上,就著桌上殷紅的落梅,石林上霜而不寒的雪。


    剛才主角被他惹惱,可他正直善良,執劍相對時又怕真傷了他,他蹭上去劃斷了衣袖,謝玉折怒得還沒罵他就走了。


    柳閑一下一下地戳著那塊整齊斷裂的布,心想不愧是皇族,真是把好劍,割出來的破洞都絲毫不印象衣服的美觀。


    他嘆氣問:「唉,你說他迴京後死了怎麽辦?」


    楊徵舟正控著寒泉清洗那幾枝靈梅,以備後續釀茶用,聞言道:「過客而已,生死何妨。」


    柳閑手支著頭撐在桌上,鄙夷地往後仰:「你好冷血,那可是一條人命。」


    沒人吭聲,顯然懶得理他。


    柳閑繼續:「我不想他死。」


    楊徵舟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想你死。可你瘦了很多,往後留在樓裏養身體吧。」


    柳閑頓了頓:「我想殺了他。」


    「……你不想他死,但你想殺了他?」楊徵舟語調怪異地複述。雖然他能猜出來柳閑沒安好心,但沒想到竟是這種奇怪的想法。


    他為花剪枝:「你為什麽要殺了他?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好。」


    「哈?我明明看他很不順眼。」


    楊徵舟憐憫地搖搖頭:「他隻是一個凡人。」


    柳閑冷笑:「和我要他的命不衝突。」


    楊徵舟很少見到柳閑對一個人有這麽堅定的殺意,他好奇問:「為什麽?」


    「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我不殺了他,他以後就會殺了我。」柳閑扯了扯自己被斬斷一截的袖子,淡聲道:


    「多少人花萬金都找不到法子見我,他也快死了,讓他跟著我,我護著他,這人居然還不樂意,太匪夷所思了。」


    楊徵舟不清楚其中玄機,隻道好像跟著柳閑等死是什麽天大的好事似的。


    可憐謝玉折剛還想拔劍救他,可憐可憐。他搖搖摺扇,在腦海裏臆想了一番這兩人未來為何會你死我活。


    不應該是過路人嗎?可一個是連上修界都去不了的凡人,下修界的戰功再赫赫又有什麽用?


    難道是奪寶?柳閑不缺啊。


    世仇?可柳閑祖輩隻有他一人一世……啊有可能,畢竟柳閑手下那麽多條人命,萬一有幾條是謝家祖宗的呢。


    情仇?可柳閑被關了一百多年,也不至於和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做情敵;難道……他看了一眼柳閑這張常年不見光,白得病態的臉。


    這張臉曾妖孽得天妒人怨,如今蒙住了那雙最標緻的眼睛,反倒成了一副寫意的水墨畫。


    不會吧?


    柳閑無情道心大成,未曾聽說過他喜歡過誰,雖然現在袖子斷了,但應該不是斷袖吧。


    難道謝玉折未來是,然後因愛生恨?


    喲,看不出來。


    一陣短暫的寂靜之後,楊徵舟問:「死在京城也是死,不是正合你意嗎?」


    對一個古代土著解釋自己穿書的苦逼經歷也太複雜了些,柳閑言簡意賅地無奈道:「必須我親自動手,不然他還能因為各種喪盡天良的理由復活,然後讓我倒連續的黴。」


    他本想與主角死生不見,書中劇情不進展,也就沒有爛尾一說。可如今他們不僅碰了麵,主角還千方百計守他身邊隻為了取他性命,要不是他把人氣走,還不知道要被煩多久。


    既然因果已經種下,那便隻能阻我者誅之了。


    察覺到楊徵舟還要提問,柳閑率先開口:「別問我為什麽不現在動手,問就是時候未到。」


    楊徵舟被猜中,揚揚眉,合上了嘴。


    柳閑在心中怒罵。


    難道是他不想動手嗎?可謝玉折這個「凡人」身上,怎麽會有個還沒結契的同心護身咒?這不是上古秘術,天下隻有幾個人會嗎?哪位道友給這個凡人下的咒?!


    要是在一百零七年前,他早已把這位高人揪出來打一架了;可現在是一百零七年後,他隻是個崴了腳都要哭一哭的公子哥。


    那夜團圓夜告別李女俠後,他強忍著噁心,捏著謝死敵的手腕走遍了半個上京,翻來覆去觀察他手上法咒,明擺著就是同心護身咒。


    結同心咒者,同感同念,同死同生。


    謝玉折身上是還沒結契的同心護身咒。意思就是,倘若他要是把謝玉折打成重傷,他就會和他結契,再想動手,就是共赴黃泉。


    所以結契之後,他不但殺不了,還要為了自己不死,盡心盡力保護弱小的謝玉折。


    這種虧本的買賣,傻子才幹;他要解咒,他不幹。


    柳閑嘆了一口時運不濟的氣,打開楊徵舟給的芥子袋,在裏麵翻翻找找,從中取出來了一條再普通不過的紅繩,把袋子推迴去說道:「這個我拿了,其他都不要。」


    楊徵舟定睛一看,問:「那你還要找他嗎?」


    柳閑施施然把紅繩係在左手腕,為自己沏了一杯茶,隨口迴道:「謝小將軍被我氣迴了上京,估計過幾周墳頭就開始長草了。你找他幹嘛?想研究怎麽泡墳頭草茶?」


    楊徵舟無語凝噎:「不是謝玉折,是十七。」


    「十七?」柳閑斜靠在玉椅軟紅之上,懶洋洋地攏著茶盞,他納悶的尾音拖得很長:「這條繩子是我的,十七也沒出現,你怎麽突然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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