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抵上同肖燁的交情到這裏便已經結束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幾萬年竟然過得極其荒唐,想了好久我最終還是迴了幽冥司,迴之前司命找過我一會。


    那日她抱著天書在我閣中坐了許久,在鳳儀強烈的目光下,我勉強把難喝的湯藥一股腦的喝了下去,“司命找我可為何事?”


    明知故問,是我一向臉皮厚的表現。


    “隻是瞧瞧殿下身子如何。”


    “那如今瞧完了,也應該走了。”我抬眸瞧上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末了握上她的手,關於她所有的前世頗有畫麵感的入了我的腦子,“迴去吧,我很好,你如此告訴他便好。”


    “可是殿下……”


    “可是什麽?難不成司命是想讓我迴落木崖見他?”我把南陌從阿娘哪裏取出的玉佩交給了司命,“還迴去吧。”


    “那君上要怎麽做,君上才會迴落木崖?”司命耐不住性子這一點著實不好,我想著話本子裏的愛情故事,隨口道,“凡人要證明愛情是剖心為證,可肖燁他是沒有心的。”


    “那殿下要君上如何?”


    “不是我要他如何,而是他想要怎麽樣,除非太陽從東方升起,河水倒流,落木崖上四時唯有雪,祭鍾聲我能聽見。”祭鍾傳遍四海八荒便是他圓寂之日,沒成想我竟然對他恨到如此地步。


    “殿下……”她後退了兩步,末了隻留下一句話,“希望殿下不要後悔。”


    後悔?


    我如何能後悔呢?


    兩世輪迴,曆劫太苦,兩次劍傷,惡語相向,欺騙,傷害,他給的實在是無力承受,奮不顧身愛過,如今傷了,難不成還要在迴去找他?肖燁未免太看的起我了。


    迴幽冥司最近日子過的著實心塞,聞到血腥味想吐,瞧不得一點血,甚至瞧見忘川河裏的幽靈偶爾還會幹嘔。


    想著是從繁華夢出來的緣由,我便也沒放在心上,可近些日子,身子還未好轉,卻越發的嗜睡了起來。


    “小主子,你這次又睡了整整十日。”三七塞給了我個湯藥包,暖著我的手。


    “難不成三七是在同我撒嬌嗎?”我打趣著她,托著腮幫子撥弄著案上的香爐。


    “分明是小主子在打趣我,身子越發的沉,近些日子也變得越發的嗜睡,我思來想去還是同主子去了一封書信。”


    我挑眉,眯著眼睛,“三七啊,阿娘如今可沒有時間來管我。”


    “的確如此,還聽說落木崖上的伽藍塔封印鬆了,主子和天君都在為此發愁。”


    思來想去,從我和離到如今,阿娘隻瞧過我一眼,後來便再也沒有瞧見了,想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起身下床,天色近晚,夕陽層層疊疊交叉,這黃泉萬裏,終了歸做塵土。


    “對了,主子,前幾日有個少年郎來尋你,想著主子還未睡醒,便替他安排了間房子,若主子無事,我替你尋他可好?”


    我搖了搖頭,末了擺手,“我自己去吧。”


    思來想去,能尋我的來人應當是陸吾了吧,還未出門,陸吾便搖著扇子走了進來,我伸手想要拉他,最後悻悻然放下了手,我這手如今能看透過往。


    “我陸吾一向一人做事一人當,想來你此刻有諸多的不解,所以特地來給你解惑。”他不請自來,連著茶水都是自帶的。


    “所以你是想來同我說些什麽?而且什麽叫做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前思後想也沒想個明白,況且這都不需要你替我解惑,最後三穴而出時,我便已經想好了解決的辦法。”我坐在他對麵,目光直視著他,他眼裏的笑意慢慢消失,越發的嚴肅起來。


    “她不用出去嗎?”


    “自家人,說了她也不懂。”三七白了我一眼,乖乖的站在旁邊。


    “忘川河裏你替我鬆了封印,我當時隻覺得你同凡塵的花染一樣,沒放在心上,直到那日你眼下淚痣出現,我決定幫你一次。”


    “如何幫?是幫我取玉衡,還是讓我卷入了繁華夢?”我叩著桌子,絲毫沒有退讓,“那淚痣是肖燁留下的,他說他來世會因為那痣尋到我,可惜啊……終究你找錯了人。”


    “丫頭竟已經猜到了,”他揉了揉我的腦袋,挨得我極近,不曉得為何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一陣難忍最後也隻是幹嘔。


    “丫頭……你怎麽了?”他伸手捏上我的脈,眉眼間神色一變。


    “神君,我家主子她怎麽樣了?”三七著急忙慌的詢問陸吾,陸吾嘴角隱隱約約勾起笑意,不過也就一瞬間的功夫又落了下去。


    “又不是什麽絕症。”我自己的身子最是清楚,雖然受了許多的傷,可我畢竟本體是一株幽冥花,修複能力尚好,如何能死?


    “丫頭……這……是喜脈。”陸吾的神色立馬正經了起來,而我卻猶猶豫豫的起身往後退了兩步,“所以這是肖燁的?”


    “陸吾,你說我這輩子究竟欠了肖燁什麽東西?如今還有這麽一個小家夥來打擾我的生活。”我歎了口氣,把衣服攏了攏,“陸吾,若你勸我是為了肖燁,大可不必如此。”


    “我不想讓你後悔。”為什麽所有人都會同她說後悔兩個字?如今我又有什麽可後悔的?


    “我今日來並不是來勸你,隻是想告訴你,肖燁大費周章的讓帝姬浴火重生,全是因為帝姬願意,甚至天君天後全都知曉,你落入繁華夢,救你的人還是肖燁,他為了救你,毀了七成的靈力,有那一個神仙能做到他這種地步,你卻當著他的麵告訴他,你要嫁給南陌,甚至要他恭賀你,梓歌,如今是不是可以適可而止了?”


    “陸吾,他做的這些隻是因為愧疚,並不是因為愛我。”眼角一滴清淚落下,說起來那麽難受,耳邊鍾聲悠揚,一聲兩聲三聲……


    “若他不愛,為何救你,若他不愛,為何不傷你分毫,若他不愛,怎麽會愚蠢的以身封印了伽藍塔?”心如刀割,嘴裏一股子的血腥味,腦子裏是關於肖燁所有的模樣,猛然一口鮮血而出。


    “梓歌,為何你不多想想為何他要如此?他如今命在旦夕,隻有你能救他……”


    “三七……送客。”我捂著胸口,合上眼睛,躺在床上,盡量不讓淚水留下。


    “小主子……”三七靠在我身邊,“若你難受,哭出來就好,何必讓自己這麽難受?”


    “我不難受,三七,我真不難受。”嘴裏說著不難受,可那眼淚是騙不了人的。


    夜幕落上帷幕,我捏絕去了落木崖,我立在他的長陽宮外,他端坐在大殿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頭發雪白,落在肩頭。


    “你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雪落入心頭的冰涼感,他扭頭瞧上了我,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如初見那日他從樹上翩然落下,驚豔了我的心。


    我提起裙角,緩緩步入長陽宮,上次闖入沒能仔細瞧上,如今瞧去,長陽殿上陳列了許許多多的畫,這些畫上的人全部是我,從第一次見麵到如今,巧笑倩兮,瞪目生氣,亦或者搞笑逗樂。


    “肖燁,你讓陸吾叫我來,難道就是為了看這些畫嗎?”我不屑一顧,開口便是數落的話。


    “你不是說,我從沒有畫過你嗎?”他起身,風吹起他的衣服,撩撥著他的白發,他罕見的穿起了黑色的衣袍,同他的頭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執筆而立,幻化出一方書桌,上設筆墨紙硯,隨手而動,便是我的模樣。


    “以前我想要,你不給我,如今我不想要了,你如今也是於事無補。”


    “若是於事無補,你今日還會來嗎?”他笑起來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小孩子,偏生我沒理由同他生氣。


    “所以你究竟想同我說什麽?”我不耐煩的開口,嘴裏的話依舊那麽難聽。


    “當年落木崖上唯獨你這小丫頭最合我的心意,一顰一笑皆能動我心弦,我不讓你畫梅花,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花有幽冥花漂亮,刺你落入忘川河,我尋了你整整三百年,直到因為南風再次遇見了你,帶你走,囚禁你,皆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身邊有其他的男人……”


    他靠得我近了許多,伸手摸上我的頭發,“你為南陌做了那麽多,我嫉妒,非常嫉妒,所以我便找了各種各樣的女子,盡管她們長相像你可終究不是你,我騙不了自己,所以我同你曆了一場情劫,不是因為帝姬,而隻是因為你我才會落入。”


    “那為何不給我玉衡,為何因為雪女傷我?”我閉上眼睛,咬著嘴唇,心裏的疼痛,已經出乎我能承受的範圍,“肖燁,如果你愛我,你便不會傷害我,而是把子月保護起來。”


    “是,我終究是做錯了,如今我不在奢求你的原諒,我隻想讓你知道,若是有下輩子我肖燁定然不會負你。”我口中鮮血流出,我欲上前,最終退了出去。


    我背對著他,“肖燁,你知道我最討厭你的是什麽嗎?你的自欺欺人,把我推得越來越遠,你不就是仗著我的喜歡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嗎?”


    我閉上眸子,最終迴了我的幽冥司。


    那一世,他同我也是如此說的,如今也算你還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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