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天晚上,他留下我,隻是為了讓我學會妥協,學會如何伺候他,就像那麽多的女人一樣,成為他的附屬品。


    我靠在玲瓏門口,背後的涼薄,落木崖的風吹著我,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以及關於南陌……


    “你瞧著聰明些,可做的事件件癡傻,”他鋪好一塊毛氈,取出澄心堂紙,仔細用鎮尺壓好,選了好久才挑中了一跟狼毫做成的毛映筆,鬆鬆垮垮的搭在鎮尺上,“同我下凡曆劫,有些事情倒是模糊了許多。”


    我素來看不慣他的嘴臉,如今凡塵一事,若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又如何能跌落他的劫數,“同君上凡界恩愛一場罷了,難不成你還在留戀我這身子?也對,君上應當都忘記了……”


    “你不提醒我,我都不曉得在凡界你可是很會伺候我的,難道你都忘記了?華嵐山,魔教教主……”


    “你為何記得?”我伸手取下頭上館著的鳳霞靜心釵,眼中神色越發加深,紅著眼眶,直指他而對,語氣顫抖,身子瞬間抽空跌落在地上,隻剩下珠釵碰地的聲音。


    他眸中晦澀不明,話裏依舊是挑逗之意,“我想要記住的東西,你覺得你父君的藥會對我有用?”


    我愣神,腦子裏全是唐九璃入幽冥司那日的神情,他手中執劍,身上傷痕累累,手中執著的拿著一隻白扇。


    三七問他,對凡塵可有留戀?


    他搖頭,隻是嗤笑。


    我讓三七在孟婆湯裏加了一味藥,父君的迷/魂藥,吃了便前塵盡數忘記。


    “所以……你娶我是因為……”阿爹阿娘同我說起過,可我無論如何也不曉得是他先明白過來的,“司命是你讓她來的?”


    “如今才明白了過來?”他冷笑的看著我,那目光滿是涼薄,“聽說鳳族那小子救你可是生生折了一枚鳳翎,你便同他睡了一遭,倒是也還清了。”


    “要她來便是要我記住我在凡界都做了什麽?肖燁,你究竟有沒有心啊,你究竟曉得什麽是真心嗎?”我悶聲推開了他,撿起地上的珠釵,便要離去,他一手設下禁製,六仗光牢便出現在了眼前,他捏著我的下頜,“倒是好久沒聽你叫我肖燁了。”


    六仗光牢一出,三魂皆無,我在賭,賭我同他凡塵一遭他是否在意。


    “你還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高高在上的神仙嗎?”我雙眸直視著他,容不得他離開一點,“我五千歲,因東荒的課業識得了你,當時你並非如此,當時你也並非無情。”


    “已經過去四萬年了……梓歌,你還當我是那個教習你課業的老師?”


    他搖晃的跌落在地上,眸裏滿是愕然,他沒想到我還記得,我趁機握緊珠釵,直插他的胸口而去,鮮紅色的血液透過他的外袍,我卻茫然後退,對讓他猩紅色的眸子,避無可避。


    他一步步朝我而來,“如今你還在恨我。”


    果真,他是在意的,我握緊拳頭,沒有吭聲。


    “明日,本君定要你乖乖嫁給本君。”他忍著疼痛,伸手扶上我的眼睛,落下滾燙的一個吻,隨後大手一揮,我便迴了我的碧海潮生閣。


    我去落木崖想要一個答案,可關於南陌卻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碧海潮生閣是離月亮最近的地方,清冷的月光灑落一地,南陌說他最喜歡我這院子,能瞧到嫦娥仙子灑下的一抹清輝。


    可如今落在海麵上卷起一絲蒼涼,落在小院裏卻是冷了我的心,我攏了攏袖子,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了地上。


    我懸身掛在閣上,耷拉著小腿,隻是聞了聞醉人的女兒紅,沒能喝下去。


    “為何不喝?酒香幹洌,殿下定然喜歡。”背後的聲音緩緩落下,我努力抬起頭不讓眼淚掉落。


    南陌說過,如果要喝酒,他必須要我旁邊,他說過的,我便要遵守。


    “司命有過喜歡的人嗎?”我將滿頭秀發攏起,珠釵插入,躺下了身子。


    她靠近了我些,碰上我的袖子,神色一變,“六仗光芒,華陰少主對你可真是看重。”


    她不願意說,我便不在多嘴。


    “我可以借你通天鏡一用。”


    “是想讓我知道自己有多作踐自己?”我一聲冷哼,沒去看她,自顧自的收起了那酒。


    明日,便真的是要出嫁了。


    我活了這四萬五千年,何其荒唐,兩場曆劫,一場模糊不記得,一場卻是毀掉了我的所有。


    佛說,萬事隨緣。


    如今我已是隨遇而安,可偏偏天理難容。


    “殿下如此可是同少主任性?”司命的聲音讓我後脊一陣發寒,“盡力抹掉你同他凡塵之事,故意同風帝同榻而眠,難道不就是為了讓少主生氣?”


    隻是生氣?我是想要他的命啊,終了今夜我沒能殺成。


    4


    這是我籌備好了的事,裝作親昵接近他,任由他作踐我,然後尋個機會,殺了他。


    想法很簡單,可操作的可能性卻大打折扣,甚至把自己也送了出去。


    “司命,你說肖燁可真的愛過一個人人嗎?”我眸裏噙著笑意,可眼底的落寞也隻有我才曉得。


    五千歲,東荒,我封了靈識,封了術法,隻為了讓夫子曉得我的課業從未落下,我便是如此執著的人,認準的事定要做成。


    我去了東荒,手裏是無道藥書,考察課業那日我並未明白夫子的問題,所以我便尋了個由頭去了東荒。


    本以為驚鴻一瞥可以悉數忘記,偏偏我同他皆不是健忘的神仙。


    他的一顰一笑,舉止談吐,皆數讓我記憶頗深,我以為他便是如此的神仙,我以為這輩子會有一個得到他如此待遇的人。


    可……


    後來,他行事詭異,流連花叢,甚至在落木崖上設了落木風花殿,同女子來往的越發緊密。


    我想盡辦法上了他的落木崖,還被旁人設計落下了崖,入了忘川河,若不是三七救了我一命……


    我搖頭,扭頭對上了司命的眸子,“殿下,可曾想過君上為何如此?”


    “本是無情之人,何去計較?別人皆曉得我同他是那場蟠桃盛會,可都不曉得那是我五千歲時我同他日日相伴便已識得。”南風求我救他,他何需要我救,明明能救他的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殿下記得,何不念君上的好呢?”


    我疾言厲色,反問她,“他殺了南風,在我麵前……”我語氣微微緩解,“司命,你說他該不該死?”


    司命便沒在吭聲,在漫漫長夜隱去了身形。


    殺人的是他,更何況他要殺的確確實實是我。


    我合上眼睛,腦子裏全是他威脅的話,東海我是去不了了,遂去了一封信送給了姑姑,想來姑姑會照拂著他。


    二月初二,龍抬頭,我出嫁了,一襲鮮紅色的嫁衣,紅色底綢繡金紋,寬袖窄腰,下著寬筒長褲,頭戴鳳冠,臉遮紅方巾,上身內穿紅娟衫,外套繡花紅袍,頸套項圈天官鎖,這是肖燁特地送來的,天官鎖上滴血,便是生生世世的劫,他死我便也活不久。


    原來,他竟是如此想要我的命。


    出嫁那日,阿娘顯少的來瞧了我,她親自替我梳發,跪坐在我身邊口中念著: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往外流出。


    我沒有吭聲,靜靜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聲音。


    耳邊是百官來潮,百鳥朝鳳,羨慕的聲音,祝福的聲音:


    銀鏡台前人似玉,金鶯枕側語如花;


    白首齊眉鴛鴦比翼,青陽啟瑞桃李同心;


    文窗繡戶垂簾幕,銀燭金杯映翠眉。


    可……


    我出嫁那日,他沒有來,我一襲紅衣,團扇而立,紅方巾落下,我淪為了四海八荒所有的笑柄。


    阿爹阿娘很是生氣,這終究這場一開始便是錯誤的存在在合家仙家離場而結束。


    我立在雲霄殿,沒有因為他們的離去有絲毫的動容,乖乖的跪地為阿爹阿娘行叩拜之禮,“阿娘希望的,我如今已經做了。”


    言外之意便是,餘下的便不容他們擔憂。


    聽說落木崖常年就肖燁一人居住,無旁人伺候,如今竟是無一人接我。


    我扭頭出了大殿,刺眼的陽光入了我的眸子,趕忙閉緊。


    我這雙眼睛,從凡界迴來便是見不得強光,伸手捏了一朵雲,靠在落木崖邊,等天黑了,才入了大殿。


    殿上空無一人,連著那些美人也沒有,他倒了兩杯酒,欠手邀我過去,“你為何不來?”


    “你如今應當喚我一聲夫君,”他眸裏閃過一絲厭惡,後脊一陣寒氣,“梓歌,你應當喚我一聲夫君。”


    顯然後麵的語氣加重了許多,我跪坐在地上,朝他穩穩當當行了一禮,“你我尚未行禮,便是擔不得我這一聲夫君。”


    “我在說最後一遍,喚不喚?”桌子應聲倒地,那兩盞酒水灑在地上,透過夜明珠的冷氣我瞧著他似在生氣,“你我尚未……”


    話還未說完,他便出現在我麵前,掐著我的脖子,眸裏發狠,似乎他的手微微一勾我便隕滅了,我骨子裏的厭惡不容許我低頭,“放手……”


    斷斷續續,絲毫沒有力氣,徑直被他抵在柱子上,冷……


    刺骨的冷……


    他鬆了我的脖子,手慢慢滑入我的臉,“本君突然想知道你在床上會是如此浪蕩的模樣。”


    下身一涼,身上衣服便被去除,隻留下些許可以遮擋的布料。


    我突然想起肖燁曾經的一句話,他說當欲望從身體內部一寸一寸吞噬自己,肉體幾乎難以維持,然後被欲望撕碎的虛弱,那麽他便是成功了。


    我以前不懂,如今卻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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