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王上待我不同於其他人,這是這半個月來我才明白的事,我或許並不是無動於衷,可我私心裏卻還是承了他的恩。


    這半月,不管多晚,他夜夜會來看我,替我尋些好玩的玩意放在桌子上,在和我悄悄說些話才會離去。


    他之口不提我同他的過去,也不提他在朝堂受到的非議,我瞧著落下的斜陽,目光落到了司音的身上。


    粗粗聞去她身上一股子的香味,可細細去聞便隻有血腥味,瞧上司音我還是開了口,“何故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大人不會明白的。”她替我把衣服收好,替我溫上了茶,才淡淡說道。


    “你明明曉得他都是錯的,為何還要幫他。”


    “我不幫他,你難道能幫他?”我瞧著她不甘心的眸子,“房山桑氏要的這天下,可這天下終歸是他的,你高高在上,你閑坐涼亭,你隻曉得他對你的好,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日日為這天下憂心,我有時候甚至都想放棄,可他卻還是在堅持著,如此……我能不幫他?”


    我靜靜的看著她,不曉得如何同她說,她低垂著眸子繼續同我說著,“他出身便失了雙親,寂家主母念他年幼便收為府中幼子,這南蜀城裏曉得他是個餘孽的人多的多,他們想盡辦法要殺他,雖說寂家對他不薄,可終究是他要除掉的人。有一日他竟然說他不想要這天下了,房山的人如何能饒過他?”


    她冷笑了下,“房山暗中商量趁著他出宮,一舉拿下南蜀宮,你以為他從此高枕無憂,可你不知道的是,房山桑榆族長老日漸打壓,甚至聯合多方力量企圖謀反,如今因為你他又受了多方排擠。”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他舉步維艱?還是想說我不懂他?”我嘴角微勾,“若他有能力,這天下便不會被他人奪走。”


    “大人隻會端著架子高高在上,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才保下了你,”她露出一絲冷笑,“他權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架空,最後為了你竟然隻願意當個空殼,我不曉得大人究竟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我沒有說話,而是讓她坐在了我身旁,“如今他可以為我做到如此地步,那曾經又如何?”


    “大人的心到底是不是石頭做成的,怎麽會有你這麽鐵石心腸的人?”她用力把茶盞握在手裏,起身時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為了你他要了這天下,為了你他如今又要放棄這一切,大人可曾替他想過萬分?”


    我低頭瞧著那四分五裂的碎片,伸手碰了碰,瞬間疼痛席卷而來,血跡順著手指的紋路往下低落,那滿眼的猩紅色,我害怕的往後退了兩步。


    我沒讓他人瞧見我手上的傷,我怕王上又要替我憂心,這幾日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南蜀宮到是還好,嫣然一片,春意盎然,我已經好幾日未見司音,索性瞧著門口的小姑娘問了問她。


    她眼神閃躲,不肯同我說,見她怯生生的跪在地上,我倒是也不難為她,擺手讓她離開,本想著出殿瞧瞧,還沒踏出一步,門口的禦林軍便攔住了我的去處。


    “臣叩見祭司大人。”那模樣雖說恭恭敬敬,私心怕是不滿我。


    先前他夜闖我房間,王上知曉便罰了他三十大板,想來還是記恨著我。


    “如何攔著我的去路,難不成將軍還想在搜查一番?”我如此諷刺他,他沒同我還口,“臣請大人迴殿。


    “聽著將軍的語氣是要請我迴嗎?”我掩袖而笑,低聲發問。


    “那在大人聽來可是什麽語氣?王上念大人為國操勞,怕大人操心過度,遂排臣來保護大人。”


    “我如何需要你們來保護?若王上有懿旨,我自會曉得,如何需要將軍通告。”那將軍見說不過我,索性喚了幾個將士把殿門鎖上。


    我無奈被推進了殿內,旁邊的姑娘全部跪在地上請我迴房,我自覺王上大概是出了事,趁著夜色我跳上房梁,出了淩霄殿。


    我私心又怕他們發現我,一直躲躲藏藏,本是同淩霄殿挨著近的玄機宮,我卻繞了大半個圈子,最後還失足掉進了一個破舊不堪的房子。


    屋內模糊有些人影,我瞧不真實,往前走了幾步,便聽屋內一陣好聽的女聲響起,略微帶著些許的惶恐,想來怕是擔驚受怕了好久。


    我推開房門,沉重的泥土味道,木屑的腐臭味,還有結上的蜘蛛網,我瞧著滿頭淩亂的女子手裏握著一把短刀,目光緊盯著我,仔細瞧去那相貌自是美的不可收拾。


    “此地可就隻有姑娘一人?”我溫言而出,她似乎瞧清楚了我的模樣,連忙放下了那柄短刀,朝我奔來,握著我胸前的衣襟開口問我,“可是他讓你來尋我?”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不解的問,“姑娘可是認錯了人,我同姑娘素未相識。”


    “不,我怎麽會認錯你,你救過我一命,你怎麽會不記得我?”我苦苦哀求我,拉著我的衣服不鬆手。


    “想來姑娘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識。”我聲音低了些許,她猶豫的瞧上我的眸子,最終歎了口氣,轉身迴到了之前的位置。


    “姑娘是在等人來救你嗎?”我忍不住開口問她。


    “以前或許還想著他會來,可時間一長,我也就放下了許多,”她低頭淺笑,“我給了他無數個明天,我說明天他來了我就原諒他,可這些個明天太多了,我如今沒剩下多少壽命,自是等不起了。”


    我伸手握上她的脈,她立馬警覺了起來,“你要做甚?”


    “替你診脈。”她卻甩手笑了笑,“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了,這次就不用你救了,姑娘請迴吧。”


    我想了想,想要轉身離開,她喊住了我開口同我說,“不曉得如今同大人說這些大人是否還記得,可大人還記得之前你同我說的交易嗎?”


    我疑惑的轉身,她靠在牆上閉著眼睛才開口說道,“我說過的如果有朝一日房山桑氏反了,你會留在宮中度過一生,讓令朝以為我死了,可我還是食言了,我必須要讓他牢牢的記住我,不管是恨我,還是愛,”她笑著搖頭,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嘴角劃過一絲淺笑,“大人或許已經忘記我同你的約定,可我還記得,如今我便會好好的遵守。”


    “難道隻是因為我救了你一命?”她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可我還是不由的發問。


    “不是,隻是因為司羿待你真心,而我的過往雲煙,不過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境,如今人去樓空,若我繼續念念不忘,最後隻是傷人傷己。”


    我轉身瞧著她的背影,開口又問她,“既然姑娘同我是舊識,那姑娘可曉得之前我如何?”


    “既然他不想讓你惦念,便想著給了你萬千風華,是大人何必執著於過去,司羿給了你全天下女人想要的一切,隻不過想要大人陪在身邊,我是好生羨慕,可如今我已是孱弱之身,怕是過幾日便已經離開這人世界了。”她重重的咳嗽,我瞧著她手心裏的手帕上鮮紅色的血跡,你閉上眼睛沒敢看她。


    “那你不想出去嗎?如果你想出去尋那人,我或許有辦法。”我猶豫的開口,她微微含笑,“我出去還能去哪裏?這南蜀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粗粗聽上去,沒想明白她那個沒有容身之地什麽意思,直到我瞧見玄機宮重臣跪了一地,所有人身子不動分毫把王上堵在宮裏。


    偶爾我聽見幾個小丫頭的談話,她們談論的無遺是王上還未消氣一說。


    我躲在假山後麵,一道淩厲的目光朝我襲來,我猶豫著離去,卻還是直愣愣的等他過來,我想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來人正是那日我夜闖玄機宮瞧見的白衣男子,他今日把胡子刮幹淨,瞧著還算是清秀。


    “巡史叩見祭司大人。”那聲音陰陽怪氣,顯然對我全無好意。


    我微微擺手,“如今你們可是做甚?”


    他突然露出一絲冷笑,“臣一人求王上,王上不願意處罰你,那臣便要這文武百官全部堵王上,你看到那一份又一份往上遞的奏章了沒有,這天下之言,王上不得不給百官和百姓一個解釋。”


    “為何要處罰我?”從他的話裏我隻聽出了這麽一句重要的信息。


    “前朝餘孽,惑亂江山,迷惑王上,哪一項不能治你的罪?”


    “我乃天上的神明,如今看護南蜀的天下,我覺得你口中這三個詞與我無半分幹係,甚至迷惑王上……”我突然大笑,一提高聲線讓眾臣聽著我的話,“我同王上可曾同床共枕,可曾許諾終生,可曾如膠似漆,可曾共赴烏雲,你可有什麽證據?”


    我瞧著他黑下去的臉,從假山走了出來,“在座諸位可曾聽過我同王上半分流言?”


    我瞧著他們左右相顧的神情,轉身便要離去,耳邊便傳過一陣沉悶的聲音響起,“祭司大人說的沒錯,我等的確沒親眼見過,可王上悔婚,聲稱這輩子隻得一心人,明眼人都知道王上的心在你這裏,祭司大人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我聳聳肩,“從前我便總聽別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還是有人會背棄這個諾言,自然當作耳邊話,聽聽便了,如今爾等堵在王上門前,可想過誰是臣,而誰又是君?”


    我伸手示意他們而出,眼睛盯著兩旁的禦林軍,淡淡開口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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