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我醒來時,已是深夜,朱子閑坐在涼亭處,我過了長梯,轉了個彎兒才瞧見他。


    “如何不叫醒我?”不知不覺,同他講話我便去掉了本司這樣的代名詞。


    “見你睡的熟,想你下午耗費心神便沒有叫醒。”我押下一個哈欠,這才瞧見桌上放的東西。


    瞧著有些眼熟。


    他似乎看出我眼底的疑問,“司羿讓我給你的,他似乎不好意思見你,所以便叫我送給你。”


    我隨手捏了一塊紅豆糕,“不錯,我隻和他說過一次,他便記得,這糕點我確是喜歡,至於這些書你替我收著吧。”


    “也罷,這書本就是我府上的。”


    “聽你這話,難不成是不願意借給我?”


    “這倒不是,隻不過這書都是我好不容易尋來的孤本,世上可就這麽一本,其他的便在無。”我翻看了幾眼,瞧著了無生趣。


    “不過皆是一場風花雪月罷了,”他抬眼瞧上我,眸子裏的深情我瞧不清楚,“難不成朱子卻是喜歡如此?”


    他有些嗤之以鼻,沒有吭聲,似乎在思考著棋局的變化。


    我其實不怎麽喜歡下棋,但對棋局還是略微了解,瞧著他這一路順風順水,白子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黑子想要躍躍欲試,他最後悄無聲息落下一子,白子滿盤皆輸。


    “朱子這棋術倒是叫人生畏。”我隨口一說,他竟然當真。


    “如何要我教你?”


    “棋局變化莫測,我倒是頭疼的緊,就算你有心教,可我卻無心學。”他押了一口茶水,“左右你也是無心罷了。”


    我不曉得他是指我本就無心,還是想說我無心學習,我聽不懂索性假裝不知曉。


    “這倒是真話,王上以前便常來尋我下棋,棋術不好,還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尋我,他便是有心,可我卻無法教導,不如朱子尋他便好。”我雖是如此提議,本就沒想著他能應答,果真如我所言,他不過淺淺一笑。


    難不成他不曉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可比他冷著一張臉好看多了嗎?


    “你送我那跟紅線,隻不過是因為叫我迴南蜀城帶你出去?”


    他尷尬的瞧上我的眉眼,冷不丁的開口叫我猛然吐了一口茶水,還來不及擦拭,他便取了一塊手帕,同他這個人一樣,帶著梨花的甘甜。


    “朱子應當曉得我能看破生死,自然曉得你會經曆什麽,送你本就是為了保佑你,戰場上刀槍無眼,你怎麽能如何想我為了自己的私欲?”其實,我也想過因為此事,可終究我沒有逼他。


    強娶豪奪,我自然是不會去做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王上難道沒有說,你胡說八道起來,連他都比不過嗎?”


    “我如何胡說了,我覺得這些話便是我心中所想。”我執著的辯解,蒼白又無力。


    “你若是想瞧定軍山如何,你送你便好。”他轉身從畫舫裏取出一幅長畫,畫軸微卷,尾端掛了一個朱紅色香囊,瞧著那紋路應當是江南盛產的金縷絲線,其中還加雜著我手中把弄著的紅線。


    “這香囊可願送給我?”我摸著紋路,瞧著勾勒的栩栩如生的龍,嘴裏念叨著。


    “這畫連同香囊皆是送於你的,定軍山依山而立,又靠著儲河,山水皆是一幅美景,你說要我帶你遊玩,如今送你可是全了你的心意?”


    “這自然是可以,隻不過你沒想到明日我便會隨你去定軍山瞧上一瞧。”


    “你隻管瞧去,若非你覺得畫中同你所見不一般?”他臉上笑意被我尋了個幹淨,我擺手將桌上的糕點卷入袖中,連帶著那卷山水畫放到了手上。


    我往前走了幾步,卻又退了迴來,“朱子,司羿心性未定,若你曉得,同他講清可好?”


    我私心覺得他們是兄弟,說話更是方便,而我從未對司羿有心,何苦難為這孩子。


    “不好,你既然曉得他心性未定,為何又收下他的糕點,難不成你這叫做欲情故縱?”


    欲情故縱?朱子真會形容,我不過是餓了罷了。


    我歎了口氣,“既然你不願意幫我,那便不勞煩你了。”


    我伸手捏訣,一眨眼的功夫便迴了玄機宮。


    14


    我終於出了待了快一年的南蜀宮。


    城門口,儀仗隊立在兩旁,我負手而立,尋著朱子的身影。


    我昨夜思疇了許久,最終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寧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君子。


    可我左右覺得君子不能形容朱子這種腹黑且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人,後果出於無奈,我卻眼睜睜的瞧著他朝我走來,一句話也沒有吭聲。


    我規規矩矩的待在王上一側,親手接他下步攆,他眼神有些恍惚,暮然迴首間露出我從未瞧見過的神情。


    “璿璣,知薇這丫頭是真的長大了,”他有些欣慰,“昨夜她尋我,說自己願意嫁去定軍山。”


    我想不到那個脾氣秉性暴躁的小丫頭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我卻曉得不論於誰而言,嫁去定軍山此為良策,王上隻是想要她享盡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罷了。


    王上的心思我從不願意去猜,因為他自詡的地位從一開始便被別人猜了個透。


    像朱子如此聰明的人,又如何猜不透,隻不過是不願意去猜。


    “前日王上賜婚大將軍,大將軍迎親那日朝著城樓重重的磕頭,王上以為這是他在示弱?”我搖頭,“他不過是希望小殿下能放棄這場並無交情的愛情。”


    “大將軍得勝迴朝便向我求娶知薇,可他一輩子窮其一生都是征戰沙場,一來性命堪憂,二來怕外戚攘外。”他長歎了一口氣,“定軍山終究有一人會護她平安。”


    他為知薇親手戴冠,親手放下紅帕,他的雙手有些顫抖,“知薇,我知曉你恨我,可以後你會感謝我的。”


    知薇沒有吭聲,我能感覺到她的手微微顫抖,轉身便在我帶領下上了馬車。


    南蜀一百一十三年,南蜀小殿下風光大嫁,南蜀王上相送,殿前大司馬祭司大人一同送親。


    我這一路上渾渾噩噩,許是之前的元氣大傷,加上舟車勞頓,我這身子也被養的嬌生慣養。


    “我的姑奶奶啊,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曉得你睡了幾日?”我揉了揉眼睛,茫然睜開了眸子。


    “幾日?”


    “整整三日,出了南蜀便一直昏睡,要不是司馬大人……”


    “朱子?他如今又在何處?”我嘴角暈起一絲笑意。


    “主子啊,你還曉得你此次來是因為什麽嗎?”


    “辭丫頭,王上又同你講了什麽?”我嘴角微勾,眸子直愣愣的對上了她。


    她連忙擺手,“王上說,主子向來不按常理出牌,讓我看著主子,不要闖禍。”


    其實王上的擔心是必不可少的,我酒量不好,喝一杯還好,等在過幾杯便要鬧上一鬧了。


    上次春日宴,我多喝了兩杯便調戲了丞相家的小丫頭,丞相直接一直奏章便告了我一狀。


    要不是王上念我初犯,送了那小丫頭一段好姻緣,否則丞相如今都要記我一筆。


    “王上真是小氣極了。”我朝著四周望去,瞧著這撿漏的屋舍,有些不大適應,“辭丫頭,如今我們身在何處?”


    “剛過了杜薑,過了驛站便到了江南。”如今怕是在驛站裏麵吧。


    聽說杜薑的燈火節是南蜀尤其渲染節日的一種方式,如此想來也是到日子了。


    我剛要起身下地,朱子冷不丁的出現在我身旁,“若是你覺得你身子還能折騰,那你自顧自的出去便可。”


    怎麽這話裏還有些許的強迫,我朝辭丫頭瞧了一眼,她卻連忙出了屋子,還細心的把門閉好。


    “這是你熬的藥?”聞到這刺鼻的藥味,我猛然一陣咳嗽。


    他把藥端在我的麵前,“這藥對你身子好。”


    我搖頭,他執著的把湯藥塞到我手裏,“這一行本就時間長,費心又費時間,你又何必跟來?”


    我頓時便不開心,“這是王上的旨意,難不成朱子是要忤逆王上。”


    “你明明曉得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似乎怕我不喝湯藥,乘我不注意一口悶了進去,順帶最後塞給了我一塊糖果。


    “朱子,你……”我含糊其辭,終究沒有想到合適的理由開口同他講話。


    “江山水鄉,環境雖秀麗,卻濕氣太重,你這身子本就不好,還非要自尋苦惱。”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生氣,可我又不曉得我如何使他生氣。


    “本司的身子,本司自然是能照顧的好,何苦勞煩您來操心。”


    本是我一句吃苦的話,他卻一手把碗放在了桌上,語氣多少有些生氣,“好,如果下次祭司大人在幹什麽傻事,我可不同你奉陪。”


    “不奉陪就不奉陪,你以為你帶了我到人間便是我心中所想?”他的確把我惹惱了,語氣咄咄逼人,不給他留一絲好神色。


    他扭頭瞧了我一眼,手指微微蜷縮,似是忍耐著極大的怒氣,聽到我的話最終土崩瓦解,“好,從今往後,祭司大人若是任性胡來,與我無半分幹係。”


    原來我還是會生氣的,我仰著頭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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