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朱子所言不假,這是我半個月前閑來無事在藏經閣神祭上所瞧見的,按照書上所說,九璃盞來自神族,幾千年前從神族淪落到此,寂家世代守護為的就是求他的主人。


    可那九璃盞卻隻來尋我,我也曉得朱子會來尋我,可沒想他卻執著如此。


    寧願因為此事,同他的大哥吵鬧如此地步,我是想難為他,可偏生我還是善良的。


    “朱子你應該曉得我生於混沌,而九璃盞確是聖物,你可想過這是為何?”我仔細的替他整理好衣物,這才瞧上那物,“天上的神仙隻有犯錯才會被流放在無盡海,那裏蒼涼一片,會困住一生,你卻救了我出來。”我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有些嘲笑,“其實你不必救我的。”


    我沒有記憶,萬物於我不過過往罷了,他也不需要同我尋找記憶,忘掉些痛苦的迴憶,我本就是如此想的。


    這半年我自然是從未想尋求過,這大概便是注定的天數。


    “我若是不救你,會愧疚罷了。”他走在前麵,我跟著他的步子,雨滴在他的身上,我伸手要去拂掉,又硬生生的神迴了手。


    “愧疚?人生在世,若事事愧疚,豈不是一事無成?”你嘴角微抿,對於他的憐憫我似乎不太需要,“朱子若是你可憐我,那大可不必。”


    我微微蜷縮手指,所有的雨滴一瞬間全然變成冰塊掉落在地上,我遠遠望著他的身影,捏了一個訣便迴了南蜀宮。


    迴宮時,王上已經等我許久。


    他麵上笑得有些牽強,連帶著笑意都沒給我幾個。


    “王上可是有何要事尋我?”我整理了下打濕的頭發,端坐在銅鏡前,仔細擦拭著。


    “陪我下一盤棋如何?”我沒有心思數落他的棋術,眼角微微示意立在旁側的姑娘,她連忙備好了棋盤。


    我端坐在他的對側,然後開口說道,“王上今日尋我為何?”


    “祭司大人可是去了司馬府中?”沒想到王上盡然問的是這個問題,我卻笑了起來。


    “去了司馬府上,才發現南蜀宮的確是美極了。”我伸手捏了一粒果脯,入口酸甜,我忍著膩味咽了下去。


    “那我同你打個賭如何?”他剛把我的子牢牢的圍了起來,繼而開口說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朱子待你何意?”


    執黑子的手微微抖動,我卻努力穩住心神,“他與我何幹?我為何要理會他的感覺?”


    “當真不想知道?”王上又抿了一杯茶水,我細細聞去他身上還有著酒香味,“璿璣,如今你無感皆在消失,你難道不會在某一天不記得他嗎?”


    我思慮了許久,最後點了點頭,“其實王上肯開口問我,我便會救她的,王上又何必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他沒有迴答我一滴問題,隻是留下了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待我低頭瞧上那棋麵時,我已經輸了大半。


    “祭司大人為何會應了王上的話?”那小丫頭怯生生的很跟在我身後,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我卻笑了起來,“他是王上,他要臣做甚,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也是後來才曉得,這場我求來的接風宴席是我一開始便犯下的錯誤。


    9


    我沐浴更衣焚香完畢後,便隨著婢女去往了杏雨微風樓,整個閣樓分為兩層,我被帶到了挨著王上最近的位置。


    我抬眼瞧上他,微微行禮。


    他卻喚我過去,然後遞了我一杯酒,我接過卻沒有喝下。


    “可是在生本王的氣?”他突然開口用一種溫柔的聲線同我講道,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口飲進。


    我落在知薇旁邊,對麵便是那滿身朱紅的朱子。


    強烈又刺眼的紅色,今日我卻歡喜不起來。


    “璿璣,你可曉得我不想嫁與定軍山啊,”她拉著我的手,靠在我的肩頭,絮絮叨叨說著,“對於大將軍,我曉得這是我這輩子都是癡心妄想的夢,可那定軍山遠在天涯,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不喜,我不想去。”


    “知薇,你可是醉了?”我搖了搖她的身子,她微微睜開眸子,眼眶還含有點滴淚水,“大將軍明日便要成婚了,而我過幾日之後便要嫁作他人婦,真可悲。”


    我替她整理好衣物,借由這個名頭,我帶著她出了內閣,去了二樓的房間。


    我靠在二樓的欄杆上,聽著樓下熱鬧的喧囂,瞧著別在身上的長笛,微不可尋的勾起一絲笑意。


    “璿璣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待我看清來人,他已經靠得我急近,唿吸噴灑間便能感覺到。


    我連忙推開他,臉上一片潮紅,後退了一步,“你來此處為何?”


    “難不成隻允許你來,我便不能來了?”他又靠近了些許,我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可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也沒多少吧,隻是沒有想清楚一件事罷了。”他勾起我一絲頭發,執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璿璣,你可知道什麽叫做喜歡?”


    喜歡應該是王上那樣的吧,我點了點頭。


    他一手摟住我的腰,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那你能喜歡我嗎?”


    我不理解,可我卻又沒有力氣推開他,我才曉得這不過都是王上的那出鬧劇,那酒便是讓我無力的緣由。


    “司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伸手捏訣努力喚迴他的意識,可不曉得為何總是捏不出來。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最終我掙脫了出來,靠著欄杆,大口的唿吸著空氣。


    我一手拿出掛在身上的長笛,還不待我吹動,他便要上前,瞬間我便覺得天旋地轉,餘光隻能瞧見了那絲朱紅色,便陷入了沉睡。


    夢中我依稀見了一個人,他一身白衣,似乎同我講著話,手持一尊寶劍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最終刺入了我的胸口。


    “不要……”夢中驚醒,我擦拭著額前的薄汗,這才定了定神,循環了一個小周天,才下了床。


    我依稀記得我暈倒時瞧見的那一抹朱紅,可卻想不出個什麽緣由,剛喝下一杯茶水壓驚,待到瞧上朱子猛然噴灑而出。


    “你……為何在此?”我疑惑的對上他的眸子。


    他似乎不解,但還是開口道,“王上讓我來的。”


    我往後躲了躲,沒敢問之前的事,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尷尬的賠笑。


    “至於小弟之事,祭司大人可曉得半分?”


    我連忙扭頭,沒敢碰上他的眼睛,“我又如何知曉?”


    “王上可是同你說過什麽?”我搖頭。


    “那司羿可又同你說過什麽?”我思考了許久,開口道,“他說要我喜歡他啊。”


    “那你可知喜歡何意?”


    我眼珠子亂轉,開口道,“應當是心裏歡喜的吧。”


    “那你瞧他可是歡喜?”


    “不曉得。”


    “那你瞧我?”


    “不清楚。”


    他伸手替我捋順了頭發,取出一套衣服遞給了我,“公主後日出嫁,王上說若祭司大人醒了,便去乾坤宮候著。”


    我雖有笑意,可終究歎了一口氣。


    10


    這是我第一次忤逆王上的意思,我沒去乾坤宮,而是去了公主府上,知薇向來是說一便一的姑娘。


    我初遇她時,她貓著腰躲在大殿前的石子前麵,偷看著從長梯而下的暮寧大將軍,大將軍剛從北辰而歸,此次是來向王上進獻北辰的貢品。


    我瞧著她少女懷春的眼神,忍不住開口問她,“堂堂九公主不在公主府待著,何故在此苦苦等了近一個時辰?”


    她似乎聽出我話裏挖苦她的意思,故作惱怒,“何處來的婢女,竟然敢同本公主如此講話。”


    我順著她的目光落在暮寧的身上,“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南蜀公主,王上如何會讓你嫁給他。”


    公主向來是和親所用,婚事從一開始便已經注定。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歡他。”我低頭瞧上她的眉眼,她眸子裏染上了一絲猶豫。


    其實,一開始我便想問她,她是真的喜歡大將軍,還是想要擺脫自己公主的身份。


    可後來,我覺得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當時我忘記我同她講了什麽,隻知道後來她每日都找我,遂同我也混熟了。


    我亮出身份,輕鬆進了公主府,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她的閨房,房內安靜異常,不像她往日的作風。


    “公主可在房內?”我問著服侍知薇的婢女,這丫頭向來說多,今日隻為我指了指方向,便俯身離去。


    我推開房門,便見知薇端坐在椅子上,眼角還有殘餘的淚水,她似乎是瞧見了我,連忙用手擦了擦臉頰。


    “今日可願同我去將軍府?”我出聲問道,她卻連連搖頭。


    “難不成去鬧什麽笑話嗎?”她朝我走了過來,然後指著地上的箱子說道,“你瞧,這是定軍山送過來的彩禮,夠多的吧,阿哥說要讓我風光大嫁。”


    她轉了個彎,瞅到我麵前輕聲說道,“璿璣,你在南蜀宮裏待了這麽久,不如去定軍山送我出嫁如何?”


    我沒有吭聲,畢竟何去何從,需要得到王上的同意。


    “我替你去同阿哥說,他肯定會同意的。”她拉著我的手,滿心歡喜,我竟然不知如何去拒絕。


    東籬把酒黃昏後,暗香撲鼻來。


    人問卷簾西風去,人似黃花瘦。


    我笑了笑,最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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