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廟門外,我的手才從袖口處移開。


    好險。穎兒緊張地看著我,輕聲問道:「哥哥,你還好吧?」


    我輕輕搖頭。


    「你快把這人弄走,還有那個小妮子,恐怕也染上了,嘮病鬼,差點惹怒了大人,真她娘的晦氣!」一人粗聲粗氣地喝令著。


    有兩個黑衣人不情不願地走向我,粗魯地抓住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拖了起來。


    穎兒也被另一個黑衣人拽著手臂,小臉上布滿了恐懼和淚痕,卻仍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見了鬼了,小裱子還認上親了?」一黑衣人沖穎兒啐了一口,滿臉淫邪。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隨即任由他們動手。


    一路上磕磕絆絆,塵土飛揚,到了一處亂葬崗,那兩人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我丟在了一堆無名的屍骨旁。


    「可惜了,要不是怕染了肺癆,我非得......」


    另一人大笑,朝迴走著,聲音逐漸遠去 「就那小身板你也下得去手?」


    「嘿,還真別說,我看還挺有那味兒......」


    穎兒被丟在了不遠處,驚恐地望著我,眼中含著淚水,不知所措。


    我為她拍掉塵土,微微一笑,「不急。」


    宮三形同鬼魅般出現在我身後,跪在地上,頭顱低垂:「屬下無能,請主子重罰!」


    我轉過身,俯瞰著他 「關你何事?是我不許你動手。


    我輕柔地撫平穎兒淩亂的髮絲 「把那兩人給我完完整整的抓來,另外吩咐宮四跟緊了,送信給宮裏,命晏修伺機而動。」


    「是!」宮三應聲而起,身影如同夜色中的幽光,頃刻間便轉瞬即逝,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再次看向穎兒,瞥見滿眼的驚疑,不過這小姑娘卻沒鬆開拉著我的手。


    我目光柔和了下來,輕握她的手 「害不害怕?」


    穎兒點頭,又飛快地搖頭。


    「別怕,一切有我。」 我輕聲道,「穎兒,我也沒家,你跟我迴去吧,以後我們倆就有家了。」


    穎兒同意了,似乎還很開心,一路上牽著我的手一蹦一跳。


    晏修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很像一個花瓶,也總算關鍵時候從不掉鏈子。


    僅僅三日便帶著兵馬逼近永州,惠陽朔不負朕望,逼得知州餘高誼一分一厘吐幹淨了贓款,堤壩也得以修繕。


    徐建元這些年在永州暗中招兵買馬,整個永州官僚竟有大半都是他的人。


    惠陽朔還算聰明,整治了餘高誼後,便該賞的賞,該封的封,按兵不動,隻待那些人放鬆警惕,便一網打盡。


    隻是晏修來迴我時,頗為憂慮,黑著臉,遞給我一封信。


    我看著被揉的皺巴巴的信封,抬眸看了晏修一眼,他竟絲毫不心虛地迴視了過來。


    我一哂,展開了信紙。


    是顧行秋的筆跡,鸞翔鳳翥,力透紙背。其書曰:


    「陛下縱意妄為,任性而行,不顧滿朝文武阻攔,一意孤行,以身犯險前往永州,非明君之所為。臣聞陛下險陳屍於亂葬崗,恐江山無嗣,伏望陛下早歸。」


    我輕笑一聲,揉碎了信紙。


    「徐建元兵馬不少,更有前朝餘孽相助,」晏修朝我跪了下來,「請陛下先行迴京。」


    他抬眼看著我,此刻眸子裏倒是有了幾分少年將軍的英氣果敢 「臣必親手砍下徐建元項上人頭,獻予陛下。」


    我嘆了口氣,拒絕了他,心下有幾分憂愁:「罷了,你不在,朕睡不著。」


    晏修身子一歪,似乎沒跪穩。


    「陛下!」他突然臉紅到了耳根起來,「陛下慎言!」


    倒是我有幾分奇怪「什麽慎言?我們睡了兩年,有什麽不妥嗎?」


    第9章 永州事變四


    「更何況,」我有些好笑,道 「那徐建元戎馬半生,晏修,你小心說大話閃了你的舌頭。」


    晏修被我救下那年不過十四,又因為長期居於冷宮沒人管的緣故,時常飢一頓飽一頓,導致十四的歲數看著倒像是個十一二的。


    雖說如今這幾年他習武練槍,個頭猛地拔高,身子強健了不少,可終究不過十七,徐建元年過半百,老當益壯,閱歷無數,這小子竟然如此大膽,叫囂著要拿下徐建元項上人頭。


    不過有夢想總是好的,我欣慰地扶他起來,卻毫不退讓:「朕在永州,待事情了結後,我們再一道歸京。」


    晏修皺眉還要再勸,我俯下身,捂住他的嘴,揉了揉眉心 「朕這幾晚都沒睡。」


    我重重朝他強調,朕不是沒睡好,而是沒睡。


    此次來永州,我最後悔的便是沒有把晏修也捎來。


    自從子濯和阿文走後,我便染了一個毛病,便是夜裏總是噩夢纏繞,憂思心悸,再難以入眠。


    其實從前我也有這個毛病,隻是那時還沒那麽嚴重,更何況子濯他們時常臥於我榻前,護我入眠。


    可他們走後,我成了天子,天子臥榻,豈容他人鼾睡,我一度想找個清清白白的床友,卻無人敢自告奮勇,生怕自己腦袋不保。


    於是乎我時常睡不夠,每每天色微亮方才能入眠,可皇帝卯時便要早朝,如此一來,簡直要命。


    我便隻能下了早朝便匆匆迴去補覺,本是惜命,卻總被顧行秋上奏彈劾,絲毫不顧及我的麵子。


    熹元三年晏修來了,他性子古怪待人不親,宮裏沒人看得起他,且都以為帝心難測,料想我不過一時起意養他在身邊,可笑的是宮裏人人都怕我,唯獨他不怕,於是人人都道他終有一日會觸怒聖顏,不敢與之深交,更無人敢接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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