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可夫......再無瓜葛。


    殿內的空氣似乎也隨著他的離去而凝固下來,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冰涼。


    我緩緩坐迴了龍榻,撫摸著那一張鑲嵌著珍珠寶石、金光閃閃的王座。


    身下鋪陳的錦緞如流雲幻彩,金線繡就的蟠龍在璀璨寶石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周圍空氣中瀰漫著的沉香微熏,一切顯得尊貴而莊嚴。


    我輕撫過那些繡娘們精工細作的絲綢,心中卻劃過一抹難以抑製的害怕。


    其實顧行秋不知道,那日他來的還是晚了些。


    我的乳母、我的師傅,伴了我十餘載的侍婢、聒噪的書童、護我的暗衛......


    鮮血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地麵上沾滿了血跡,處處可見殘留的皮膚和肉塊,一片狼藉。


    陽光透過破舊的屋頂照射進來,映照出這片悲慘窒息得讓人絕望。


    尚還活著的人唿吸聲和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在我耳邊響徹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旋律。


    牆上的火把在微風中搖曳,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映照出那群人臉上兇殘的笑。


    火焰跳躍著,像是在嘲笑著我的無能。


    處決台上的刀刃閃爍著寒光。


    八弟說他們因我而死,若是我一開始便站在他那邊,他們便不會死。


    冰冷的刀鋒散發著無盡的血腥味。我看著那把刀刃刺入乳母的身體,看著師傅、子濯、阿文、穎兒的生命在刀刃下一點點消逝。


    無數個午夜夢迴,我都會看見他們被八弟當著我的麵一寸寸剝皮抽筋的場景,一片鮮血淋漓。


    慘叫聲迴蕩,哪怕在夢境中我聽到哪怕一聲求饒,我都不會生不如死。


    鐵鏈叮噹作響,我卻沒辦法扯斷它,便隻能任由雙手被緊緊束縛,然後在一片霧蒙蒙裏,看著紅顏化為枯骨,少年化為一潭血肉,老身不得善終。


    八弟為了報復皇兄,特地沒有殺我,也是為了引誘。


    我便在血肉浸透的牢房裏等著皇兄。


    等啊等,等來了顧行秋。


    十天了,顧行秋看著周圍一團團腐肉生了蛆,化了屍水,終於疼惜地抱住我。


    他踩著乳母和師傅、子濯、阿文、穎兒的軀殼,將我從地獄裏救了出去。


    從那時候起,蕭玨身邊便再無親人了。


    我終究是不及皇兄的,這我很早就知曉。


    因為皇兄死了,父皇可以殺了二哥,而我被抓了,父皇見我還苟延殘喘,便大手一揮,隻罰了八弟三年的俸。


    三萬兩銀,三萬斛米。


    無非是八弟少去幾次秦樓楚館的開銷。


    再不濟,八弟搜刮點民脂民膏,也是這個數目。


    「玨兒,你等兄弟二人以後要好好相處,不可再生事端。」


    「隨兒,你母妃為了你都哭成了什麽模樣?別以為朕會輕罰你。」


    罰得真重啊,我想著,畢竟八弟最喜歡銀子。


    可惜了,我的母妃不會哭,她隻會覺得她的玨兒惹了弟弟生氣,有違兄友弟恭倫常,也隻會關心自己會不會因為我的緣故,失了父皇的寵愛。


    若是母妃如八弟生母陳嫻妃一般,為我哭上一哭,也許父皇......


    便會再罰上八弟五年的俸祿,也說不準。


    隻是從那時起我便落下了病根兒,再不能久待在安靜的地方了。


    十個晝夜,屍體腐朽起來竟也沒聲,他們的頭七,竟也一個都沒迴來。


    唯有寂靜包裹著饑寒,八弟找的地方十分貼心,深山老林,竟也沒有一聲狼嚎為伴。


    第5章 我和晏修的一二事


    於是父皇尚武,我偏要崇文。


    我還要將八弟囚於水牢,日日飽受淩遲之苦。


    可我並不想殺他,至少現在不想。


    蕭隨折我羽翼,殺我至親,死太便宜了他,何況我還有太多的計劃需要他的「配合」。


    畢竟他是我手中最鋒利的刀,也是最危險的刃。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手扶著雕花窗欞,眺望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宮牆。


    這個被金鑾殿、禦花園圍困的皇城。


    「傳我旨意,今日加封趙慎為太師。」我忽然開口。


    背後有人突然應了聲:「此舉不妥。」


    我轉頭,見晏修不知何時來了,我竟沒察覺。


    他朝我跪下來:「參見陛下。」


    「為何不妥?」


    晏修身著華美的衣袍,麵容俊美又清雅,眉目如畫,眼神中總帶著那麽幾分順從,卻又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柔媚。


    他輕俯身姿,後頸線條在動作中若隱若現,透露著些許的刻意。


    我上前,指尖穿過他灑落在肩上的長髮。


    「趙慎乃前太子太傅,陛下此舉,無異於作繭自縛。」


    這人膽子倒是越發大了起來。


    我猶記得他當初明明隻是個哭哭啼啼的孩童。


    熹元三年初春,我心情煩躁至極,冬寒仿佛仍舊在宮中肆意蔓延。


    恰逢臘八節,民間家家戶戶熱鬧非凡,然而宮裏不一樣,雖極盡鋪陳,仍冷的像是數九。


    我也無親無故,這天是皇兄的忌日,每逢此時,顧行秋總是默默前往皇兄陵前掃墓,通常第二日才會迴來。


    我孤家寡人一個,便也隻得獨自一人漫步於禦花園中。


    禦花園內幾株梅花傲骨寒香。我那日漫無目的地走,耳邊突然傳來孩童的歡笑聲,遠遠望去,隻見幾個大臣家的子弟正與一個小孩子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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