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自四葉窗子外撒了進來,徒留一室溫暖。


    穆炎眯著眼瞧了半晌外頭正盛的日頭,喃喃道:“先生怎知我其實識得武功?”


    郎中收迴搭在他脈上的手,一語成緘:“公子想瞞過別人可以,可瞞過我是不行的,我畢竟行醫多年,你手上的厚繭多少容易出賣了你,不過尋常人不會注意到這個。”


    “可是平時提筆書寫,長此以往也會造成手上有繭的狀況,這當如何區分?”


    “你手上那等程度的繭,有心之人都會知曉不是因長期書寫而來的,且分布區域不同,長期書寫的話繭通常集中在一塊,我如此說法,公子可明白了?”


    穆炎原緊鎖的眉旋即舒展開來:“近幾日多虧您的照料,今日先生一番話倒讓我知曉不少這其中的個中道理,著實有意思的很。”


    郎中將藥箱整理好,親自確認他身子無恙後,行了個默禮:“公子,我既將你治好了,那便告辭了。”


    “先生為何不去京城太醫院謀個官職?還能接觸許多疑難雜症。”


    郎中卻隻笑著搖搖頭:“多謝穆公子推舉的美意,不過我誌不在那處,我就喜愛遊走江湖,四海為家,當然了往後若能懸壺濟世,我更該知足。”


    見他執意不同自己道下姓名,穆炎倒也不強人所難,他麵色緩和了些,又示意向青取來幾錠銀子,親自遞至郎中身前:“這是您替我診治幾日所應得的,您務必收下我這小小心意。”


    原以為話說至此處,定是不會再被推拒,可郎中麵色難得轉得有些嚴肅,從他手中撚起一錠銀子,目光便沒再往他手上再瞧一眼。


    “隻需這一錠便足以,你我相逢是緣,我行醫不是為了這名利,隻不過蹉跎大半生終是尋了件有意義的事,你不必因此介懷。”


    穆炎斟酌半晌,將銀子置放在桌案上,朝著遠青道:“遠青,你將先生安全送至他想去的地點,此次任務可不許絲毫差錯,明白了麽?”


    郎中連連搖頭,緩聲道:“不必麻煩了,我一年過半百的人,如今走上街也不會有人打我主意的,還是讓這位侍從好好照顧你吧。”


    如此人物竟不計名利,又十分有自己的原則,不知從前為何竟從未注意到,偌大江湖也從未有與此相關的風聲,倒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兒。


    方才穆炎所提及的所有基本都被拒了個遍,這會實在想不出個別的新奇理由,隻好遂了他的願:“那就祝先生往後的路程一路順利,往後若有緣再遇見時,我再好好感謝先生。”


    郎中當即福了福身:“那就借公子吉言,既然公子已恢複,那我便先告辭了。”


    雖說他執意不讓送,可穆炎心底究竟有幾分過不去,待郎中行出幾步後,他便命向青悄悄跟在後頭,將他安全護送到他所欲達的目的地再歸迴驛庭。


    薑漓玥隻身在穆府中全然不知曉穆炎身上所發生的零星半點的事,每日隻能在允許的範圍內找些趣事做。


    晨間用罷早膳,薑漓玥因著覺著有些無趣,便叫雲杉同含冬擺了棋盤和玉棋,可待二人擺完後,她卻遲遲未下手。


    雲杉仔細分辨她麵上的神色,半晌才猜測道:“郡主莫非是不想下這棋了?不過既是不想下了,讓奴婢們撤了便好。”


    薑漓玥搖搖頭,從棋盒裏取出幾枚白玉棋子細細觀摩半晌,緩緩開口:“倒也不是,隻不過我整日下這棋,倒真真是無趣的很,不如你們倆下,讓我看看?”


    原來沉思半日是出了這主意,雲杉和含冬不知怎得一致搖了搖頭:“不行呀郡主,我們二人哪會下這棋。”


    薑漓玥分別瞧了二人一眼,一臉正色打斷:“你二人以為我好誆騙?本郡主讓你們下便下,莫非你們如今是想造反了麽?”


    見薑漓玥隱約有了動怒的跡象,雲杉同含冬連忙一人分了一個棋盤,便開始撚起白玉棋子佯裝出絞盡腦汁的模樣下了起來。


    薑漓玥麵上旋即又恢複成和顏悅色的模樣,坐在一旁仔細瞧著二人下棋,不知是她目光太過熾熱還是怎地,雲杉硬著頭皮下了半晌後竟不知不覺沉浸在棋局裏,不過這種光景隻約莫維持了半晌。


    隻消半盞茶的功夫,雲杉和含冬二人不知真的竟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薑漓方才伸個懶腰的功夫,狀況居然就變了,真奇怪,怎麽就睡過去了?


    她打了個哈欠,伸出兩隻手推了推左右兩側的人,可第一下時二人居然一致地沒有任何反應,她轉眼瞧到身側提及備好的筆墨,當下頑心四起。


    提了狼毫便往兩人臉上話,可笑的是不知為何二人皆一致沉迷在美夢裏,任她推搡好幾下也並無任何反應,任由她在臉上勾畫的許多筆。


    後來見二人實是沉浸於美夢當中,她索性拿起黑白的白玉棋子分別往二人臉上貼,二人終於算是有了些反應,可隻籲了口氣便又轉過臉繼續睡。


    見二人絲毫沒有該有的反應,薑漓玥覺著有些無趣,便擱下狼毫,站起身來在房內逡巡一圈,最後落迴原位時,玉手輕叩在桌案上,語氣嚴肅地問道:“你二人最近可有得知任何關於郎君的消息,怎地外出數日,我從未接到過他的信件?”


    她玉手這一叩,雲杉似是徹底醒轉過來,她從桌案上抬起頭,囫圇問道:“郡主你在嘀嘀咕咕什麽呢?”


    薑漓玥索性上手掐了掐她的臉,麵上情緒難辨:“你知曉你在同誰說話?”


    雲杉理直氣壯應了句:“方才我超級都喚您郡主了嗎?自是知曉的。”待上半句方才說完時,她打了個激靈旋即醒轉過來:“奴婢知錯了,郡主贖罪。”


    二人交談聲實在太大,一旁正迷糊的含冬過了半晌也清醒過來,她揉了揉有些朦朧的雙眼:“郡主,怎麽了?我同雲杉下棋給您看,您再仔細瞧瞧。”


    薑漓玥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間,順勢問了句:“當真清醒了?我看你二人近日定是背著我不知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分明連我說什麽都未曾聽清,便敢在那兒應了。”


    因著額間存在感十足的痛感,含冬一瞬跟著清醒過來,迴魂後的第一反應也是求她贖罪。


    薑漓玥沒好氣地白她兩人一眼,複述方才對二人所說的話:“我說你們二人可有收到郎君的來信?”


    二人總算清醒過來,聽聞她所說隻搖了搖頭,薑漓玥明白過後好隻好興致缺缺點點頭。


    雲杉知曉她的心思,見她模樣,連忙轉移話題:“郡主方才見我們下棋也覺著無趣吧?這不是奴婢所擅長的,不如做些奴婢們擅長的?”


    薑漓玥玉手托腮,心思顯然不在她所說的擅長之事上:“你說說你們二人共同擅長的是什麽事?說不出個有趣的我可不會同意的。”


    雲杉衝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又給含冬遞了個眼色,最後才迴歸正題:“含冬,你小的時候可在村子裏抓過魚?”


    含冬先是點點頭,後來發覺不對勁後又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你該不會要帶郡主去捕魚吧?那是萬萬使不得的,萬一捕魚時出了狀況你我二人可擔待不起。”


    薑漓玥原本沒抱什麽期望,可從前困在閨閣當中,許多有關山野的事她倒真是前所未聞,沒想到雲杉當即提出了些符合她心意的想法。


    “擔待什麽?我自己想去的,你們便說攔也攔不住不就行了,而且我就不信你們二人會讓我出意外,我都不擔心你們一味擔心可就失了意思。


    含冬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等當真將前因後果想明白後,雲杉早已將捕魚的用具通魚餌全數準備好了,上迴三人一同出行也是如此。


    隻不過上迴沒打算捕魚,這迴卻打算讓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郡主下水捕魚,這未免太過難以想象。


    到了府邸附近的池塘後,雲杉將相關用具擺下後,支開了大的絹布傘,又在傘底放了張圓凳,對不遠處正躲在樹蔭底下的薑漓玥招了招手:“郡主,我給你搭好了,你快過來吧。”


    含冬見狀,當即明白過來,心中一口氣緊跟著舒到底,她趁著薑漓玥尚未近身匆忙湊近雲杉身側:“我還以為你要帶郡主下水捕魚呢,還好這隻是我想錯了,不然你膽子可太大了。”


    雲杉邊布在地上布著裝著魚餌的器具,邊應道:“自然不是了,你傻呀,你還以為我說的捕魚是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若當真是那種方式,王妃定會宰了我的。”


    含冬在一旁替她拾掇著捕魚用的魚線,邊答道:“你知曉便好,不過你跟在郡主身邊久了,自是知曉她所思所想的,咱們郡主就愛追求個新奇,她定以為你讓她下河呢,結果你把她領來池塘了。”


    薑漓玥確實未曾想是在池塘裏頭捕魚,起先她還以為是雲杉開竅了,結果萬萬沒想到雲杉照舊是那副老樣子。


    她以團扇覆在頭頂上走到池塘邊,說話的聲音十分微弱:“我期待半晌,你就讓我來這兒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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