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似乎還在叫她,可此刻她的眼底隻有城門口上方,懸著的一團黑影。


    她背上背著弓,馬背上掛著箭筒,當那黑夜中的暗影映入眼簾的時候,彎弓搭箭,給射月拉滿,對準細細的那根繩索,手一鬆,利箭飛馳而去。


    利箭劃破冷空,她的眼睛死死注視著箭飛馳的方向,似是能聽到箭鏃嗡鳴的聲響,心也跟著劇烈跳動。


    可她射偏了。


    百發百中的她,唯獨在那一次射偏了。


    身下的馬兒中了箭,將她摔倒在地,她的眼睛還是死死盯著城牆之上,甚至連馬揚起馬蹄都沒留意倒。


    有人朝她撲了過來,擋下了即將落下的馬蹄,似撫摸著她的發,輕聲說:「沒事,下次我們再來,一定讓將軍入土安息。」


    沒有下次了,十六年了,她再也沒有等來機會。


    靳蘭汐從夢中醒來,眼尾都是淚痕,整個人猶如魂魄離體了一般,久久沒有移動。


    過了半晌,她緩緩抬起自己的手,翡翠玉鐲被她緩緩撥開,露出了手腕上駭人的疤痕,兩手都是。


    那日被擒以後,有人頂替了她,將她背上的弓箭和鬥篷都拿走了,榮文璋並沒有要她的性命,卻也動了她的手筋,他們一行人之中,唯有那個頂替了她的人,失去了一隻胳膊。


    那張冷汗涔涔,卻又滿臉柔意的臉忽然又出現在了眼前,靳蘭汐猛然閉上眼睛,指尖揪著領口的衣裳,恨不得將牙咬碎。


    她負了父親,負了那人,也負了熵州的將士們。現如今,更是要將她的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決計不可能,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讓珞珞落入晟王府人的手裏。


    今日,不對,明日她就動身去寒露寺,麵見魏太傅。


    魏太傅名為魏徵,在先皇還是太子之時便是太傅,琮高皇帝在時,發生了靳將軍私通反賊之事,四萬驍龍軍,兩萬守備軍,還有三萬百姓皆死於熵州。據說,當時靳大將軍開城迎突厥,本來可以性命無虞,四萬驍龍軍更不會覆滅,恰好碰上晟王前去增援,發現了他反叛之事,於是將四萬將要竄逃的叛軍就地處決了,還說,當時死掉的三萬百姓之中,還有一些是死在了驍龍軍的刀下。


    事情傳入京城,有理有據還有證人,靳家和懷安侯一家瞬間成了萬人唾罵的賣國賊,有些地方甚至還有百姓立的靳家和沐家的雕像,供萬人泄憤辱罵。


    朝中官員也是一邊倒,皆說靳家是賣國賊,沐家亦是幫兇,應該將所有和這兩家人有姻親血脈的人,當眾斬首,以儆效尤。


    當時,唯有兩個人卻還在為靳沐兩家說話,一個是當朝太傅魏徵,另一個乃是當時的百官之首丞相趙中素。


    可是天子之怒豈是那麽容易平息的,無論二位如何諫言,皆不能動搖聖上想誅殺靳家和沐家餘黨之事,甚至還將聖上的怒火引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丞相太傅皆被革職,如不是當時的丞相趙中素有些威望,朝中還要向著他的人替皇上求了情,怕是要在喪命在京城了,自此大榮再無丞相,三省分其權,為聖上分憂。


    魏太傅就沒那麽幸運,被打入刑獄兩年之久,琮高皇帝駕崩以後,當時的太子榮文玉繼位,改年號明安,魏太傅才被赦免。


    可被赦免以後太傅並未離開京城,而是幽居在了寒露寺裏,從此剃度出家,不問世事。


    不過這也隻是表麵上如此罷了,事實他曾出手救了靳蘭汐,甚至祝她脫了奴籍,入了林府為妾室。


    這些年為了護住這位恩人,靳蘭汐鮮少去打攪魏太傅,如今也是尋路無門了,才想著去找他,畢竟,整個京城,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難處了。


    說來也是奇怪,榮文玉在位兩年便因病去世了,當時文武百官都覺得蹊蹺,可是又查不出了因果出來,不過也有人暗自猜測,可能是長公主與先帝有了嫌隙,是長公主害死了先帝,但是也都是謠言罷了,畢竟當時先帝死的時候,長公主險些絕世跟著去了,謠言便就逐漸平息。


    之後,便是八歲的順文帝登基。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便過去了十六年了,如今朝中有關靳晚風和沐懷風叛國的事情已經逐漸平息,似是被人忘記了一般,京城百姓歌頌晟王的豐功偉績,將曾經的沉痛拋諸腦後,忘了熵州還在突厥人手裏,忘了熵州掩埋的九萬渴望歸家的亡魂。


    靳蘭汐甚至害怕這樣的忘記,她寧可被人唾棄,被人咒罵,那樣至少說明當時的事跡還有人在意,還有翻盤的機會,被遺忘,意味著一切都過去和消失了。


    得知靳蘭汐在休息,林傾珞便沒有打攪,吩咐小廚房備一些安神湯,等母親醒的時候喝,之後便又去了前院。


    今日來往的客人多,雖說她不用怎麽應對,但是待在自己院中也是極為不合適的,還有文文那個冒失鬼,不知道有沒有見過那個姓雲的。


    思及此,她又莫名的臉頰發熱,似乎前不久躲在櫃子裏的那一幕重現,鼻尖是他衣服上的清香,臉頰上是他指尖的溫熱。


    她微晃了一下頭,安慰自己這定是因為自己第一次和男子接觸,所以才心中怪異,叫她難忘。撇開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以後,她快步離開了。


    前廳,和林傾珞一樣,感覺渾身怪異的還有雲琛。


    也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麽口脂,無論他如何擦拭,還是有股淡淡的味道,放在鼻尖就清晰可聞,之前他總喜歡用手撐著臉發呆人,如今卻是手一碰著臉就放了下來,似手上長了針會紮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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