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乃大楚經濟最繁榮的城池,白日街巷往來民眾極多。熙熙攘攘,人流很多。張染負著手,侍衛遠跟其後,他相當於一人在街上閑逛。俊美少年麵上有絲絲笑意,若不了解他的人來看,定以為這位郎君多麽的溫潤謙和。實際隻是因為張染最近心情不錯。


    他跟他父皇鬥智鬥勇那麽多年,他父皇那般厭他,到最後,還是給他提前封了王。張染如今不過十七八,就已經是單字王了。他不日將前往寧國平陵,在自己的封地中大展宏圖,構建自己滿意的郡國。再不用處處揣摩他父皇的心意,看他父皇的臉色了。


    他還將於桂香時節迎娶自己的未婚妻,聞家二娘聞姝。公開說法,大家認為這是一場政治聯姻。私下裏,張染籌謀這樁婚事,也不是一兩日。他與聞姝相識那麽多年,但凡他有成親的念頭,女君都會選擇聞姝。


    左右皆是好消息,張染一吐心中鬱氣,連日來也不怎麽陰陽怪氣,與人說話何等和善。眾人皆言寧王婚事一訂,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若挑來揀去,非要說張染的煩惱,那便是他對自己身體的擔憂了。


    且隨著良日漸近,他這種憂慮,愈發如影隨形般纏著他。


    張染和旁的健康郎君是不一樣的,別人能做到的很多事,他都不行。旁的郎君能飲酒,他隻能淺嚐輒止;旁的郎君年少就開始好奇□□,他隻能心如止水。當別的貴族郎君煩惱於到底是隨自己心意那般納妾,還是為了得到妻子家族的助力而與妻子舉案齊眉時,在張染這裏,永遠隻有一種選擇。


    他能成親,願意娶妻,王美人已經感激涕零,日日去燒香禱祝,哪裏敢管張染其他的事呢?


    張染身邊都從來沒有宮女敢引誘他……爬不爬得上這位公子的床另說,有沒有運氣不害了這位公子才是最重要的。


    張染低著頭在人群中走,憂慮無比地迴憶起那晚與聞姝的親吻。他是有記憶的,也是當真沉醉於此。同時他清晰地知道,聞姝卻忘記了的,是他當時確實暈了過去。聞姝沒有在意,因他當時醉了酒,她沒把這件事看得多嚴重。張染又尷尬又羞惱,卻不得不對自己的身體有更清醒的認知……


    他若是連……都承受不起,那……該怎麽辦?


    “嘿嘿嘿,這位郎君,本店小本生意,光顧看看吧?”張染走街上,從旁邊鋪子角落裏突得竄出來一個又矮又黑的男人。男人個子極矮,拽著張染袖子,從自己袖中掏出什麽東西給張染聞了一下,露出一臉猥.瑣又“你我心知肚明”的笑容來。


    他還想再兜售什麽,一左一右飛出來兩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侍衛,扣住了他的肩,就要拿下。


    張染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並讓侍衛們下去。矮個男人哆哆嗦嗦地想逃走時,張染噙笑問:“你這是什麽娼坊賣的東西吧?朝廷不是不許私下買賣麽?你帶我去看看,若我看的高興了,就饒你一命。”


    矮個男人膽怯地看眼這位少年郎君。眉目清雅,秀麗若青山綠水。臉頰瘦削略有病容,目光中帶著揶揄的笑。這位郎君相貌極為出色,秀氣卻毫無女相,是能看出是一位郎君的。這位郎君衣著低調,看起來普通,然衣料一摸之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穿的起來的。簡而言之,這位少年郎君身份極高,是一般人惹不起的。


    但是再惹不起的郎君,也對一些事有男人共有的好奇心。


    矮個男人笑得更加猥.瑣yin。蕩了。他自覺猜出了張染的心思,搓搓手後,轉身溜入巷子裏,帶張染去自己的鋪中做生意。如張染所想的那般,引路的男人猥.瑣,他開的鋪子從裏到外,也透著一股彼此心照不宣的□□。張染氣定神閑,看這個男人鑽入鋪子中,給他連續取出不少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時,才揚了下眉。


    男人問:“郎君你是要跟女郎玩呢,還是和男郎?後者滋味……呃!”


    張染:“……”


    做這行生意的,慣於看人臉色。男人從郎君那張微僵的臉上看出門道後,笑得露出黃牙:哦,這位郎君還沒開竅呢,那必然是女郎了。


    “那您是要金,搶不倒藥呢,還是給女郎那處用的?”


    張染:“……”


    他的眼前,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他歎為觀止。民眾的智慧是無限的,玩樂的天賦是無窮的。隻有他自來被母親看得嚴,一點都不知道。他憂鬱於自己體弱,新婚之夜未必能夠立起來,就有人送上門,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了……


    有些尷尬,有些窘迫。他一邊提醒自己外頭這些東西必然沒宮裏幹淨,然他又是那般困窘的處境,他一步也沒挪開,聽著這個矮個男人,給他詳細介紹各種催情之物。


    半個時辰後,張染心滿意足地買迴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在宮門落鑰前,迴到了未央宮。


    ……


    九月時節,寧王婚事如期舉行。


    一應禮數與其他婚事無異。張染因提前封王,自然也提前在長安開了府。府宅也許未達到皇室公子們的要求,但迎娶一位新婚女君,卻是夠用了。王美人在宮中是那般小透明的身份,都使盡了手段,讓皇帝給兒子下旨送賀禮相祝,自己更是親自出了宮,坐上了父母的主位,等兩位新婚夫妻向自己行禮。


    另一邊坐的是曲周侯夫妻。兩人與女兒鬧了大半年,婚宴上,卻並未露出不喜之色來,算是給足了小夫妻麵子。


    婚事從天亮便開始準備,日暮昏昏時正式開始,等一應事務結束,張染迴去新房時,已到了亥時三刻。


    待姆媽領著侍女們屈膝行禮退出屋子,將空間留給新婚夫妻,張染和聞姝又是靜默無比地坐了一刻鍾。


    紅燭高燃,帷帳如沙。少年男女正襟危坐,望對方一眼。


    聞姝咳嗽一聲:“夫君,那我們便歇息吧?”


    她鄭重其事地改了稱唿,讓張染受用無比,笑著答應了。


    張染算不算合格的良婿另說,聞姝卻絕對稱得上識趣的新婚女君。洗漱結束,上了榻後,張染尚在僵硬,尚在糾結,聞姝坐於他身邊,低頭便開始解衣帶。


    張染:“……”


    聞姝是美人,美人在他麵前寬衣解帶。雖低著頭,雖手指微顫,但毫不猶豫的作風,讓他迅速臉上緋紅,心髒狂跳,別開了眼。


    聞姝問:“你不要嗎?”


    張染:“……要。”


    他被推倒了。


    聞姝同樣緊張,淡著臉,俯視自己夫君半天,湊下來便親上了他。唇瓣相碰時,過電一般的觸感,讓兩人身子都僵了一下。然後那噬魂奪魄般的感覺,讓人一點點沉入其中。曾經的那次,緊張之下不敢細細品味。而今次再不用膽怯,不用後退。


    以後他們就是夫妻了。


    獨屬於彼此的。


    聞姝親著張染,露出一個笑來。她沉浸片刻,便被張染翻身壓下來。他喘息比她更重些,撫著她手腕的手,都在隱隱發抖。他眼睛驟亮,若有紅血絲,唿吸噴在她麵上,灼熱顫抖。聞姝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她卻並不怕他。


    張染低頭親她,瘋了般褪去她的衣衫。


    他開始失控,聞姝迅速明白了出嫁前姆媽含含糊糊解釋給她的話是什麽意思。那會兒一知半解,但現在,當張染壓在她身上時,她突然知道那是什麽了。許多事都有朦朦朧朧的感覺,感覺加上本能,讓張染變了一個人般,也讓聞姝少有的羞澀。


    像是站在山下,那山卻是一座火山。火山噴發,岩漿嘩嘩如水流下,來勢洶洶,向她唿嘯而來。灼熱滾燙燒上肌膚,肌膚快速染上了紅色。那岩漿濃烈,逼著人一步步往後退,卻退無可退。


    發著抖,閉著眼,等待著。


    火山岩漿卻在一瞬間凍結,遲滯片刻。燒上肌膚的灼痛,也在刹那時間,覆上了寒冰。水滴落在身上,卻和想象中的灼痛不一樣,黏膩綿密如雨……


    聞姝瞪大眼,一把將暈倒過去的張染退開。床上大片紅血,血腥味濃鬱,卻並不屬於她。她的新婚夫君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側,聞姝顫抖著去碰他的鼻息。她白著臉喊他,衣衫不整地跳下了床。


    門外守著的侍女們紅著臉聽老姆講夫妻間羞澀的□□,門忽然被推開。她們看到麵色嫣紅又蒼白的女君長發披散,赤腳站地,衝她們喊道:“醫工!侍醫!快,快去讓他們過來!我夫君他、他……”


    眾人惶恐。


    已於府門外登車準備迴宮的王美人一個趔趄,差點從車上摔下來。她煞白著臉返迴兒子的府邸,與同樣一臉凝重的曲周侯夫妻碰麵。雙方都沒有心力再給對方白眼,一起心焦如焚,等待寧王醒來。


    眾人腦中胡亂地猜測著,長公主更是絕望地想這個侄子不會新婚第一天就死了吧……新房尚未讓新婚夫婦睡一晚,就先置辦成為了新婚郎君的病房。讓眾人放下心的,是侍醫說男君無大礙,隻因誤食一些藥物,排出來便好了。


    雙方一起疑惑是什麽藥物。


    侍醫低著頭看自己的藥匣:“應該是一些催~情藥物。”


    眾人:“……”


    眼神或直接,或隱晦地看向新婚女君寧王妃聞姝。聞姝愣了下後,臉色難看,紅白交加,與眾人一般精彩無疑。所有人中,最天真懵懂的,便是寧王妃那十歲的小妹妹聞蟬。寧王張染忽然暈倒,長公主夫妻過來探望,聞蟬自然也跟著父母一起來了。


    看屋中氣氛古怪,聞蟬卻聽不懂。她好奇得百爪撓心般,小聲問:“什麽是催情……噯!”


    她嘴被自己的大兄聞若一把捂住了。


    聞若把小妹妹抱在懷中,被小妹妹咬了一口手腕後,還是如願捂著妹妹的耳朵,把不高興的女孩兒抱了出去。聞若心中感歎,成親了就是不一樣啊,看二妹這新婚第一天,多熱鬧啊……不過這種汙,穢的事,還是不要讓小妹妹知道好了。


    婚宴於一片古怪的氣氛中結束。


    然這並不是結果。


    次日寧王醒來後,與寧王妃大吵一架。新婚第二日,寧王夫妻就幾乎把新蓋好的府邸給掀了。眾人聽他們吵架,惶恐無比——


    “你怎麽能喊侍醫來?!”


    “我若不喊侍醫,你就等著橫死吧!”


    “那本、本不是……你應該顧著我的麵子!”


    “丟臉總比丟命好。”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雙方都覺得對方有錯。當晚,才成親一日的寧王妃,便收拾包袱,離開府邸,迴去了長公主府上。張染丟臉丟到極致,惱羞至極,偏偏聞姝一點都不給他麵子。


    貴族圈中對這兩人的婚事好奇得不得了,整日津津樂道,猜測聞姝為何才新婚第二天,就搬迴了自己家中?這得多大的矛盾,才讓她一天都不能在新婚夫君府上住下去?


    大家猜測並幸災樂禍:“聞二娘不會成親第二日,就要跟寧王和離吧?”


    聞家二娘不管不顧地住到了自己父母家,且有常住的意思。她不理會外界的傳言,讓流言蜚語傳得更肆無忌憚了。他們的婚姻生變驚動了皇室宗親們,甚至有人特意去長公主府上,擔憂問聞家二娘是不是真的要和離了。


    旁人也許不敢跟一位公子殿下和離,然聞姝的母親,是宣平長公主。聞姝是有這個條件的。


    聞姝不見客,每日坐在家中,把小妹妹提過來,教導妹妹功課。她小妹妹聞蟬正開心於二姊嫁人,沒時間再逼她讀書了……誰想到二姊不過是去二姊夫家裏轉了一天,就重新迴來了。


    迴來後的二姊變本加厲,將小妹妹管得如耗子般,苦不堪言。


    某日,十歲的小娘子聞蟬趴在屋中啜泣了一頓後,還是哽咽著爬起來做好了功課,乖乖地去二姊院中請二姊看。聞蟬在二姊院外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前,便被聞姝的侍女們攔了下來。


    年輕貌美的侍女們笑眯眯地蹲下來哄府上小翁主:“翁主今日就不用去了啊。你二姊夫來了,跟你二姊說話呢。你想想若是你二姊夫勸動了你二姊,你二姊跟二姊夫迴去了,不就沒人管你功課了麽?”


    侍女吹吹翁主濕漉漉眼中噙著的一汪淚水,聲音都放軟三分:“翁主別傷心啦。等會兒我們男君女君一起走了,就沒人欺負你啦。”


    聞蟬一臉憂鬱,又怯怯道:“但是二姊讓我這個時辰過來找她,我不過來,她就打斷我的腿……我的腿怎麽能被打斷呢?”


    侍女安慰她:“不會的!娘子就是在逗翁主你……”


    聞蟬說:“反正被打斷腿的又不是你們,你們當然不擔心了……”


    正爭辯著,聞蟬腳下一空,被抱了起來。她仰頭,看到抱起她的,是她大兄聞若。聞若一臉忍俊不禁的笑,親了妹妹一口後,衝侍女們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管。聞若抱著妹妹走了:“小蟬,你是不信你二姊沒空理你的話嗎?那阿兄帶你悄悄進你二姊院子裏去看,你看到你二姊夫後,可別喊出來啊?別讓人知道咱們是偷偷溜進去的……”


    聞蟬被大兄誘走了。她被抱在兄長懷裏,兄長抱著她,在聞姝院外徘徊良久,終選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聞若抱著聞蟬,跳上牆,三兩下爬上了樹。他把家裏小妹妹拐來,便是好奇二妹家中的八卦,小妹妹就像他的護身符一樣,他自然要帶聞蟬一起走的。


    兩人藏在樹葉濃密的大樹間,聞蟬摟著大兄脖頸,扭過臉,透出稀稀疏疏的枝葉,看到了廊下跪著的年輕郎君。


    她瞪大了眼,與大兄一起怔怔看著那位郎君,認出那便是她的二姊夫張染。


    張染好久不登門,聞蟬這麽小,也沒人跟她說二姊的家事。聞蟬上一次見到張染,還是在二姊的婚宴上。再次見到張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她二姊夫風采依舊,身為一個公子,居然就跪在了簷廊下。


    熾烈炎日在後,緊閉屋門在前,張染跪的心平氣和。


    聞若:“……”


    聞蟬:“……”


    兄妹二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對家中二娘的狠勁,心有戚戚然。連張染那樣的身份,來家中好幾次都哄不走人,到最後還要給人下跪,聞姝是一種何等可怕的人類啊?


    她簡直不是人!


    幼年聞蟬旁觀二姊夫給二姊下跪,讓她對那夫妻二人的關係有了新的認知,也樹立了她略微奇葩的擇夫觀——若男郎都不舍得給她下跪,那她又憑什麽跪他呢?


    聞蟬的未來夫君,是一代偉岸君王,坐擁萬裏江山,萬萬人之上。她一生不曾跪於夫君一次,卻讓夫君無數次求她哄她,興致來時也會跪她……於此時,也許初初可窺得緣由一角。


    聞蟬被聞若抱走了,她終於放下心,相信大家所言。二姊的時間肯定用來教訓二姊夫了,必然沒工夫再管她的功課了。她終於可以出門玩,不必再受二姊的摧殘。


    時日悠悠,歲月流流。


    張染丟盡了裏子麵子,還得捏著鼻子哄迴妻子,然那又怎麽樣呢?他一次次在妻子身上栽跟頭,一次次改變自己的行事風格,一次次與妻子的心更靠近一些。他更愛她一分,便更離不開她一分。夫妻之間,本就如此。


    當夜張染宿於聞家,次日如願帶走了寧王妃。再過一日,夫妻二人驅車離京,前往平陵。


    再過上數年,二人生女張穗。


    一家三人,遠離長安,退出王朝更迭間的權力糾紛競逐。一代郡王,將山河拱手相讓。萬千人唾罵,又萬千人讚他大局觀之清明。


    到新帝登基時,再迴長安之日,張染和聞姝早已沒了昔年寧王寧王妃的頭銜,懷中卻抱著一個男童,乃是二人的幼子曦明。曦明跟隨於公主李初身邊,日後為新朝建功立業,重得封王,已是數十年之後之事。


    天地洪荒,宇宙無極,星河爛爛。


    傳說退出,傳奇登場,曆史長河滾滾不息,大好英雄兒女隱在歲月中,諸事供後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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