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工與小二進來的時候,是舞陽翁主紆尊降貴親自給他們兩個開的門的。但他們還沒感受到聞蟬的好心,就先迎接了榻上屈腿而坐少年的白眼,“這麽著急幹什麽?火燒到你家了?多事!”


    小二當麵就被嗆一句,頗為委屈。


    醫工則撫著山羊胡莫名其妙地想:讓他來看病,看的該不會是這位郎君的肝火過旺吧?


    聞蟬站在他們背後,藏起自己那臉上快忍不住的笑意,唯恐李信來堵她的話。他心情不爽快,她特別能理解。但他的傷勢,也很嚴重啊。而且說不上為什麽,看到李信因為她的事而煩躁,她心情還挺好的。即便李信白了她一眼,她也當做沒看見,關上門出去,把地方和時間留給醫工他們。


    迴到自己房舍內,女孩兒靠在門上,摸著胸口砰砰砰直跳的小心髒。她麵頰緋紅,唇角上翹,那濃烈無比的歡喜激蕩之意,便怎麽也掩飾不住了……


    她思緒混亂,腦子裏沒有一根牽著的線,讓她亂七八糟地想了許多。一會兒是李信幽靜望著她的眼睛,一會兒是他問她的話,一會兒是他倒在她懷中的樣子,還有一會兒,少年勁瘦無比的腰線,在她腦中晃啊晃……


    當時沒感覺,但現在覺得他腰線的線條真好,在數不清的傷痕下,那筋骨桀驁盤旋,像山又像水,讓人、讓人……


    聞蟬頓了一下,腦中的記憶,停留在他後腰上沉重無比的傷口上。那裏全是傷,鮮血模糊,但在一團模糊中,那胎記……那胎記不太對……


    她沒看到過別人的胎記,但是人身體上出生就帶著的胎記,不應該是那個樣子啊。那個樣子,如果肉長出來了也許看不分明。但是現在看,總像是偽造出來的……李信說他是李家二郎,李家的長輩們都說他是李家二郎。她心裏有疑慮,一直有那麽點兒疑慮,但她沒有說過,也沒有去多想。


    她姑父都承認了,長輩們都承認了,連她姑姑都接受了。


    那李信就是她二表哥啊。


    但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是“假冒”的……


    聞蟬額上滲了汗,打斷自己這個猜測——不,不會的。她一定是想多了。李信就是張狂,也沒必要偽裝李二郎的身份到李家來。他又不愛慕榮華富貴,他活得自由自在,李家對他應該沒有吸引力……


    但是腦中另一個想法又在反駁她:怎麽沒有吸引力?李家兩朝世家,進去便相當於一步登天,當真對一個小混混出身的人沒有吸引力嗎?李信他本來就是個混混,他想往上走沒有別的路徑。沒看他還說出造反這樣的狂話麽。但他要是是李二郎就不一樣了,一切追逐的東西,權力、地位、財富,全都唾手可得……李信當真不心動?


    聞蟬全身發抖,自己想的出了一腦門子汗,心裏驚疑萬千。恨不得親口去問李信,又恨不得當做什麽都沒發現。


    大家都沒發現的事,她為什麽要發現?她要是發現了,李信會怎麽對付她?


    他會殺她滅口嗎?


    ……應該不會。


    她不信他舍得殺她。但是、但是……


    聽到隔壁門的開關聲與醫工說話聲,聞蟬從自己的臆想中驚醒。她勉強說服自己:我隻是隨便猜一猜而已,我又沒有證據。我可以悄悄詢問醫工胎記的事,也可以慢慢跟李信打聽……在什麽都沒證明前,我還是當不知道好了。


    反正她假作不知,一直裝得爐火純青。


    聞蟬深吸口氣,開了門,正好見醫工在小二的陪伴下下樓。她走兩步,想喊住醫工問一問醫學上關於胎記的事,另一道門口,少年的聲音把她拉迴去,“知知,過來!”


    聞蟬側身扭頭,看到李信鬆鬆披著衣襖,站在門口對她勾手指頭。


    她定定地望著他半天,清亮的眼眸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才走過去,被李信拉進了門。


    聞蟬跟在他身後,問他,“你的傷沒事吧?醫工怎麽說的?是要每天上藥吧?”


    他“嗯嗯嗯”地隨意應著,敷衍了聞蟬幾句。然後大馬闊刀地往榻上一坐。聞蟬蹙眉,他這坐姿太粗俗,讓人不忍直視。聞蟬扭了臉,李信又把她的臉掰迴來,與她雙眼對望,“人走了,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小娘子迷茫地眨了眨眼。


    李信說:“你和我什麽關係的討論。你剛才想怎麽答來著,給我答一遍。”


    聞蟬:“……”


    李信驚奇地看著手中捧著的女孩兒的臉飛快地漲紅了。


    她推開他拽她的手,往旁邊矜持一坐,半天沒吭氣。她要告訴李信,她剛才想親他嗎?剛才要是沒有被人打斷,她在他臉上親一下,李信肯定就明白了。然後一切話一切事都由李信去說去做了,他多聰明啊。但是被打斷了,聞蟬既親不下去,也說不出口了。


    她矜傲又心動,自滿又虛心。她有時候想遠離他,有時候又想向他靠攏。


    她時而在心裏埋汰李信,數落李信不如她意的地方。她將他從頭到腳地打量一番,就越想越絕望,越想越不喜歡。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自己呢?她是翁主,李信以前是混混,現在是李二郎,哪個配她,都格外的高攀。聞蟬驕矜了十數年,眼界何等的高,統共看上的男兒郎,就江三郎一個。即便江三郎不搭理她,她未來的夫君,也不能比江三郎差得太遠吧?


    而李信,總讓聞蟬覺得不甘心。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更好的。


    可是她不甘心著,心又不由自主地向著他,目光時不時地被他所牽引。


    他二表哥活得那麽精彩那麽瀟灑,還那麽有抱負,有頭腦。即便他現在不如意,龍遊淺淵,他也有朝一日會變得很厲害。他也教她很多以前聞所未聞的,他也很有趣,他還對她特別好。他對別人總是很有氣勢,在她麵前,又是紙老虎一個……聞蟬才十四五歲,她沒見過多奪目的郎君。但她已經被他吸引。


    可是她又猜不準李信的心。


    她常年被無數男兒郎喜歡,每個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卻看不清他二表哥,不但看不清,還永遠被他甩在身後……


    聞蟬有些茫然。


    在情愛到來的時候,到底是理智重要些,還是順心而走重要些呢?


    她一麵警惕李信,一麵又喜歡李信……


    是的。


    舞陽翁主不得不低頭承認,她喜歡他。


    她是心動得遲鈍了一點,但還沒有到完全一無所覺的地步。她早覺得自己心動了,但又不肯承認。她希望他離自己遠一點,又希望他時時刻刻出現在自己麵前。她想跟他說話,想被他逗著玩,還想……


    李信敲了敲木案,不理解問句話,聞蟬吭哧個什麽勁兒。聞蟬良久低頭不語,少年的心已經秋風掃落葉,一片悲涼悲催。他心裏自嘲,想著:是了,必然還是不情願,不喜歡。她不是說了麽,即使自己救他,她也不會喜歡他的。


    但是知知又很善良,不忍心當麵直說……


    李信嘖一聲,心想: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直說的?我還沒被拒絕打擊呢,她先因為拒絕心軟了?不行,就是不喜歡,我也要問個清楚,問清楚到底到哪個程度了。不至於我和她一起做這麽多事,她還無動於衷吧?


    聞蟬抬頭,正要開口。


    李信看著她,“說‘兄妹關係’的話,你知道後果吧?”


    聞蟬:“……”


    他在威脅她不許說“兄妹關係”嗎?


    女孩兒驚呆了,心想:我第一次碰到連告白都要威脅心上人的。


    我二表哥求我喜愛都求得這麽清新脫俗,不知道實情的,還以為我是他仇人呢……


    聞蟬在李信的冷眸逼視下,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杆,緊張無比。她要再開口,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李信:“……”


    聞蟬:“……”


    門外又是之前那個小二,這次聲音裏卻充滿了討好與諂媚:“郎君,官寺的人來了,請您與翁主迴去呢。”提到“翁主”,門外小二的聲音都帶著顫音,但提到更後麵的話,他整個聲音都開始飄了,“說平陵公子與他夫人在等著你們。”


    接著又是其他人的聲音,“郎君,車馬已經備好了。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讓兩位受委屈了。”


    半晌後,等在門外的小吏等來了開門的人。他小心地抬眼看一眼,發現少年郎君臉黑如墨,一聲不吭。小吏心裏顫抖,心想:這位李二郎,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啊?我可要小心伺候。


    李二郎身後,又跟著走出來一妙齡小娘子。小娘子貌美若明珠,隻瞧一眼,便覺光華流目,與他們這般人不一樣。眾人心想:這位定是舞陽翁主了。舞陽翁主倒是與先前的黑臉少年不一樣,唇角帶著輕鬆的笑意,嬌聲去追前麵的小郎君了,“表哥,表哥你等等我——”


    舞陽翁主真是個和氣的好伺候的人。


    但出了肆門,真上路的時候,小吏把之前的印象全打亂了。聞蟬雖然不難伺候,但也肯定離小吏心中所想的“善解人意”差很遠。有馬車,有侍從,還有眼淚汪汪等候著的青竹等人,聞蟬翁主的架子,就擺了出來。而翁主架勢一出來,他們這種沒見過翁主的小地方小吏,就忙得焦頭爛額了些。


    反是小吏先前以為不好說話的李二郎,實則非常的好說話。李信臉色那麽差,讓人退避三舍的那種。但他一出門,問了平陵公子等人落榻的地方後,竟是思量了下,準備走著去。這可嚇壞了一眾小吏,忙說請他上馬車。但李信看了看拉著車的兩匹不太健碩的馬,還是決定走著去。他連騎馬都不要了……


    李二郎這般心善,讓眾人感動。那邊的舞陽翁主也收斂了些,唯恐她擺架子擺的太厲害了,讓她二表哥過來說她。某個方麵講,聞蟬也挺怕李信的……


    這一路上,李信與搭話的小吏們說話,才摸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這處官寺的人,並不知道所謂刺客的事。刺客一事,都是寧王的人親自去辦的。現在寧王等人借了江陵這邊的一處宅院居住,縣官捧著官帽相迎,大氣不敢出,唯恐寧王治他一個大罪——畢竟刺客離他的管轄領域,也實在太近了點。


    現在的情況,就是寧王等人到了這裏,也在打聽李二郎和舞陽翁主的情況。當肆中小二去官寺探問的時候,立刻被敏感的人察覺,報與了寧王,於是車馬就過來了。


    行了大概小半時辰的時間,便到了寧王現在借住的這片宅院。李信仰頭看到紅字黑底的門匾,扯了扯嘴角:還說是破落的無人居住的宅院呢。看這門匾莊重肅穆的……破落沒看出,縣官巴結寧王的心,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想看那些人諂媚的嘴臉,李信率先進府。隻是前後腳的功夫,坐在馬車裏的聞蟬等人也趕到了。


    當聞蟬到府門口的時候,李信已經迴院子洗漱一番,打算去見寧王等人了。他倒是不在意洗漱不洗漱,不過貴人的毛病……再加上寧王那個動不動病倒的身體,李信還是不刺激他們了。


    李信在院中,碰到了跟管事說話的李家三郎,李曄。李曄清雋無比的身形,走起路來有點別扭,盡管忍著,旁人看不出來,但於李信這樣目光敏銳的習武之人來說,卻看出他這位三弟的大腿,恐怕受了傷。


    李三郎迴頭,與李信打招唿,“二哥,你終於迴來了。我們很擔心你。”


    少年郎君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看到李信出現,確實舒了口氣。不過說話時,還是帶著疏離客套的味道……畢竟他們雖說是堂兄弟,但兩人也不太熟。李曄自己也很奇怪,李信能與江三郎都玩得好,卻和他關係不冷不熱。李曄一度懷疑是否是自己瞧不太上二哥的脾氣,被二哥看出來了,於是二哥也瞧不上他?


    李信向三郎點了點頭。


    他自然不能與李家郎君們關係處的好了。


    畢竟他是假的李二郎,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


    他不相信以假亂真這一套說法,但他如今就是在行這般事。李信能做到的,便是和李家兒郎們關係不遠不近地吊著,等到身份揭穿的那天,大家本來也沒多少感情,不存在受不受欺騙一說。


    他最愧疚的,還是聞蓉與李伊寧……前者他耍著心機去討好,讓聞蓉開心;後者是主動湊過來,甩都甩不掉。


    李信有時候也頗覺心酸:如果他那個名義上的四妹,對他冷淡一點;把她的熱情,分上幾分給知知。那世事就圓滿了……


    然事實是,該熱情的人不熱情,不該熱情的人偏偏纏著他不放。李信每聽李伊寧喊一聲“二哥”,心裏都要歎口氣。也虧他心性強大,否則這般日日夜夜的折磨,一般人真承受不住。


    這也間接說明了李懷安找上他的正確性……


    李信走過李曄時,腳步突然頓了一下,甩出一個藥瓶給李曄。李曄就看到一個什麽東西飛入他懷裏,知道他二哥武功比他好,李曄如臨大敵,手忙腳亂地去接。那什麽東西直接落入了他懷抱中,李曄看到是一個白底小瓶子。還怔愣時,就聽到與他擦肩而過的李二郎,隨口道,“擦傷藥粉,你拿去玩吧。”


    李曄:“……”


    玩?!


    他有些複雜地抬起頭,看到二郎遠去的背影。少年郎君背影清矍,秀頎若竹。那般意態風流,颯颯然間,讓人定睛凝望。李曄心想:二哥是看出我受了傷,所以送我藥?他不是對我很冷漠嗎?他不是一直對我愛答不理的嗎?


    也許李信“刀子嘴豆腐心”?


    這麽溫柔的形容詞,與李信掛上鉤,李曄自己都抖了抖,甩掉一身雞皮疙瘩。


    李曄捧著藥瓶,轉個身,卻被身後站著的舞陽翁主差點嚇得跌倒。


    李三郎正尋思著怎麽跟翁主打個招唿,聞蟬就先盯著他手裏的藥瓶,問,“這個怎麽這麽眼熟?”


    李曄定定神,說,“是二哥給我的。”


    聞蟬:“……”


    麵無表情地看眼李三郎,冷笑一聲,擦過他往前走了。


    李三郎生就一顆玲瓏心腸,看翁主那副表情,心裏一頓:這藥粉,該不會是翁主給他二哥的吧?


    李曄無言半晌:他二哥隨手就給了他……他可以理解二哥對他暗地裏的關心之情……但是二哥沒想過得罪翁主的後果嗎?


    “三郎,你在笑什麽?”一旁管事見這位三郎捧著藥瓶,時而若有所思,時而唇角露出笑,這麽半天了,一直沒迴過神。


    李曄抹了下上翹的嘴角,把自己平時的溫雅形象擺了出來,“沒什麽,我們接著說……”


    李信過去時,寧王夫妻二人,正在廳中與江三郎說話。看到李二郎過來,侍女隻是屈膝請安,並沒有進去報一聲,就打著簾子請二郎進去說話。廳中站著幾個侍衛,在向寧王夫妻匯報刺客的事,“該殺的都殺了,逃出去的,屬下派人也追迴來殺了。屬下慚愧,隻抓住一個想要自盡的刺客迴來。”


    寧王淡聲,“能不能答話?”


    下屬說,“那人才從鬼門關救迴來,恐怕不能來迴話。”


    寧王涼涼道,“你們看著辦吧。什麽刑什麽毒之類的,隨便用。我隻要他能說出個章程就行了。”


    寧王妃聞姝在一邊蹙了下眉,卻並沒有說什麽。她夫君話裏透出的涼薄殘忍,讓她有些不適應。但畢竟是她夫君,對方又是刺客,聞姝也沒什麽好說的。聞姝現在,正一邊聽夫君和江三郎說話,一邊心裏七上八下地等著妹妹迴來。


    侍衛遲疑著說,“就是對方的武功,有點江北的路子……”


    江照白在李信進來的一刻,在侍衛們向寧王匯報情況的時候,他站了出來,走得很慢,卻走到正前,打斷了他們的話。江照白向寧王拱了拱手,非常欠意地把侍衛不太方便說的話說了出來,“江北的路子,又訓練有素,殿下應該與我一樣,心裏都有了底。對方恐怕是程家軍的死士。”


    張染平靜地看著江照白。


    江三郎垂眼,“臣不敢瞞殿下。程家軍的話……那對方衝的人,可能是臣。”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有幾分微妙,“恐怕是程家五娘子的人。”


    張染沒聽懂,“誰?”


    聞姝倒是愣了一下後,從遙遠的記憶中扒拉出一個人來,“程家五娘子,是程漪嗎?”


    江照白無言,算是默認。


    這時候聞蟬也已經進來,她還沒跟二姊夫等人打個招唿,就先聽到了二姊的話。她愣一下,然後有些詭異的目光,就落到了江三郎身上:程漪?程漪不是他的舊情人嗎?程漪派死士殺他?還殺到了寧王頭上?


    張染笑了一聲,“很好。”


    他語氣發涼,平平淡淡,其中寒意,非一般人不能聽出。


    但站在這裏的人,除了懵懂得還在生她二表哥把她給的藥給了李三郎這件事的氣的小娘子聞蟬,誰都聽出了寧王話裏的殺意。江照白匆忙抬眼,語氣略急促,“殿下,其中定有誤會。程漪即便要殺臣,也絕不敢對付殿下您。定是有人從中插了一腳,故意將罪名往程家軍中扯……殿下不可中計。”


    “江三郎,誤會不誤會的,我根本不在意,”張染客客氣氣地說道,“你和程家五娘子的恩怨情仇,我也不放在心上。有人刺殺我,又不是第一次。我命多大啊,隨便殺吧,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呢。”


    案邊一套縣官進獻來的上好茶具,被他隨手揮到了地上,啪一聲脆響後,摔得粉碎。


    眾人沉默。


    江照白更是聽出了青年人話裏的譏嘲味道。


    寧王殿下確實不像是生氣,但他就是不高興,都是平平淡淡,彬彬有禮的。然而,聽得懂他嘲諷什麽的江照白,卻出了一身汗。恰時,李信忽然上前,給了江照白當胸一拳。他出手之狠之快,讓江三郎趔趄退後三步,唇角滲出了血。


    聞蟬尖叫,“表哥!”


    李信冷眼看著江照白,“你是明知道程漪要對付你,你無法對抗,才攀上寧王的車隊吧?你卻事先不告知,等事後出了事才開口。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在你眼裏,根本不算事?”


    江照白臉色蒼白,被李信一拳打得胸口沉悶,他艱難地喘口氣,說,“我隻知道她不想我進京,我並不知道她想殺我到這個地步。我以為他們知道車隊中有寧王,會有猶豫,誰知……是我的錯。願受殿下責罰。”


    寧王默然片刻後,客氣一笑,“孤不罰你。你能說出來,證明你也被算計其中。有江三郎陪孤一起入局,孤沒什麽生氣的。”


    此次爭端,在聞蟬膽戰心驚中,輕而易舉地被解決。她第一次直麵她二姊夫的陰晴不定,不過想到常年生病的人,大約都有點脾氣,又覺得釋然。李信打了江三郎一頓,讓他臥床幾日,聽說江三郎迴去還吐了血……


    在屋中看書時,青竹叮嚀翁主,“您可不能見江三郎可憐,就去探病啊。寧王殿下的火還沒發完呢……寧王妃專程讓婢子跟翁主說一聲,怕您招了火。”


    聞蟬說,“我以為我二姊把我二姊夫壓著一頭。現在看,我二姊好像也挺怕我二姊夫的……”她唏噓一聲,“夫妻一事,真是很難說清呢。”


    青竹抿唇一笑,覺得她家翁主還小,懂什麽啊。


    但她家萎靡不振的翁主很快起來,說,“我要去給二表哥送藥!”


    聞蟬心裏怨李信隨意把她給的藥送給了李三郎,她還等著李信跟她道歉。但是李信一迴來就去跟她二姊夫說話,去談刺客的事了。忙了一天,她也沒等到她二表哥過來。


    舞陽翁主隻好委屈自己走一趟,打算自己走到李二郎麵前,讓李二郎跟自己道歉!


    她又是先白跑了一趟,李二郎不在住宅裏,聽說去湖邊散步了。聞蟬心裏誹謗他一個粗人居然還會散步,又跑去大湖邊找人。夜幕暗沉,遊廊曲曲繞繞,而這一次,聞蟬在遊廊一頭,看到了廊邊坐在欄杆上對水發呆的郎君。


    吩咐青竹等人等候,她拿著藥瓶,便過去了。


    站李信身後半天,聞蟬琢磨著怎麽讓他道歉,她聽到李信的話,“你忙完了?”


    聞蟬左右看看,發現他不是在跟空氣說話,就是在跟自己說話。


    二表哥主動跟她說話……


    聞蟬讓自己不那麽急迫,慢條斯理地準備擺擺架子,讓李信等一等後,再迴答他。她架子還沒擺完,就先聽到少年似笑非笑的聲音,“傻子,你是啞了還是聾了?”


    聞蟬:“……!”


    一句話裏,他是罵了她三遍吧?!


    她氣急敗壞,“我沒有!”


    李信肩膀聳著,樂得不行。他手在欄杆上一撐,身子就轉了過來。湖水清冽,他還是散散坐在欄杆上,現在直麵聞蟬,語氣卻一本正經,“你忙完了,再沒人打擾的話,我們說說之前沒說完的話吧?”


    他問:“我和你是什麽關係?”


    聞蟬:“……”


    他見她呆住,用敬仰無比的眼神看自己。她佩服他的持之以恆,佩服他到現在還記著這件事。李信心裏卻挺煩的,又換了個問法,“你還是一點都不想跟我好,一點都不想嫁我?”


    李信不抱什麽希望。


    誰知道,他居然聽到聞蟬扭扭捏捏道,“我……隨便啦。”


    李信抬頭看她。


    “隨便”是幾個意思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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