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不隻是一個人到來,同行的,還有李家三郎李曄。比起李信的不羈隨意,寧王妃簡直要愛上李三郎的進退有禮了。原是李家長輩們聽了李信的慫恿後,覺得很不錯,和長安那邊走動走動關係,對會稽也沒什麽壞處。但是長輩們都端著架子,不想向長安低頭。再說拜訪世家大族的人,正好把機會給小輩們,讓他們鍛煉鍛煉。所以挑來挑去後,幹脆把重擔交給了李二郎和李三郎。李家長輩們吩咐了他們一些事,派了大批人馬並備下了禮物,留給他們在長安做交際用。


    人先過來了,但重禮還在準備中,來得比較晚一點。


    李信在逗完聞蟬後,鄭重其事地收起一臉嬉笑表情,跟寧王妃問好,“表姐。”


    寧王妃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非常不習慣。總覺得他裝得像個樣兒,心裏不定怎麽罵自己呢。


    但李家的人已經過來了,旁邊還有個溫和的李曄,聞姝又不能把人趕下船去,心裏堵得很。


    而李信已經跟江三郎等人打過照麵,眾兒郎又圍一起,去說船的事了。之前隻有寧王妃人口簡單的一家,再加上仆從們,即使後來又收留了江照白等人,一艘大船也勉強夠用。現在李家的人也來了,船就不夠了。於是再次上船的時候,一艘大船已經變成了兩艘。


    李信和船工們在搗鼓新鮮玩意,聞蟬非常想去圍觀,卻被她二姊提著耳朵喊到了另一艘船上。船再上路後,小娘子便撇著嘴,聽她二姊訓了她一下午,中心思想就是“少和李信打交道”“沒事少去他們那艘船上晃”“你實在無聊地話去把女紅學一學、見天就沒看過你紮繃子”。


    寧王夫妻又留了聞蟬用晚膳,才讓聞蟬離開。


    一離開了二姊視線,聞蟬就跟旁邊的青竹說,“咱們去那艘船上看看吧!”


    兜帽罩著頭的小娘子,麵容被雪底照得更為白皙。江水流蕩的光澤照在她晶瑩清澈的眼睛裏,那裏滿滿的繁星燦燦,躍躍欲試。


    青竹小聲,“寧王妃不是不許你去找李二郎嗎?”


    聞蟬橫她一眼,嬌滴滴道,“我不是去找我二表哥啊,我是去找江三郎來著。”


    青竹:“……”


    她麵上浮起驚歎般的神情:翁主鑽這種空,真是鑽得頗有心得啊。


    蓋是多年和寧王妃鬥智鬥勇的“小聰明”。


    迴去換了衣,聞蟬就又趁二姊照顧二姊夫喝藥的時候,吩咐船老大停了船,踩著木板搖搖晃晃地上了另一艘大船。她去船艙找人的時候,青竹提著燈籠為她照明,看翁主越走越遠,就提醒一聲,“李二郎的船艙不往這裏走,翁主你走錯了。”


    舞陽翁主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找江三郎啊,又不是找我表哥。”


    青竹笑道,“是‘二表哥’,不是‘表哥’。即使您心裏覺得稱得上您‘表哥’的,就這麽一個,也不要落人口實。”


    聞蟬:“……”


    她們主仆過去船艙的時候,竟意外看到江三郎和李信在一起。青年與少年對坐,麵對一盤棋具手談。聞蟬站在李信身後,看到李信靠榻而坐坐得何等懶散,時不時往棋盤中丟一枚棋子。小娘子探身一看,楸木棋盤上黑白子交縱,李信已經被快江照白殺得片甲不留了,他還慢悠悠的一點都不著急。


    聞蟬想了想,覺得她二表哥下棋正輸的丟盔棄甲,而她也勉強對下棋有興趣,不如幫幫她這可憐的二表哥?


    聞蟬往李信旁邊一坐,看李二郎垂目,手裏玩著一把棋子,像在思量什麽。她覺得他簡直笨死了,正要出言指導,李信忽然開口,“江三郎,我要去更衣,你去不去?”


    江照白看眼對麵坐在少年身邊的小娘子,若有所覺,便笑道,“好啊。”


    聞蟬木然地看著她剛來,兩個人轉身就走了,把棋局丟給了她。她呆了片刻,決定不管他們,自己感興趣地抓起李信所執的白字,去研究怎麽對陣江三郎的“千軍萬馬”了。


    而外頭,李信正和江照白商量,“三郎,你今日就別好好下棋了。一會兒進去,你不露馬甲地輸我幾盤,你看可好?”


    江照白挑眉,“你是想在翁主麵前拔頭?何必呢。阿信你棋藝本來就不比我差多少。剛才也隻是胡亂下著玩,才看上去輸得很慘。但是若你全力以赴,你我伯仲之間,誰贏誰輸都說不定啊。”


    李信嘿嘿笑,“但是我想一直贏,讓知知崇拜我啊。三郎你知道的……算我欠你個人情?”


    江三郎歎口氣,被李信磨了半天,無奈答應。他看著少年的背影,心中沉思:阿信什麽都好,就是太耽於兒女情長了。如今倒是希望他快快贏得小翁主的歡心,莫再一顆心寄在小娘子身上,做什麽都無法專心致誌。


    如李信與江三郎約定好的,兩人再迴去後,江三郎這棋局就一邊倒,輸的慘不忍睹,看得聞蟬目瞪口呆。連續三盤棋,她就看著李信非常的神勇,把江三郎的棋子殺得連連後退。江三郎居然輸的這麽慘,聞蟬都驚呆了。


    他二表哥神勇得快成仙了……


    三盤棋後,江三郎就不再下了,說,“我有事尋寧王說,今天就不陪阿信你下了。改日再談。”


    李信領了江照白的情,起身熱情地送他出艙,覺得江照白真是夠意思。他笑兩聲,覺得總算尋到與知知獨處的機會了。然他一迴頭,便看到聞蟬坐到了江三郎的位置上,執了黑子。


    李信有不好預感,“你想幹什麽?”


    聞蟬說,“二表哥,江三郎是故意輸給你的。這容易讓你生起膨脹欲.望,我不會看著你走向歧路的。二表哥,我跟你下幾盤吧。”


    李信沉默了片刻,聲音都有些飄忽了,“你能看出江三郎是故意輸我的?”


    聞蟬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眼眸清朗,“看得出啊。”


    李信挑眉,有了興味。江三郎這個人想得多,輸棋其實都輸得不動聲色。一般棋藝不佳的人、腦子慢一點的人,都看不出。而李信更看不出,聞蟬居然對下棋這麽有天分。


    他生了興趣,便笑著陪小娘子玩兩把。


    玩了兩把,兩人居然一輸一贏。李信對聞蟬的棋藝心裏有了數,便推開棋子想找別的事。聞蟬卻低著頭,蹙著眉尖研究棋局,末了抬頭嚴肅跟他說,“我覺得我下盤能贏,你再跟我下一盤吧。”


    李信:“……”


    一盤又一盤。


    青竹等侍女在船艙外等候,隻聽到艙中落子的聲音。她真是難以置信兩個人居然安安分分的真的在下棋,沒有玩別的花招。想那黑白子交錯縱橫,李二郎居然也染上了文人的一點兒愛好。


    真是稀奇。


    其實真沒有。


    李信真沒有愛上下棋這門國粹,聞蟬再跟他說“咱們再來”的時候,少年以頭砸桌,快被她弄瘋了。他一點都不喜歡下棋,他就想跟聞蟬說說話、聊聊天、逗逗她,他為什麽要陪她在這裏下棋?


    他真是後悔——他居然想憑下棋在聞蟬這裏大展神威,真是媚眼拋給了瞎子。


    然“瞎子”還在認真擺棋局。她餘光看到了李二郎的崩潰狀況,還抬頭做無知狀,“二表哥你怎麽了?案子要被你砸壞了。咱們還是下棋吧。”


    她心裏則笑得要命。


    聞蟬於別的方麵天真懵懂,但在男兒郎追她的手段上,她其實都或多或少的心裏有數。比如她年紀這麽小,卻幾乎能一眼看出李信喜愛她喜愛得不得了。並非她明察秋毫,而是手熟罷了……


    聞蟬會不知道李信這種搏她喜歡的手段嗎?她在長安時,被多少兒郎競相追逐啊。長安兒郎追她的手段,大都差不多。下棋就是其中重要一項。聞蟬自己都快成下棋高手了……李信喜歡她她知道,他追她追得這麽自信,她就看不慣了。


    挫一挫他的銳氣,讓大膽狂徒知道這招沒用!


    聞蟬專心一意地擺棋局,卻見李信忽然抬起頭,盯著她笑了一聲,“算了。”


    聞蟬還沒顧上驚訝,就見少年把案上的棋盤隨手一掃,嘩啦啦,棋子便散開了。他的手段還很精妙,這麽隨手一揮,居然沒把一顆棋子撒落到地上,不用再麻煩一會兒收拾棋盤的仆從們去撿棋子。他往前一探,便抓住了聞蟬的手。手上微用力,就將女孩兒拉拽了過來。


    聞蟬:“你幹什麽!”


    多麽熟悉的土匪作風!


    再次在李信身上出現。


    他山大王一樣甩了棋,自己起身,還把不情願的聞蟬也拖拽了過去。他拉著聞蟬走兩步,手指在窗上一彈。少年摟住女孩兒的腰,就提起她,帶著她從開著的窗口跳了出去。


    外麵黑夜如墨灑,江水在月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少年帶著女孩兒往外跳,聞蟬直麵便是奔騰冰寒的江水。


    她心口猛地提起,害怕地叫一聲,“李信!”


    李信腳在船艙上往外凸出的簷上一勾,倒掛起來,沒把聞蟬甩出去。而他身子一翻,就帶聞蟬上了船艙上的屋頂上。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看到茫茫江濤波瀾壯闊,在腳下唿嘯著……


    聞蟬緊張地掐著他手臂,喘氣連連。


    李信臉黑,“我沒把你扔出去,你老掐我幹什麽?”他甩了甩手臂,想甩開她,居然還沒甩開。


    聞蟬如影隨形地緊跟著他,他能聽到她劇烈的心跳聲。夜晚伴著少女身上的芬芳,少年站得僵硬,還被她長長的指甲掐得胳膊一陣又痛又麻。


    李信全身僵硬地想:媽的。


    落到老子手裏,老子遲早把她指甲給剪幹淨了。


    真不知道這些貴族小娘子們,留那麽長的指甲幹什麽。


    掐他嗎?!


    聞蟬還在緊張無比地吸著氣,催他,“快點下去!站這麽高,很容易被我二姊他們開窗看到啊。”畢竟她偷偷過來玩的事,二姊肯定要生氣的……


    李信被她掐得命都短了一截,煩得不得了,幹脆提著她,再次帶她在簷上一陣走穿。輕快地往下一縱,就飛躍到了船的木板上。兩人到了船頭,腳踩上了實地,聞蟬才放下了心。


    她一放開手,李信就跳得離她老遠。


    兩人之間的距離,幾能放下一個大活人。


    李信對她橫眉怒對,手指著她,點了半天。他手在虛空中對著她點半天,也沒想出他能怎麽收拾她。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怕他了。而他隻是兇巴巴地訓她,聞蟬會不痛不癢;但他再兇一點,又怕嚇著了她。她真是……少年扭過頭,不看她了。


    聞蟬仰頭,看到天上的月亮和繁星。天空色澤清新,萬裏無雲,月光皎潔,群星烘托。最美的便是星空了,千萬裏相逐成璀璨的銀河,亮亮閃閃,在天上與他們對望。她讚美道,“星星真好看!”


    李信冷笑。


    聞蟬:“……”


    她扭頭,看到旁邊少年冷沉的側臉。她站在船頭,於黑夜中看他。他抱臂而站,站姿筆直,寬肩窄腰。而少年的眉眼,於一切平凡中,顯得幽靜而軒昂。像是湍急的河流,永遠奔流不止,流著讓人心動的魅力……


    聞蟬想要走過去,靠近他,“二表哥,你那天送我時,唱的小曲,是什麽啊?我都沒聽過,也沒聽全。你再唱一遍給我好不好?”


    李信冷笑著說,“忘了。”


    聞蟬鄙視他:幼稚!


    她實在寂寞得不得了,心裏像有羽毛在輕輕地劃,讓她心癢無比,讓她想跟李信說話。她一點點地挨過去,仍在想著說話的問題。


    卻忽然間,看到原本淡著臉不看她的少年身子於一瞬間繃起,轉眸看向她。他眼中寒銳的帶著殺氣的神情,讓他從平凡中解脫,在刹那時間變得充滿攻擊性。被他這樣帶著攻擊殺意的眼神看著,聞蟬全身僵住,大腦空白。


    耳邊還是嘩嘩嘩流淌的江水聲,聞蟬什麽都來不及想,便見少年向她撲縱而來。


    他撲向她,聞蟬好像聽到衣料與空氣摩擦的破風聲,可見他的動作之快。李信幾乎是撞過來,伸手便扣住女孩兒的肩膀,在她腰上一提,便把聞蟬提了起來。帶著她一轉,就將兩人方位換了一下。


    又一聲噗,是厲物劃破衣裳、刺進血肉的聲音。


    聞蟬整個人被抱住,被撞入少年的懷裏。他很瘦,小娘子被他身上的骨頭撞得疼痛。但她已經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麽。她抬頭,看到少年一臉平靜。在這種平靜中,她無法窺視更多。但她被抱在他懷裏,卻聞到了血腥味。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摸到了一手黏膩。


    他的後腰……


    聞蟬叫一聲,“表哥!”


    她不敢看他的傷勢,李信卻一臉冷淡地隨手把刺入後腰的東西拔下來往外側一丟。那是已經染上了血的銀鉤,鉤上閃著寒光,鉤尾扯著堅韌的長繩。李信把銀鉤往外扔去,正好砸著一個欲爬上船的黑衣影子。那人影還沒上船,便被砸了下去。


    撲通落水。


    然四麵八方,都傳來噗通的落水聲。


    各種聲音也響起來——


    “快來人!有敵襲船!”


    “保護公子!”


    “救命!我不識水性!”


    黑暗的夜中,月亮被一片雲擋住。在星光下,無數黑影從四方撲上了船,對船上的人進行殘忍的屠殺。


    那銀鉤原本欲刺中聞蟬的後背,而李信已來不及迴手,隻能以身替了聞蟬。讓那銀鉤刺破了他的後腰——少年原本就沒有好全的腰上傷,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腰上滾燙火熱,牽扯著他的神經,讓他臉色蒼白,步子幾乎趔趄了一下。


    聞蟬扶他,“表哥!”


    李信冷聲,“跟著我!別說話!”


    黑衣人從水裏飛起,一道道銀鉤從水裏拋出,勾住船板上船。他們看到了倒了一地的人中,船頭的少年們還好好站著。毫不猶豫,幾人向李信的方向殺來。而李信往前一步跨,拉得聞蟬跌跌撞撞的,快被他拽得摔倒。


    李信步子頓了一下:不行。


    他手裏還有個知知。


    他要是大殺四方的話,就顧不了知知了。


    知知這麽弱,沒有他保護在側的話,她肯定要受傷的。


    少年那即將跨躍出去的步子收了迴來,帶著一個嬌弱的女孩兒,不得不靠在船頭,與三麵撲來的黑衣人周旋。腰上受了重傷,懷裏還有個一點傷都不能受的小娘子,李信額頭滲汗,臉色慘白,這恐怕他打得最艱難的一戰了。


    但這還沒有完。


    李信於殺戮中,忽然聽到了細細流淌的水聲,感受到了木板的空落。


    他本能反應,帶著聞蟬往上拔起,踩著桅杆再上幾步,一挪數丈,落到了後方的船艙邊。而不光是他,所有人都驚慌地發現,船開始漏水了……


    聞蟬在他懷中,聲音發抖,“表哥,有人在下麵鑿船!”


    李信反手匕首,揮開從後撲向他們的人。少年輕淡地“嗯”一聲後,問她,“會水嗎?”


    聞蟬怕打擾到他,點了頭後,又趕緊說,“會!”


    可是大冬天的江水得多冷啊……


    李信笑了,“會水就好。”


    他眼觀四方,耳聽八路,已經預示到此時情況不太好。因不光是這艘船上出了事,另一艘船的狀況,似乎也不好。燈火通明,護衛們與這些黑水中飛上船的刺客們打鬥,但更多的水,嘩嘩嘩地在船木板上流著。


    船在一點點往下陷……


    李信聽到青竹等女的唿喊聲,“翁主!翁主!”


    他高高迴吼一聲,“別過來!翁主有我保護,你們快去護衛身邊躲著,別到處跑!”


    少年的聲音傳得很廣,青竹已經聽到了,那邊侍女們不再趕過來,而是自己去求生。但是李信的聲音,又暴露了他與聞蟬的位置。更多黑影從水裏跳上來,殺向他。


    月亮再次從雲層中出來,船上已經一片混亂。血腥味濃重,走在船板上,水已經濕了鞋襪,冰冷無比。而很多人都聽到了船底的震動,鑿船還在深入,沒有停止。


    李信麵色煞白,望一眼前方的殺戮場,再望一眼懷裏白著臉的聞蟬。


    聞蟬在這個時候反應突然變得很快,“你是想下水嗎?”


    李信遲疑了一下。


    聞蟬說,“你下水吧!別管我了!你去救人吧,我沒事的!”


    他們說話時,李信還在應對衝上來的敵人。聞蟬的頭被按在他懷中,為了不造成他的負擔,她緊抱著他的腰,怕他還要分心照顧自己。可是雖然她已經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她仍然成為了李信的累贅。


    如果不是她,李信早可以大殺四方,去救更多的人去了……


    聞蟬心中酸澀,忽而想到:為什麽二姊每次逼我習武時,我不肯好好練呢?別說幫人了,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我成為了二表哥的負擔……


    她忍下心中害怕,與李信樂觀說道,“還有護衛啊,你把我藏在哪裏,或者把我交給隨便誰保護。你是不是要去殺那些鑿船的人?你快去!你武功這麽好,你能救更多的人……”


    但是她心裏又揪得喘不上氣:李信受了傷!受了重傷!她摸到了他後腰上的傷勢!那裏一直在流血!


    她好怕他……


    李信不為所動,聞蟬抱著他腰的手,卻鬆了。在某一時刻,李信被三個人圍住。聞蟬被他護在後麵,他還拉著她的手腕。但是從斜側方,又飛過來一把帶著繩子的銀鉤,飛向兩人握著的手。


    聞蟬手一抖,鬆開了。李信旋身躲開鉤子,那銀鉤劃破了他的臉,血珠子流下。少年隻是身子踩上繩子往後掠入了三人陣勢中。匕首劃一圈,收割稻草一樣收割了一片人頭。


    他抬目,擦去臉上的血,看到聞蟬看他一眼後,居然不再往他跟前跑來,而是往護衛那邊的方向跑去。


    李信麵色冷然地追上去,看到有黑衣人的手裏刀砍向那女孩兒。他將手裏匕首拋出打斷刀落下的勢頭,聞蟬在往旁邊躲的時候,李信已經迎上前,解決了那個人,重新把聞蟬護到了自己懷裏。


    聞蟬怔了下後,仰頭叫道,“你放開我……”


    李信不耐煩:“別鬧!”


    聞蟬在他懷裏打個哆嗦,她低頭,看到水比方才漫得更高了。她心中悲愴,說道,“表哥,你快下水吧!你再不下去,船就沉了……大家都要死了!真的,我跟著其他人就好。”


    李信低頭望她,半晌後說,“我不會把你交給別的男人保護的。”


    聞蟬心中焦急,說,“我可以……”


    李信冷聲,“你不可以!我不信任何人會以性命護你!把你交給誰我都不放心,沒有誰會比我更在意你的安危!”


    聞蟬愣愣地看他。


    看他滿臉血,看他顏蒼然,看他目寒冷。


    看他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輕聲,“知知,跟我走嗎?”


    她噙著淚水仰頭看著他,聽他說,“郎我是冬夜雪花八麵風,且問娘子你從不從……郎我是山月飛鴻四海燕,且問娘子你走不走……後麵的句子,是這樣的。”


    “知知,跟我下水麽?”


    ……


    月亮照在水裏,星星照在他的眼睛裏。


    滿世界的殺伐,滿天下的星光。


    還有少女那聲極輕的、被刀劍聲掩埋住的迴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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