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姑娘可是不喜與朕接觸?又或是,今日之事已讓瑤兒姑娘不喜,是以,你心有不平,連帶朕也不喜了?”


    許久之後,他終是薄唇一啟,略微委屈低聲的道了話。


    這話入耳,思涵心底再生波瀾,暗怒起伏。


    什麽叫不喜他了?她何時喜過他?且這一路過來,這人如同狗皮膏藥般一直貼在後方,甩都甩不掉,如今倒好,這所謂的九五之尊,竟當著眾人的麵,如此委屈無奈的朝她道出這話?倘若今日之事全然外傳,一日之間,她顏思涵定當在這整個國都聞名,有關她的所有的消息,都將在國都中大肆掀翻。


    畢竟,最初要還大英鳳佩之事在大英人眼裏已是驚世之舉,若再得大英皇帝失望與委屈,她顏思涵豈還不得成為整個國都上下敵對之人?


    不得不說,這大英皇帝,無疑是一點一點的在將她往大英國都的風尖浪口上推呢。


    思緒至此,一切了然。


    她心境越發而沉,卻並未在麵上太過表露。她僅是眼角微挑,緩道:“皇上誤會了。我對皇上,曆來是敬畏的。方才不知皇上身份,略有冒犯,而今知曉皇上身份了,自當尊崇。”


    她不卑不亢的說了這話,語氣淡定從容,隻是這話的尾音還未全數落下,百裏堇年便出聲道:“瑤兒姑娘莫要對朕尊崇敬畏了。你今日是何態度對待朕,此番仍可如那般態度對待朕。無論如何,朕都不會與你計較的。”


    是嗎?


    思涵淡道:“皇上大人大量,我便再次謝過了。隻是鳳佩之事,請恕我仍是不可接,再者,我仍是覺得,如皇上這般深明大義的良善之人,日後定能遇得與你真心相愛,甚至也能真正端莊淑雅,母儀天下之人。我便再次,提前祝福皇上。”


    “為何不是瑤兒姑娘你?朕以為,如瑤兒姑娘的出生與容貌,甚至還有瑤兒姑娘的聰慧,做我大英國後綽綽有餘。再者,如今戰亂的年代,國後倒無需太過賢良淑德,而是該有勇有謀,能獨當一麵,替朕分擔,甚至於,也能在朕領軍在外之際,她能英勇的撐起整個宮闈,撐起整個國都的安危。是以,朕還是以為,若擇手無縛雞之力的賢良淑德女子為國後,並非大好,反倒如瑤兒姑娘這般脾性英勇的女子,才配我大英國後之位。”


    他稍稍斂神一番,極是純透認真的朝思涵道。


    那脫口的嗓音誠懇之至,朗然如泉,儼然如天真的孩童一般,正極是認真的想讓人認同。


    待得這話一出,他落在思涵麵上的目光便稍稍深了一層,略顯緊張,甚至不待思涵迴話,他便再度道:“瑤兒姑娘放心,朕有此念頭,並非是一時興起。朕無論做何事,都不會一時興起,而是會思量國後才去做的。是以,朕是真心求鳳兒姑娘接得鳳佩,且鳳兒姑娘也無需急著迴答朕,待得三五日內,你若考慮好了,皆可迴複朕。”


    說完,便極是誠懇的朝思涵咧嘴而笑。


    思涵心底越發厭倦。今日被這廝貼了一路,而今還得被這廝貼著,無疑,今日這局,至少目前來看,她顏思涵仍在風尖浪口,仍還是輸家。


    隻是心底太過不平,那一種種被人變相威脅的感覺,著實是不好受。


    曾幾何時,她顏思涵會得如此威脅,縱是此番孤身一人在這國都,但自然,她也不是軟柿子,能容這大英皇帝隨意拿捏。這廝不是有心讓她考慮,讓她接鳳佩麽,那她此際,便不必再做委婉了,自當全然而言,徹底杜絕他的任何空子。


    思緒至此,她瞳中有微光滑過,則是片刻,便平緩幽遠而道:“不必了。皇上好意,我已心領。且我也不必再考慮什麽了,這鳳佩,我的確接不得。想來,皇上也是深明大義之人,且大英皇族自然也不會當眾強求旁人,是以,為防皇上再度誤會,我便想道明一事,望皇上明白。”


    “何事?”百裏堇年略微緊張無奈的望她。


    思涵掃他一眼,隨即緩緩將目光朝東臨蒼落來,深眼凝視。


    大抵是深覺思涵此番眼神略微異樣,東臨蒼麵色微緊,那雙朝她落來的目光,也略顯戒備,卻是片刻之際,思涵便唇瓣一啟,平緩自若的道了話,“不瞞皇上,我已有心儀之人,且此人,便是我表哥,東臨蒼。”


    瞬時,在場之人皆是驚愕,連帶百裏堇年都麵色大愕,當即滿目複雜的朝東臨蒼望來。


    所有視線皆焦聚在身,東臨蒼一口氣未上來,再度咳得不輕。


    隨即咳著咳著,他便朝人群中的葉航招唿,“咳,咳,你小子,你小子還不過來,主子我氣喘犯了,還不快扶我迴主院去尋緩心丹。”


    葉航麵色一變,急忙要上前,卻是足下還未及動,百裏堇年便道:“不許過來!今日之事未平,你家主子走不得。”說著,待得葉航止步,他這才將目光迅速朝思涵落來,不可置信的道:“瑤兒姑娘既是心儀東臨蒼,如何要這時候才說出來?在此這麽久,瑤兒姑娘若當真心儀東臨蒼,自該早就說出來,何來會等到這時?”


    “咳,咳,皇上,在下的確有哮喘,不可在此久留……”


    “你我相識這麽多年,你遇事就哮喘的性子,朕會不知?你且好生在此站著,哪兒都別去。”


    他似是有些被激怒,麵上盡數卷著受傷之色。


    思涵淡然凝他,不卑不亢的繼續道:“我心儀表哥多年了,因自小跋扈蠻橫,深覺配不上表哥,是以一直不敢與表哥表明情事。直至今日,眼見事態至此,我不願讓皇上誤會,更不願拖累什麽,是以,才決定全然將此情道明。”


    說著,目光朝東臨蒼望來,“表哥可還記得,當初瑤兒曾送過表哥一張桃花信箋,信箋之上,沾了桃瓣寄情?但表哥卻不懂女兒心思,將那信箋隨意放置,後瑤兒在你麵前提及,表哥粗心泛濫,仍是不懂?”


    東臨蒼眼角抽得厲害,猶如看怪人一般看著思涵。


    思涵則深眼凝他,滿麵認真。


    則是片刻,東臨蒼終是噎住了咳嗽,強行吞了口口水,隨即便扭頭朝百裏堇年無奈而笑,“瑤兒說得甚是。在下似是恍惚記得,瑤兒曾經的確送給我了一張沾了桃瓣的桃花信箋,隻是在下當時的確不知她此舉何意,如今倒終於知曉,原來瑤兒竟是心係在下。”


    說著,嗓音一挑,笑道:“這丫頭常日就是被他爹寵壞了,性子直接,說話也不分場合。這般長情之話,自當是在下與她在私下說的,何來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著實讓人難為情,也還誤打誤撞的在皇上這裏惹了一場誤會。唉,瑤兒不懂事,在下這作為表哥的,自然是要為她收拾爛攤子,是以為表歉疚,皇上日後去天香閣用膳飲酒,在下便再不收皇上一個子兒,而在場的大人們,無論是去天香閣還是西嶽坊,皆收一半通銀。”


    他嗓音極是平緩,話語圓滑。


    說完,便拉上了百裏堇年的胳膊,繼續道:“在下早為皇上準備了沉香醉那好酒,皇上卻遲遲不來,是以好酒也不曾拿出來拆封,如今皇上既是來了,便與在下一道去禮堂好生喝喝酒。諸位大人若有興,便也隨在下一道去,且要知在下這人本也摳門,且沉香醉這酒百年難得,如今表妹對我寄情,我心兒高興,是以也難得大方將那好酒全數拿出與諸位暢飲,諸位可莫要錯過了。”溫潤平緩的一席話,說得倒是誠懇。


    又因東臨蒼歉意之意明顯,加之沉香醉的確為世間難得且難見的好酒,一時之間,在場之人皆緩了麵色,心有向往。


    唯獨百裏堇年僵立在原地,眉頭緊蹙,整個人一動不動,似如心事連連。他手中緊握鳳佩,卻不再朝風瑤送出手來,甚至東臨蒼這般誠懇之至的話,他也似如不曾聽見一般,那雙漆黑受傷的瞳孔,依舊靜靜的朝思涵凝著,無奈而又失落,仿佛似是受了氣般的可憐人一般。


    思涵抬眼觀他,心底抑製不住的厭惡連連。


    這些日子,也曾是聽說過大英皇帝的心狠手辣,甚至幾番差人前來對藍燁煜之軍大肆偷襲,如此,在她印象裏,大英皇帝定該是老奸巨猾的小人,奈何此番真正親眼見得這大英皇帝之人了,這廝所有表露出來的言行,無疑是與她所有的想象背道而馳,也全數顛覆了她往日所有的猜測與篤定。


    甚至於,今日明明是她顏思涵幾番被委婉威脅,而今倒好,這到頭來,這大英皇帝倒如此反應與表情,活脫脫的將一個強勢得利之人演繹成了一個受人憐然的受氣包。


    而真相卻是,這廝哪裏是什麽可憐兮兮的受氣包,明明是滿身貴胄與得勢,卻還要故作如此,惹人心煩。


    “瑤兒姑娘,當真心係東臨蒼?”


    正這時,沉寂無波的氣氛裏,百裏堇年再度朝風瑤道了話,那認真失望的模樣,儼然如不死心一般的心痛與無奈。


    思涵心有抵觸,再度掃他一眼,隨即便故作自然的垂頭下來,“我的確心係表哥。這麽多年了,心係之情,一直不曾變過。”


    “東臨蒼雖看似模樣清俊,實則卻是不近女色,更不喜與女子接觸,瑤兒姑娘可知?是以,在下以為,瑤兒姑娘若心係東臨蒼,許是不會得到任何結果,便也望瑤兒姑娘及早打消此心意,也再好生考慮考慮是否接受在下這鳳佩。”


    說著,不待思涵反應,他嗓音微挑,繼續道:“也還是那話,瑤兒姑娘無需立即迴複在下,待得瑤兒姑娘何時改變心意的想好了,何時再告知在下也不遲。”


    他這話依舊說得極為認真,誠懇之至。


    待得這話一落,他似也無心耽擱,扭頭便朝東臨蒼望來,隻道:“這麽多年了,朕還是初次遇見朕極是欣賞上心的女子,卻不料竟被你近水樓台先惹了去。你不是準備了沉香醉麽,還不領朕去喝!朕今兒心情不好,定可喝十壇八壇,你的沉香醉若是備少了,亦或讓朕喝不夠,朕定當唯你是問,絕不手軟。”


    東臨蒼微微而笑,平緩道:“在下既是敢邀皇上去喝沉香醉,自然是準備足量的。皇上且消消氣,隨在下來。”說完,便意味深長的再度朝思涵掃了一眼,而後便開始轉身在前帶路。


    百裏堇年不再言話,僅是抿了抿唇,似是調整了一番心態,才踏步朝東臨蒼跟去,在場之人也見勢而跟,聽了沉香醉之名,眾人本已是酒足飯飽,此際竟紛紛毫無離開之意了。


    一時,在場之人皆被東臨蒼領走,隻是待得走了不遠,那滿身頎長修條的百裏堇年竟突然迴頭過來,那雙漆黑憂傷的目光遙遙朝思涵望來,扯聲繼續道:“瑤兒姑娘且再考慮考慮在下的話。在下是真心的,望瑤兒姑娘定要好生考慮。”


    他再度囑咐了這話,生怕思涵忘了一般。


    思涵眼角一挑,下意識抬眸凝他,思緒翻騰之間,卻終歸不曾迴話。


    風來,清爽重重,花香陣陣,入得鼻裏,仍是一片沁人心脾。


    思涵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幽幽的朝東臨蒼等人消失的方向凝著,不曾迴神,則是不久,突然間,周遭迎來的風突然變得凜冽幾許,她抑製不住的打了個寒顫,待得下意識迴神,目光方巧所及之處,則見片刻之際,那目光所及的蜿蜒小道上,竟是被吹落了一地的花瓣。


    “姑娘,此際可要迴院了?”


    正這時,一旁突然有緊然恭敬的嗓音響起。


    思涵神色微動,應聲而望,則見一旁之地,正停留著兩名婢女。


    她眉頭微微而皺,瞳中驟然有微光滑動,則是片刻,她低沉道:“老夫人此際何處?今日是她壽辰,我要去她那裏親自拜會恭賀一番。”


    侍奴們麵麵相覷,麵露難色,則是片刻,其中一人恭道:“這許是不成。公子此番過來便已吩咐過了,若見得姑娘,定當引姑娘迴院,不得耽擱。且公子還說,若姑娘不願迴院,便告知姑娘這府中四處都有陷阱與玄機,埋藏的藥人也有上千人,是以,府中危險重重,的確不可再讓姑娘在院中多走。”


    “有你們帶路,還怕觸動陷阱不成。你家公子之言,不過是擔憂我之安危罷了,但有你們在前帶路,危險自可全然避開。再者,我此番入住東臨府,的確倉促,也的確受東臨府之恩,是以,今日既是老夫人壽辰,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去恭賀一番。”


    不待婢子們後話全數落下,思涵便慢騰騰的出了聲。


    婢子們眉頭越發而蹙,麵色也越是為難,待得片刻之後,兩人紛紛跪身下來,低聲無奈的道:“公子已是吩咐過了,奴婢們也隻得依令而行,望姑娘莫要為難奴婢們了,奴婢們僅是奉命而行,不敢有何其餘動作。再者,今日其餘府中的夫人們也來得不少,許是這會兒仍在老夫人遠中小聚,是以,便是姑娘強行要過去恭賀,許是,許是也不是時候。”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麵色發沉,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待得沉默半晌,她終是按捺心神一番,低沉幽遠而道:“如此也罷。既是老夫人此際不空,待得夜裏,我再去親自恭賀便是。”說著,話鋒一轉,漫不經心的道:“起來,在前帶路迴院。”


    婢女們如釋重負,緊蹙難耐的麵色驟然鬆懈。


    她們忙點頭,隨即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來,極是恭敬小心的在前領路。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步伐緩慢,目光則四方打量,認真通透,在無聲無息的仔細記著路線。


    待終於迴得所住的院子,院子沉寂無聲,清冷空蕩,而那江雲南,卻仍是未歸。


    思涵靜坐在軟塌,瞳色幽遠,心境也是飄拂幽遠,隻是待得半晌後,心底終是增了幾許複雜與悵惘,甚至隱約之中,還卷著幾分不詳的預感。


    是的,不詳。


    終還是莫名的感覺,那江雲南久久不歸,該是出事了。就如,她今日所遇一樣,流箭密集,藥人圍攻,那江雲南也是渾然不清這東臨府的路線,倘若觸動機關而引發流箭與藥人,他獨自一人迎敵,稍有不慎,定是人頭落地。


    是以此際,那江雲南,究竟……是死是活?


    越想,心境越發起伏厚重,壓製不得。


    待得許久,她才強行按捺心神,稍稍斜靠軟塌小憩,則待小憩之後,心思壓抑,開始差門外婢女尋得棋子棋盤過來,兀自對弈。


    時辰漸逝,轉眼便是黃昏。


    天色已是暗淡下來,晚風卷著花香徐徐的自雕窗與屋門躥了進來,清新盈鼻。


    思涵終是落下了手中的最後一枚棋子,全然將此局下作了一盤死局,卻待棋子落下後,她也並無任何其餘的動作,目光僅是仔細在棋局上凝望,略微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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