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司徒淩燕並未言話,思涵則滿麵淡漠,並無興趣。


    待得一曲完畢後,司徒思涵朝藍燁煜掃了兩眼,隨即便將目光朝思涵落來,幹練英氣的喚,“顏思涵。”


    思涵瞳孔一縮,下意識的抬眸朝她望去。


    司徒淩燕沉寂無溫的道:“你方才言道,你為金枝玉葉,嬌柔精貴,想來,琴如其性,你自也是琴棋書畫了得才是。說來,本公主的皇弟,也曾言道你極是溫柔,善解人意,想必,善解人意的你,自也能奏出溫婉之曲,悅人心神才是。正巧,方才聽了一曲樂師所奏的曲子,不過差強人意,而今,你可否為本公主彈曲一首,也讓本公主好生聽聽,你東陵皇族中出來的金枝玉葉,是何等的善解人意,聲如其名?”


    冗長幹練的嗓音入耳,思涵瞳孔一縮,清冷的麵容,也幾不可察的漫出了幾許冷冽。


    這東陵上下,何人不知她顏思涵自小便頑劣成性,所謂的琴棋書畫不過擺設,這四項之中,稍稍好點的,不過是棋術,但也並非太精,是以,而今這司徒淩燕極是直接的讓她撫琴,自然是要讓她顏思涵自行打臉,看她笑話。


    四項至此,心底也了然至極。


    思涵清冷觀她,並未言話攖。


    司徒思涵眼角一挑,一張英氣的麵容竟極為難得的漫出了幾許興味,“怎麽,不願撫?又或者,你心底抵觸本公主,僅是獨獨不願在本公主麵前撫琴?”


    思涵瞳孔一縮,淡漠而道:“我東陵的金枝玉葉,雖善解人意,但要分人,區別對待呢。亦如,對待某些惡毒狗賊之類的人,善解人意這詞自是用不上,擠兌冷冽才是態度。”


    司徒思涵麵色一沉,“你這是在說本公主?”


    思涵緩道:“大公主何來如此敏感,便是要對號入座,自也要掂量一番才可對號入座才是,免得鬧了笑話。本宮方才之言,並非在言道大公主,而是,言道這世上忘恩負義不仁不義之人罷了,與大公主倒並無關係。再者,聽聞大公主自小便有叱吒風雲之勢,威儀英勇,如此,想來女兒家喜歡的女紅或琴棋,大公主自是不喜,如此,大公主好不容易來這東陵一趟,本宮作為東道主,自也得投其所好,不撫琴,與大公主,切磋切磋武藝才是。償”


    淡漠無波的嗓音一出,在場之人,則紛紛變了臉色。


    藍燁煜嗓音稍稍一挑,饒有興味的朝思涵望來,並未言話。


    司徒淩燕則冷笑一聲,“當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本公主自是知你身負武藝,但三腳貓的功夫,也配與本公主切磋?倘若你到時候缺胳膊短腿了,本公主自也得背負欺負弱小之名。”


    欺負弱小?倒是好大的口氣。


    思涵慢條斯理的將目光從她麵上挪開,嗓音逐漸透出了幾許幽遠,“弱肉強食,本為常識。再者,大公主如此委婉而言,可是,不敢與本宮切磋?”


    淡漠無波的嗓音,隱約透著幾許故作而來的抵觸。


    待得這話一出,司徒淩燕果然中招,臉色也驀地一變,豪氣英武的道:“你倒是大言不慚!本公主對你心生惻隱,你倒是不怕死的要往上撞。如此一來,倘若今兒不切磋一番,你倒如井底之蛙,當真以為自己身為東陵的長公主,便可當真無法無天了。”


    這話一落,正要起身。


    思涵麵色微動,瞳孔之中也幾不可察的漫出了幾許微光,卻也正要與這司徒淩燕一道起身之際,那坐在一側一直懶散觀戲的藍燁煜突然慢悠悠的出了聲,“兩位公主若是要在微臣這畫舫上切磋,如此,這畫舫到時候定要被砸得滿是狼藉了。”


    這話一落,目光先是極為迅速的朝思涵一掃,隨即便溫潤儒雅的落在了司徒淩燕麵上,“這畫舫,終歸是微臣租的,倘若大公主與長公主將微臣這畫舫全數毀了,微臣豈不是得大賠一筆?”


    司徒淩燕眉頭幾不可察的一蹙。


    思涵則淡漠而道:“不過是一艘畫舫,想必攝政王該是付得起的。再者,自古有言,為搏美人一笑,舍得萬金。攝政王為搏大公主一笑,想必自也能付得起這畫舫的銀子才是。”


    藍燁煜微微一笑,“微臣上次才捐了……”


    思涵眼角一挑,未待他後話道出,低沉沉的出聲打斷,“怎麽,攝政王竟是不願為了東陵公主花費銀子?”


    這話一落,連帶司徒淩燕也麵色微變,極為難得的認真盯著藍燁煜。


    藍燁煜則麵色分毫不變,整個人清朗如常,風雅卓絕。


    他也並未立即再迴話,僅是默了片刻後,才似悠似無奈的道:“長公主既是已將話說到了這層麵上,微臣,似也無話在拒。隻是,長公主還是莫要將微臣徹底排斥在外,微臣好歹是東陵臣子,無論如何,長公主都是不可算計微臣才是呢。”


    說完,懶散如風的朝思涵勾唇而笑,雖溫潤朗然,但卻莫名的笑得慵然隨意,無端欠扁。


    思涵淡漠觀他,心底沉寂無波。


    則是片刻,便見他目光挪到了司徒淩燕臉上,笑得柔和,“畫舫之事,便暫且不多說了。


    隻是,長公主自小生在宮闈,從未征戰,是以,望大公主也稍稍手下留情,若當真傷了兩方和氣,倒也不妥。”


    司徒淩燕輕笑一聲,英氣威儀的嗓音逐漸放緩了半許,“顏大哥放心,淩燕做事尚有分寸。今兒不過是要給東陵長公主一個教訓,定也不會當真讓她斷手斷腳。”


    思涵淡漠觀望,並未言話,隻是清冷的麵容上,逐漸漫出了幾許冷諷。


    好一對你濃我儂拐彎抹角的***之人呢,而今不用多說,也知這二人欲聯合起來看她笑話。隻是,憑著藍燁煜這番讓司徒淩燕稍稍讓著她的態度,思涵倒也略微有數,想必這東陵公主的武功著實不凡才是。


    是以,此番切磋比武,她顏思涵,自得小心。


    思緒至此,思涵滿身清冷淡定,並未再出聲言話。


    似是生怕當真毀了這畫舫,藍燁煜招來伏鬼攙扶,親自一瘸一拐的將思涵與司徒淩燕領上了畫舫二樓。


    這二樓,倒是一片空地,場地空曠,放眼於周遭湖泊之處,則見各處的畫舫舟舸全數收於眼底。


    “東陵公主似不可小覷,長公主小心些。”正這時,展文翼擔憂的嗓音微微揚來。


    思涵轉眸朝他一掃,神色微動,隻道:“皇傅放心,本宮心底也有分寸。”


    展文翼仍是有些不放心,眉頭也隱約皺了起來,瞳孔深處有複雜之色滑過,欲言又止,卻終歸未再言話。


    一時,湖風蕩漾,微微卷著幾許魚腥水汽撲鼻而來。


    思涵率先站定在畫舫空地的中央,清冷無波的朝司徒淩燕掃著。


    此際的藍燁煜,似如當真觀戲一般,坐在了青桐為他準備好的竹椅上,風華俊逸的麵容悠然自若,閑暇怡然,那雙深黑帶笑的瞳孔,則徑直朝思涵望著,眼見思涵突然偶爾的轉眸朝他掃來,他頓時神色一動,咧嘴而笑,裝模作樣的道:“拳頭無眼,長公主小心些。”


    思涵眼角一挑,眸色驀地冷冽。


    這藍燁煜啊,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是以,能從他嘴裏裝模作樣的吐露出的關切之言,無疑是虛假至極,嘲諷四起。


    思涵並未言話,僅是冷瞪他一眼後,隨即便將目光落在了朝她逐步行來的司徒淩燕身上。


    僅是片刻,司徒淩燕停在了她一米之距,大肆英氣的目光幽幽的朝她望著,森冷涼薄的道:“你如今認輸,倒也來得及。”


    思涵從容無波的道:“開弓便無收迴的箭。大公主,請吧。”


    司徒淩燕神色微沉,未再言話,冷嗤的目光朝她掃了兩眼後,隨即便驀地抬掌,迅速朝思涵襲來。


    思涵瞳孔一縮,渾然不避,抬拳便朝她迎去。


    大抵是因心底血仇逐漸慢騰之故,又因這司徒淩燕著實心高氣傲令她不悅,是以此番打鬥,雖明著是說切磋,實則,則是發泄怒意,暗潮湧動,大肆拚殺。


    倘若這東陵公主因此而在她顏思涵手中有個什麽閃失,自也與她顏思涵無關,隻要這司徒淩燕還吊著一口氣,不曾氣絕,憑她這好麵子且驕傲自得的性子,自也覺麵子大跌,並無臉麵敢在她心儀的藍燁煜麵前大肆與她顏思涵生氣才是。


    隻不過,雖心思如此,也的確想對這司徒淩燕大肆拚殺,奈何,這司徒淩燕的武功,著實不弱,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


    她顏思涵學武之際,曆來是父皇與太子皇兄給她找的最好的武士教她,再加之後來幾年得國師稍稍點撥,加之勤奮喜練,是以武功的確不若,隻不過,她重在招數,但卻缺少實戰的經驗,而這司徒淩燕雖招數尋常,但卻快速陰狠,加之經驗豐富,是以,便也能稍稍勝她少許。


    隻是,少許終歸是少許,二人肆意打鬥,內力與精力逐漸耗費,倒也逐漸呈現出勢均力敵的狀態。


    又許是這司徒淩燕已是察覺到思涵招數中的殺意,是以,她迎擊思涵的力道,也毫無半許的克製與收斂。


    兩人肆意惡鬥,場麵恢弘,地上的船板,也多次被重重一腳強行的踢出了窟窿。


    藍燁煜在旁懶散而道:“兩位公主小心腳下,多蹬壞一塊船板,微臣便得多賠一分。”


    這話,幽幽而出,卻無人關注。


    待得許久,思涵與司徒淩燕已是精力大耗之時,此際,思涵已司徒淩燕正靠近畫舫邊緣,刹那指尖,思涵瞳孔一縮,唇齒一咬,驀地再度動用全身力氣,當即朝司徒淩燕迅速抬掌。


    這迴,司徒淩燕略微大意,僅是重心防備在思涵踢出的兩腿,卻未防到思涵抬起的掌風,刹那,她目光頓時一變,欲要反應已是來之不及,最後隻得稍稍朝後迅速彎身,修長的指尖,也驟然拉住了思涵的衣袖。


    瞬時,思涵淩厲的掌風險險從她的麵上滑過,司徒淩燕越發朝後一拉,刹那,身後並無太多遮擋,身形也是重心不穩,整個人頓時朝畫舫下方跌去。


    思涵瞳孔一縮,衣袖被扯,也是猝不及防的一驚,待要當即揮開司徒淩燕的手,卻已是來之不及,整個人也驀地渾身不穩,頓時順著司徒淩燕的拉扯跌下畫舫。


    “長公主!”


    “大公主!”


    瞬時,畫舫上揚來一道道雜亂驚愕的嗓音。


    半空之中,河風撲麵,思涵緊急掙紮,本要用力騰空一躍,哪知司徒淩燕瞳孔一縮,臉色一狠,隨即修長的指尖驀地用力,更也是徹徹底底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思涵心底一沉,滿身冷冽,掙紮不得,隨即眨眼之間,兩人紛紛跌入水裏,霎時,腥味的湖水驟然鑽入耳鼻。


    司徒淩燕下意識的鬆開了她的手。


    思涵眼眸緊閉,雙手肆意掙紮,卻並未太過大驚,待得逐漸浮出水麵,則聞身旁也噗通幾聲,而瞬時拉住思涵手腕的,竟是展文翼。


    “長公主,你可有事?”大抵是太過著急,展文翼滿麵擔憂,連帶嗓音都略微抑製不住的發顫發緊。


    思涵這才迴神過來,轉眸一掃,這才發覺,這展文翼的動作僅是比伏鬼還快。此際的伏鬼還在離她身旁一米之距,而這展文翼,竟已是到了她跟前。


    思緒翻動,一時,心底也莫名的增了半許異樣。


    思涵逐漸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道:“本宮無事。”


    這話一落,不遠處再度響起破水而出的猙獰聲。


    思涵循聲一望,便見藍燁煜拎著司徒淩燕破水而出,雙雙騰空而起,當即朝畫舫上落去。


    “我們也上去吧。”思涵神色微變,臉色,也逐漸複雜厚重的半許,隨即低沉沉的出了聲。


    待得這話落下,正要兀自提氣而躍,不料渾身疲憊,竟已是躍起不得。


    “微臣帶長公主上去吧。”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展文翼並未挑破,僅是緊著嗓子擔憂的道了一句,待得思涵淡漠點頭,他才瞳孔微縮,略微緊張的道:“長公主,微臣先失禮了。”


    這話一落,未待思涵反應,他另一條手臂已是勾在了思涵腰上,隨即驀地提氣,頓時帶著思涵破水而出。


    重新落迴甲班之際,在場之人除了不會水的青桐之外,皆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而那司徒淩燕,此際正坐在藍燁煜懷裏,滿麵慘白,不停的嗆水咳嗽,似要將肺都全數咳出一般。


    二人也渾身猙獰狼狽,但卻互相而靠,無端之中,倒也透出了幾許溫軟諧和之氣。


    思涵站定在船板上,幽幽的朝他二人掃來,瞬時,心口驀地一沉一緊,無端陰沉。


    好一對狗男女!


    不得不說,這藍燁煜與東陵公主肆意靠近,便也,當真成了她顏思涵的仇人。


    畢竟,她父皇慘死在東陵皇族之人手裏,她顏思涵與東陵皇族之仇,不共戴天,倘若,這藍燁煜與司徒淩燕如此靠近,肆意妄為,她顏思涵,自當不惜一切,要了這對狗男女性命。


    思緒翻轉,幽遠冷冽。一時,麵色也越發清冷。


    正這時,司徒淩燕終於止住了咳嗽,陰沉沉的朝思涵望來,“不過是切磋武藝,你今日,竟想謀害本公主性命?”


    思涵淡漠無溫的道:“大公主此際不是好好的,何來本宮要你性命?”


    司徒淩燕麵色一惱,那雙英氣森然的瞳孔越發冷狠。


    卻也正這時,未待司徒淩燕繼續言話,藍燁煜已平緩無波的出了聲,“長公主,大公主雖驍勇善戰,但卻,不會水。”


    是嗎?


    思涵心底一沉,目光朝藍燁煜望來,冷笑無溫的道:“攝政王說這話何意?難不成攝政王也以為是本宮提前便知她不會水,是以今日刻意算計於她,故意讓她跌落這東湖裏的?”


    藍燁煜一怔,眉宇也極為難得的稍稍一蹙,“微臣並非此意。”


    尾音未落,司徒淩燕冷道:“顏大哥何必與她廢話!這等蛇蠍之人,無疑是無藥可救。顏大哥昨日還讓本公主包容於她,而今看來,這東陵的長公主,無疑是目中無人,心狠手辣,方才若非本公主命大,若非顏大哥及時出手相救,本宮這條命,便當真交在她手裏了。”


    這話一落,滿麵冷冽,隨即便坐直了身子,森然而道:“本公主要好生在這畫舫上休息,顏大哥,將您東陵的這位長公主,趕下畫舫。”


    森冷涼薄的嗓音,傲然十足,語氣中的那一道道威脅之意也是彰顯得淋漓盡致。


    趕她下船?


    思涵瞳孔一縮,麵色也再度一沉,目光幽幽的朝藍燁煜掃了一眼,隨即便落在了司徒淩燕身上,“怎麽,打不過本宮,便要刻意威脅,讓本宮下得這畫舫了?連本宮都知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公主常年行軍,難道會不知?”


    司徒淩燕冷眼朝她鎖來,“與蛇蠍之人相處,何來規矩可言?本宮此生,最是不喜如你這等肆意勾引男人的蛇蠍之人。你若當真有臉,便好生離去,免得被人趕下這畫舫,便讓人笑話。”


    如此說來,是此事毫無迴轉的餘地,這司徒淩燕,全然是想撕破臉吧?


    思緒至此,思涵麵色也抑製不住的沉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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