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說起兒子,他才有點迴過神來。他問老婆,「兒子,兒子怎麽了?」


    杜清雯眼睛裏含著淚,「兒子約了一個外校的女孩子去唱卡拉 ok,結果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女孩子不肯,倆個人爭執起來,他,他失手把女孩子掐死了。」


    伍炙峰的天塌了。他明白,自己順風順水的人生結束了。從這一刻起,他無法再關注陳頌的事,他要盡自己的所能,他要保護自己的兒子。


    第五章 4


    下午三點的時候,倪可送進來一封信,說是郵遞員剛剛送來的。信封上寫著「齊繼武親啟」。「親啟」這兩個字特意描得很粗,信封上沒有署名。這年頭,用郵局寄平信的人已經很少了,他來了興趣。看郵戳,是從本市內寄出的。倪可出去後,他把信封撕開,取出信,看了幾行就臉色大變。他站起身,把辦公室的門鎖上,再把百葉窗都拉了下來。


    信是伍炙峰寄過來的。他們已經很久都沒見麵了,他沒想到伍炙峰會這樣跟他聯繫。他知道伍炙峰知道了他現在的名字叫齊繼武,自己也跟他說過,改名字是為了和過去告別。伍炙峰也沒再追問。


    看完信後,齊繼武眉頭緊縮,這件事情太過意外,是他原本的計劃裏沒有的。他站在窗前思考了很久,然後拿出打火機,把那封信燒了。


    火苗像根邪惡的舌頭,張牙舞爪地吞噬了白色信紙上的每一個字。火光映在齊繼武的臉上,冷靜的,淡漠的,深藏不露的臉。


    齊繼武你好!


    這還是我第一次用你的新名字叫你。或許我還是應該叫你陳頌。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陳頌。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見麵了,不是因為我想要斷絕我們之間的友情,事實上,對於你,我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現在都沒有機會再問了。實話告訴你,就在剛才,我殺了一個警察。我知道這一劫我是躲不過去了。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寫信給你,隻是想交待你幾件事。


    一,如果有警察找到你,無論如何,請不要告訴他們任何關於我家人的事。我知道你這個人深藏不露,你知道的,也許遠遠比我料想你知道的還要多。就算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妻子兒子現在身在何方,請你守口如瓶。


    二,請你永遠也別去打擾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和小杜曾經有過一段,我也知道自己當初橫刀奪愛,實在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的所為,但緣分這件事,是天註定的。上次與你喝酒,注意到了你的左手上戴著婚戒,所以想必姻緣這件事,你也是可以了解的。如果當年我的所做作為曾經給你帶來了任何的傷害,我在這裏向你道歉。


    三,我知道你讓我幫你在銀行開的戶頭是為了接近上官琪。是不是有一點吃驚?我是不是沒有你想像中那麽蠢。不管你準備做什麽,還是已經做了,希望有一天,當你不得不麵對真相,麵對本心的時候,別忘記了,我曾經是你唯一的朋友。


    還有一句話我曾經一直想當麵告訴你。關於孟玲瓏的死,我真的替你感到遺憾。對不起,我的朋友。


    不知道你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有沒有注意過,不管你現在變得多麽成熟,多麽成功,多麽自信,可我從你的眼裏還是能看的見當年的那個憂鬱的,沉默的,青蔥的,陳頌。


    永別了。


    伍炙峰絕筆


    2017 年 10 月 12 日淩晨


    齊繼武看著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反光,他覺得伍炙峰說對了一點,每當想起那段往事,他眼底的陳頌就會一點點地從黑暗的地方爬出來。就快結束了,他想。他走到咖啡機前,給自己做了一杯拿鐵。然後,他端著咖啡,坐迴自己舒適的老闆椅裏,很多事情,他要好好想一想。他承認,自己是嫉妒伍炙峰的。他的生活太完美,從來都沒有什麽瑕疵。他沒有想過要毀了伍炙峰的生活,但就是能給這純潔如白紙的完美裏加進去那麽一點點汙,就可以了。而現在看來,自己什麽都不用再做了。他喝了一口咖啡,對他而言,這還是如常的一天。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伍炙峰已經開車去了南郊,他把車推進了那個廢棄的魚塘裏。三年前,這個魚塘還在營業的時候,他偶爾會帶兒子去釣魚,後來魚塘老闆家裏出了事,魚塘也經營不下去了,也找不到人接手,就這樣荒廢了。伍炙峰明白自己的這輛車必須得銷毀,自己剛剛殺了人,方向盤上還沾上了那個年輕警察的血。這還不是要緊的。最要命的是,那個女孩的屍體曾經在後排座位上躺過,保不齊她的頭髮絲或者衣服上的纖維就落在了車的後排座。如果沒有出那個警察的事,他也許會拿著寬膠帶,一點一點地粘掉可能留在車裏的關於那個女孩的線索,可現在他的心亂如麻,他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離開英國前,他曾和妻子兒子抱頭痛哭,他承諾說,自己做好收尾工作,把手裏的產業脫手以後,就會去英國與他們會和,可現在是永遠也不可能了。要怪隻能怪自己太無能,被那個年輕的警察一追,他馬上就慌亂了,警察逼停他的時候,他從副駕駛座的手套箱裏摸出了那把匕首。


    寄出那封信的同時,他想起了放在自己辦公室抽屜裏的那個 u 盤。那是多年前他剛剛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安裝了一個掃描儀,為了測試機器的性能,他掃了很多老照片到電腦裏。後來有一天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沒有沖洗的那捲膠捲。他拿著膠捲找了一家沖洗社。他還記得取照片的那天是個陰天,他望著照片裏那些年輕的臉龐,心中感慨萬千。那個時候陳頌已經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而照片裏那些笑容璀璨的女孩們,竟然也都已經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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