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要心平氣和地跟父親推心置腹一番,畢竟自己已經不再是不諳世事的孩童,自己已經是少年,離邁入男人世界的門檻也就隻有那幾步之遙了,他自信如果父親願意向自己吐露心聲,願意真誠地講述自己的孤獨和脆弱,那他是會明白的。他雖然看不出繼母身上的閃光點,但如果父親親口告訴他,他愛她,那自己也會努力接受她。即使永遠不會像對待母親那樣愛她,也至少做到尊重。


    可他從來未有過這樣的機會,一提到再婚的話題,父親就如盛怒下的暴君,被火氣轟頂,什麽也聽不到,隻想怒吼著,讓張明天閉嘴,罵他不知感恩,不懂體諒,與其他人家的孩子比起來簡直一無是處。他望著父親噴火的雙眼,心裏除了失望以外,還覺得父親有點傻。


    「你是真瞎還是裝瞎?」他在心裏罵父親,「你看不到你背後,那個女人沾沾自喜的表情嗎?在那個女人到來之前,咱們父子間什麽時候鬧成過這樣?」


    張明天忍著眼淚,不想在繼母麵前示弱。


    反倒每次都是繼母過來打圓場,「行了行了,兩個人都冷靜冷靜。」她走過去,挽住父親的胳膊,「老張,別激動,上次體檢大夫說你血壓有點高,你忘了?」她挽著父親,走出房間。獨留張明天一個人在原地發抖。


    可現如今,不知道真的是新年新氣象還是父親終於想通,他不再跟張明天吵架,每次見到張明天有意無意地對繼母說話帶刺,他也假裝聽不見,而繼母竟然也沒有去告狀。


    張明天覺得,事情也許真的開始向好的地方變了,他也開始自我反省,覺得自己也別太過分,反正再堅持幾年自己就成年了,到時候,繼母也差不多生下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也該出去上大學了,可以把這個家徹底地讓給這全新的一家三口。自己大不了去找梁寶琳。


    他的確是這樣以為的。一直到某一個周五的晚上,他在屋裏研究一張自己沒有考及格的卷子的時候,父親出現在了他的身後,父親沉默地盯著卷子上的那個紅色的「46」幾秒鍾,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天,明天咱們去短途旅行吧?就你和我。」


    張明天吃驚地轉過身來望著父親,他肯定父親已經看到了那張試卷上的分數,可他不僅一個字都沒有說,竟然還提議要去旅遊。


    「去,去哪裏?」張明天問。


    「就在附近不遠的一個城市,我聽說那裏剛開發了一個新的景區,我聽我們單位的人說的。」父親微笑著說,「我也是覺得最近咱們的壓力都有點大,過年的時候想出去旅行可天氣不好而且趕上春運人太多,我覺得這樣兩天一夜的短途旅行最好。」


    「那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張明天問。


    「你今晚早點睡,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咱們會在景區的賓館住一夜,然後禮拜天的時候迴來。」


    張明天點點頭,又想起來了什麽,「不過明天學校裏還有補習……」


    「那個你不用管,我已經跟你們老師打過招唿了,你不用去了。」離開房間前,父親又說,「行了,別太晚了,早點睡吧。」


    第二天一早,父親帶著他,先在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那上了一輛去長途客運站的公車,到了客運站後,兩個人又換乘長途車,去了蓬城。出了蓬城的客運站,父親叫了一輛麵的,帶著張明天一起去了當地的一個風景區。


    說實話,那個風景區挺沒勁的,完全沒有父親描述得那麽好,但張明天依舊很珍惜這樣可以和父親獨處的時光。有好幾次,他都覺得時機對了,他想開口和父親吐露一點心聲。可父親好像有預感似的,每次都岔開話題,或者藉口說看到了什麽別致的景致突然走開。


    張明天覺得也許父親還沒有做好與自己交心的心理準備,畢竟他人到中年,早已沒有少年獨有的感性,也無法平靜地接住他這個少年突然間真情流露的莽撞。他外麵的那層殼總得需要時間才能慢慢破開。他也不強求,乖乖地待在父親身邊,在景區裏轉完,又去人工湖上劃船,晚餐是在景區的特色餐廳裏吃的,據說都是現殺的,外麵輕易吃不到的野味。晚上睡覺前,兩個人還在賓館的房間裏一起看了一部施瓦辛格的電影。


    不管怎麽看,那都是完美的一天。關燈前,張明天還是沒忍住,對父親說了一句,「爸,如果以後咱們倆能經常這樣一起出來玩就好了。」


    睡在另一張單人床上的父親沒說話,燈滅了,整間屋子陷入黑暗。張明天安穩地睡去,全然沒有聽見父親悄悄起了身,躲進衛生間裏,壓低聲音跟誰打著電話。


    「明天九點,知道了,就這樣。」


    第二天一早,父子倆在賓館一樓的餐廳吃了早餐,然後坐著父親叫來的計程車去了城裏的另外一個地方。張明天語帶興奮地問,「咱們這是要去哪?」


    「一個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父親神秘兮兮地說。


    他們倆在一個類似廣場的地方下了車。廣場很大,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看起來像是晨練的,父親看了看表,對張明天說,「咱們在這遛一遛,剛吃了飯,正好消消食,反正咱們要到中午的時候才迴去。」張明天點點頭,拔腿就往廣場更深的地方走。人少了一些,路人收音機裏做晨間操的廣播聲也變得離自己越來越遠,他迴頭看了一下,才注意到父親沒有跟來。他叫了幾聲「爸」可是沒人應。他並沒有緊張,他記得這個廣場是有個算是入口的地方的,他覺得隻要自己往迴走,等在那裏,總會看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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