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慶幸,因為我有一群優秀的同伴,以及您這位可靠的領導。」韓渠努力顯得輕鬆,但盧賀鯨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緊繃——他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對他的考驗,而他的迴答將影響深遠,「另一道題就交給我的同伴和您,從我做出選擇之時,我就成了旁觀者,我不會插手你們的任務。」


    盧賀鯨肩膀輕輕顫抖,許久,才起身,拍了拍韓渠的肩膀,「韓隊,擺在你我麵前的,是一條艱難的,或許不歸的道路……」


    三年前,韓渠成為盧賀鯨手上最關鍵的一張牌,「丘塞」的漏網之魚果然捲土重來,試圖在洛陽製造襲擊。市局重案隊和盧賀鯨都在調查「丘塞」,卻實際上形成了兩條毫不相關的線,市局重案隊在明,盧賀鯨在暗。為了讓韓渠順利進入「丘塞」,盧賀鯨還必須在必要的時刻阻礙重案隊的調查。


    聽到這裏,陳爭手心已經滲出冷汗,萬般情緒在心中交織,無法組織起完整的語言。他還記得那時,市局上下彼此懷疑,他甚至懷疑過最不可能有問題的手下,也被手下所懷疑。


    當他得知韓渠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組織,那種痛苦簡直不可為外人道。韓渠叛逃,上級的命令是可以當場擊斃,而那天特別行動隊從前線傳來消息,說發現了韓渠的屍體,他頭腦空白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有太多話要問韓渠,為什麽這樣做?他必須親自問韓渠。然而韓渠就這麽死了,不是死在警察手下,而是死在邪教頭目手上。


    不久,新的消息又傳來,特別行動隊因為更加緊急的任務而疏忽了韓渠的屍體,屍體居然憑空消失!


    他承認,那一刻他竟是鬆了口氣。連邪教的頭子都被抓了,「丘塞」殘餘被一網打盡,再無漏網之魚,那是誰轉移了韓渠的屍體?韓渠是不是根本沒有死?隻要韓渠沒死,他就有親自問韓渠的機會!


    茶香縈繞的客廳有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陳爭輕聲道:「『量天尺』弄走了他?」


    盧賀鯨點頭,「當時洛城的局勢非常緊迫,我其實已經動搖了。我不斷問自己,我非要在眼前的危機都沒有解除之前,就為將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爆發的危機做準備嗎?那時不僅是你們,連我和韓渠的聯繫都中斷了。我隻知道他基本在『丘塞』立足,可『量天尺』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堅持下去的話,我可能不僅獲取不到任何『量天尺』的情報,還會失去韓渠這個優秀的警察。那是真正的一敗塗地!」


    陳爭盯著茶水,它正在極其輕微的晃動。


    動搖,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內心再堅定的人,也很難在關乎自己和他人性命的時候巋然不動。


    「我又想起了韓渠給我的那個答案。」盧賀鯨長嘆一聲,「他選擇自己去做『惡人』,將剩下的難題拋給我,拋給你,拋給所有在他身後的人。直到差一點死在連烽手上,他也沒有向我發出退縮的信號。」


    往日種種浮上心頭,陳爭緩緩用手擋住眼睛。


    盧賀鯨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你可以怪我,但韓渠,他的處境,他的選擇,你不應該怪他。」


    陳爭搖頭,眼裏浮起紅血絲,「那我們完成他留下的選擇題了嗎?」


    盧賀鯨對他的反應稍顯意外,片刻才道:「啊,我們阻止了那場襲擊。」


    陳爭再次閉上眼,眼尾顫抖得厲害,「那小舅,我起到作用了嗎?我這個沒有被你選中的人,有沒有拖你們的後腿?」


    「哥!」鳴寒早已發現陳爭已經在失控的邊緣,一手摟住他的肩膀,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背。


    陳爭緊緊盯著盧賀鯨,理智告訴他,這裏麵沒有對錯,越是困難的決定,就是需要一個身居高位的人來做出。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此時他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服自己,然而心情還是難以平復。


    「你在怪我為什麽沒有選擇你,為什麽韓渠瞞著你。」盧賀鯨說:「其實你心裏已經有答案。陳爭,我問你,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給不給得出另一份答卷?」


    陳爭沉默,他的人生規劃裏從來沒有「成為臥底」這一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適合,理智上也明白韓渠和盧賀鯨的選擇無可厚非,然而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讓他很難毫無怨言地接受。


    「我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外甥,才不選擇你。」盧賀鯨的語氣緩和下來,蹲在陳爭麵前,陳爭看見他鬢邊花白的頭髮,這才意識到,那個無所不能的小舅已經老了。


    「但你的位置、身份不適合去『量天尺』,你成長的環境讓你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盧賀鯨說:「我考察了那麽多人,隻有韓渠的客觀條件合適。」


    陳爭輕輕點頭,「我知道。」


    盧賀鯨嘆了口氣,站起來,「看著你因為他的事失望、消沉、自暴自棄,我這個當舅舅的也難受,把你逼到這個份上,我對不起你父母。但是就像韓渠說的,我既然這樣選擇了,就必須一條路走到底,瞻前顧後,這也想抓住,那也不想放棄的話,就什麽都實現不了。韓渠被『量天尺』帶走後,你的反應至關重要。」


    陳爭抬頭,「我?」


    「我們對『量天尺』一無所知,但『量天尺』既然從連烽手裏救下韓渠,那就是看中了韓渠。那樣的犯罪組織,必然早已了解韓渠的人際關係,知道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盧賀鯨說:「你絕望、痛苦,韓渠的『叛變』才更可信。如果你像個沒事人,或者隻是假裝消沉,他們還會相信韓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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