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暮色四合。


    皇城內,柳貴妃居住的景福宮院子裏,宮女正執引火的紙媒子,將一盞盞燈籠點亮,又用前端綁了鐵鉤的棍棒將燈籠挑起,一盞盞掛到廊下。


    柳貴妃站在花廳門口,攏了攏身上的皮袍,深深吸了一口院子裏寒涼的空氣,收迴注視著宮女們勞作的目光,腦海中不禁迴想起與賢妃和慧妃二人的對話:


    “萬歲爺有多久沒來姐姐房裏了?姐姐倒是耐得住寂寞呢,可妹妹真替姐姐不值……”


    “正是,今日我們方聽淑妃房裏的人說了,她這些時日仗著皇上常在她寢宮歇息,沒少在萬歲爺跟前編排姐姐!”


    柳貴妃保持著雍容與平靜,笑了笑:


    “這些事,怕是難免,兩位妹妹就為了這點子事找我?”


    賢妃與慧妃對視一眼,以賢妃為首,微微彎下身子,仰視著柳貴妃,眼中水汪汪的,又是懇求,又是哀怨:


    “姐姐您是貴人,不與那淑妃一般計較,可若長此以往,淑妃若得龍胎,怕,怕是……我等姐妹都難得善果……”


    柳貴妃淡淡掃了賢妃與慧妃兩人一眼,微笑道:


    “若是姐姐沒記錯,兩位妹妹是出自……”


    賢妃眼中掠過一絲詫異,卻不忘眨著大眼歪了歪腦袋,笑得十分甜美可愛:


    “姐姐果然貴人多忘事,家父乃禮部侍郎……”


    柳貴妃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掠過桌麵,拿起了茶盅:


    “哦,明白了……兩位妹妹找我,若是為了皇上專寵淑妃的事,莫如不提也罷。但若為令尊,姐姐倒有一句話奉送……”


    說著,橫了二人一眼,見二人神情專注,方極輕極輕地說了一句:


    “太子大婚。莫去!”


    賢妃與慧妃兩人精致的小臉陡然一片蒼白:同為宮裏的女人,哪有不明白這句話的道理!當下二人急煎煎地起身告辭,失魂落魄地直往外去了。


    柳貴妃身邊,卻還有一名模樣清俊的小太監。是柳貴妃自流雲走後一路培養的貼心人,見狀低低問道:


    “貴妃娘娘,此乃何意?您不怕……”


    柳貴妃坐得端端正正的,唇邊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公公說什麽呢?方才,妾身分明什麽也沒說……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的,卻不是妾身的罪過……隻不過,這太子大婚,向來是越熱鬧越好,公公你道對也不對?”


    那小太監露出恍然的神情,連連點頭。


    柳貴妃卻垂下眼簾。心中默默低歎一聲: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此事終究成與不成,其實七成在人,還有三成的變數在天……希望父親能運籌帷幄,太子爺也能順利上位吧!若事情不順遂。至少多種一份善因,不要輕易得罪了這些中立的臣子,絕了自己的後路,卻也是極為重要的。


    想到那些品位雖不甚高,但數量眾多的二品以下大臣往往各有擁躉,難辨立場,柳貴妃不免又是深深一歎。本是二十芳華,如花的年紀,眼中卻盡是疲憊之色。


    她緩緩迴身,望向皇後寢宮的方向,心緒難平,唯有靜靜默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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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寢宮中。此時卻頗不平靜。


    皇後屏退了左右,一臉寒霜地盯著太子與鶯兒:


    “皇兒,說話就要大婚的人了,你還隻管與鶯兒廝混什麽?!”


    鶯兒默默跪在一旁,垂著首。絞著帕子,大氣不敢出一聲。太子卻是一副憊懶樣,賴在皇後身邊,嘴唇邪邪地挑起,目光狡黠:


    “母後,你就將鶯兒賞了給兒臣吧!”


    “胡鬧!”


    皇後勃然作色,倏忽從頭上拔下一股釵來就要往太子嘴上戳:


    “你個死東西!鶯兒不過一介宮奴,若是你大婚以後,給她抬了過去也未嚐不可,怎的你就非要在大婚前鬧這麽一出呢?!萬一太子太傅知道了,你讓哀家如何與他交代?!”


    太子拉了臉,一手拍開皇後戳過來的鳳釵,冷冷哼道:


    “真是無趣!”


    “無趣?!你當大婚是兒戲嗎?!”


    皇後停住了手,壓著火低聲咆哮。


    太子翻了個白眼,頗像流雲的經典表情,拂袖而起:


    “母後你聽明白了,裝什麽糊塗呀?!太子太傅那等老學究,他的孫女也是一樣的古板無趣!為何兒臣就非得要那麽個木頭美人兒當妃子不可?!宮奴,宮奴怎麽啦?!鶯兒比那個女人知情識趣多了!既是皇兒我的大婚,怎麽我就不能選個知情識趣的人在身邊伺候我,偏要找個看著就嘔心的躺旁邊啊?!”


    “你隻管滿嘴胡浸些什麽?!此乃你的大婚,你倒說說,哪有二十五六的人了,還沒有個正經妃子在宮裏的,你倒還有臉在這邊沒羞沒臊地跟哀家要人?!論理,你早該在弱冠之年便成親,現在應該連皇孫也誕了幾人才對……都是你自己孟浪,才讓萬歲一直看你不順眼,否則何至於今日?!你倒還跟哀家蹬鼻子上臉起來!”


    皇後氣得滿頭珠翠亂顫,簌簌有聲,手上的釵子也當地拍在桌子上。


    太子見皇後著實氣得不好,複腆了臉,笑著蹲在皇後腳邊,放緩了聲音:


    “瞧母後您說的……兒臣再不懂事,也懂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你瞧瞧,太子太傅那個孫女兒,身子幹柴似的,一看就不是個能生養的!您再看鶯兒,若母後允許,就讓兒子將鶯兒與太傅的女兒一並納了進屋吧!”


    皇後眯著眼點了點頭,瞧著地上的鶯兒冷笑起來:


    “太子,可是這賤婢教唆你的?!”


    鶯兒身子一抖,唬得魂飛天外,一下拜服在地,連連叩首:


    “奴婢不敢!奴婢就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教唆太子爺!”


    “哼!住口!你打量哀家是個慈悲好糊弄的人,方這般放肆的吧?!要不。太子好好要大婚的人,怎麽你去趟東宮,就巴巴兒地跑來跟哀家要娶你進門了?!你們打量哀家是有多糊塗?!”


    皇後驟然提高了聲音,望著一臉臣服的鶯兒。眼神中卻透出了滿意,嗯,這個奴婢畢竟是自己從小教養出來的,還沒有自以為上了太子的床就忘了本!


    太子跺了一下腳,望著在地上連連叩首,連頭發散了都不敢停下整理一下的鶯兒,忽然覺得滿心的膩味。他猛然大踏步地甩袖向外間走去,心中不期然又浮起草原上那雙美麗而充滿力量的眼睛——那眼睛是如此清亮,絕沒半分媚骨,就像頭頂的晴空。讓人見而忘俗。


    皇後瞧著太子的身影步出門外,冷笑著將視線投向仍在叩首的鶯兒,沉吟了一刻,方淡淡道:


    “起來吧!”


    鶯兒這才停住了身形,此時她額頭一片灰土。眼底淚水盈盈,全是驚慌失措,原本一個十足的美人,現在倒像個泥人木偶。


    皇後將金釵再捏在手裏,瞪著鶯兒:


    “今兒的事,果然不是你攛掇的?!”


    鶯兒連連搖頭,心思電轉。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一個迴答不好,估計小命就要交代,細細思忖了一迴,急促低聲地道:


    “迴娘娘的話,奴婢昨兒按您的吩咐去見太子爺,他先是命我去燕王府探聽情況。後來……”


    皇後眼睛驟然閃動了一下:


    “哦?!那燕王府可有異動?哼,他總算沒忘了正事!你也總算派上點用場,說說吧,你都探聽到些什麽!”


    皇後終於露出了一點滿意的樣子。


    鶯兒按在地上緊握的手指微微一鬆,她知道自己性命無虞了。


    忍著沁濕的冰冷內衣。鶯兒整理思路,慢慢開口:


    “昨兒深夜,鶯兒正要潛入那燕王府中,就見那燕王府中疾馳出幾匹快馬,卻是燕王漏夜出城……”


    隨著鶯兒的講述,皇後原本已經平靜的表情驟然一變!


    少頃,皇後宮中急急地走出了一名太監,向著夜色中高聲宣告:


    “皇後擺駕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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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中,下人們紛紛屏息奔走,麵容均是嚴肅沉靜。


    柳丞相背著手,焦急地在自己書房內來迴踱步,一夜未眠的眼中淨是血絲。終於,門口傳來仆人的聲音:


    “拜見丞相,忠伯迴府了!”


    柳丞相定住腳步,目光灼灼地看向門口:


    “進來!”


    少頃,一位花白長須的老仆進入,步伐穩健,衣著考究,一看便是雖為奴仆,也是丞相府中頗有地位之人。他低著頭,恭敬地將一封信呈了上來:


    “丞相,此乃程元帥的迴信!”


    柳丞相急速上前,撕開信封快速地瀏覽了一番,不由精神一振,哈哈大笑:


    “好極,好極!如此,太子無憂矣!”


    他痛快地笑了幾聲,忽然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老仆忠伯:


    “今日之事,絕對不可外泄,忠伯,你可記下了?”


    那忠伯點頭,拱手應承。柳丞相長出了一口氣,推開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暮色漸臨,京城中萬家燈火,逐一點燃。


    望向皇城的方向,柳丞相神色複雜地長歎一聲,心中默念:


    “成敗在此一舉,不,隻許勝,不許敗!”


    他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目光堅硬如鐵。


    京城的冬夜,寒風四起。就在此刻,有多少人又要迎來一個不眠之夜……


    ps:


    哇~~俺終於趕在12點以前更新了,鼓勵俺一個吧,哇哈哈~~~i did it~~~明兒繼續加班,俺會繼續努力多碼點字的~~稍後去看朋友們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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