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枕在枕頭上的青絲微動,平康郡主緩緩轉過臉來,不過半月有餘,圓圓臉的少女已經雙頰凹陷,十分清瘦。唯一雙眸子卻分外明亮,褪去了稚氣,換上一種不屈服的英氣和隱隱的怒氣。


    平康微笑:“勞煩嫂嫂惦記,平康慚愧!”


    燕王妃見她神誌清楚,心中稍安,方小心地在她床前坐下:“妹妹怎的弄成這幅模樣?卻不讓人心痛麽!”


    “無妨,嫂嫂可能尋燕王哥哥來見我一麵?”平康並不贅言,直入主題。燕王妃一怔,還未答話,平康已補上一句:“嫂嫂若是擔心,可在一旁守著,平康此次確有緊要事,再不說謊的!”


    燕王妃將手中絹子繞了幾繞,終於還是道:“好吧,妹妹稍等!”


    細密綿軟的腳步聲遠去,侍女前去引燕王前來。燕王妃看著平康,到底還是想問個究竟:“妹妹被誰傷成這樣?”


    平康轉眸看著燕王妃,唇角微彎:“姐姐莫問了,許多事,帝王之家的人才知曉。不告訴姐姐,也是為姐姐著想。”


    燕王妃愣了愣,眉宇間透出一絲不自然,不由拿絹子扇了扇風,幹笑道:“哎呀,妹妹說的是……哎,妹妹吃的什麽藥?怎麽連聞著都覺得特別苦呢?”


    平康淡淡:“是麽?我倒不覺得。”房中一時陷入了寂靜。


    片刻之後,沉穩的腳步聲響起,燕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房間內,麵容平靜,唯雙眸之間更添幽深。


    燕王妃鬆了口氣,忙起身迎接:“王爺,平康妹妹她……”


    話語未完,平康普一見燕王,已經嘴一扁,一頭哭了出來,少女的稚氣再度迴到身上:“燕王哥哥,燕王哥哥為平康做主啊!”


    燕王忙上前一步,扶住平康:“妹妹身受重傷,不能隨意動氣,別哭了,凡事有本王為你做主!”


    燕王妃顏色一黯,眼睛隻是死死盯著燕王扶住平康的雙手,緩緩倒退出去,又自輕輕掩上了房門。


    天氣極好,晴空碧藍如洗。


    李家大院中,流雲一身短衣,在自住的庭院內做了一會兒伸展運動,在別人眼裏是手舞足蹈了片刻,隨後緩緩繞著庭院跑了起來。幾個粗使丫頭看著流雲動作覺得好笑,壓抑著在一旁嘰嘰喳喳:“嘻嘻!你瞧她,跟跳大神似的!”“可不,真好玩,哈哈!”


    流雲一頭跑,一頭感到自己腦門上冒出冷汗:“真沒見識,沒見過女人鍛煉身體嗎?!少見多怪!”


    跑了幾圈,身體微微出汗,流雲滿意地在原地做起抻腿彎腰的舉動,不防身後響起一聲尖叫:“哇!這是誰啊?!一個女子怎可如此粗魯!”流雲愕然迴頭,就見一個胖胖的老大媽舉著笤帚就向自己衝了過來,臉色鐵青:“我打死你個不知廉恥的浪蹄子!”


    流雲雖然不怕挨笤帚,但也沒有受虐的嗜好,眼看著這位頭發雪白卻滿麵紅光的老大媽衝上來隻能迴頭就跑,不小心一頭撞上一個堅實的身體,抬頭一看,對上李玉堂微笑的麵頰。


    流雲鬧了個大紅臉,往後跳了一步,心說:“嘿!沒事長這麽高幹嘛?吃竹子吃的麽?哦,不對,吃竹子的叫國寶……”


    正在胡思亂想,身後的老太太已經衝了上來,卻被李玉堂阻住,和顏悅色地道:“奶媽,這位是流雲姑娘,是咱們李家的貴客!”


    “啥啥?!貴客?!”


    奶媽大不讚同地吧嗒著嘴,盯著流雲上下打量,那叫一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我說你,流雲姑娘,小姑娘家家的,可別幹那些個沒羞沒臊的事兒!這要是傳了出去,誰要你當媳婦啊!是不是?別看奶媽我不識幾個字……”


    李玉堂咳嗽了一聲,拉了拉奶媽的衣袖:“奶媽,流雲已經是燕王側妃了……”


    奶媽吃驚,嘴巴一時沒閉上,再一轉念,她的眼睛裏閃過了憤怒,聲音比之前還要擴大幾倍:“什麽?!燕王那小子又納側妃了?!哎喲,我那親親大小姐呢,哈!你就是燕王的側妃是吧,嘖嘖嘖!瞧瞧你,又沒胸又沒屁股的,你憑什麽跟我們家小姐爭?!女人嘛,最好就得有個磨盤似的大屁股,證明會生養,就你這樣的幹巴樣兒,一看就是塊瘦田!你趁早對我們家小姐恭敬點兒,要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李玉堂不得不再次咳嗽:“奶媽,這位就是小妹提過的救命恩人!”


    奶媽再次張大了嘴,這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期期艾艾了半天。


    流雲看著她直樂,鼓勵地衝她直點頭。奶媽迴過神來,大力往李玉堂肩上來了一拳:“哎喲喂我的大少爺呀,你怎麽老是說話說半截兒呢?!害我得罪了大恩人,你瞧這事兒鬧的!”


    李玉堂揉著肩膀苦笑:“奶媽你講點兒理行嗎?”


    正鬧著,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老蒼頭急匆匆奔進院落:“少主,門外有人帶著大隊人馬圍住了李家,說是向李家要人來了!”


    李玉堂雙眉皺起:“要什麽人?北地何人如此大膽,不買我李家的賬?!”


    流雲心中突地一跳,抬頭看了看李玉堂:“李大哥,會不會是找我的?你也知道,我是從撲熱部落逃出來的……”


    李玉堂輕輕搖頭:“此處勢力犬牙交錯,撲熱部落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尋李家的不是,走,我去會會他們!”


    奶媽也瞪起了眼睛,氣哼哼地:“正是,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鬧到李家來了!”


    流雲心中突突,堅持在一群仆役間掩著身形來到李家大院門前,隻看了一眼,她便倒抽一口涼氣縮到了厚厚的門板後麵。


    門口近百騎草原部族的侍衛圍著一張寬大的步輦肅立,隊伍十分嚴謹,一股殺氣隱隱透體而出。輦上端坐一人,儀容出眾,眉目如畫,唇若塗朱,正是太子。


    太子見李玉堂率眾而出,風度卓爾不群,微微一怔。他身邊的侍衛則催馬上前一步,大聲嗬斥:“你便是李家當家的嗎?!”


    李玉堂不卑不亢,拱手:“不才李玉堂,正是李家少主,各位有何見教?”


    侍衛大聲嗬斥道:“這位乃是我撲熱大汗的貴客,他的侍妾走失了,有人說見到你們李家將那女子接走,可有此事?!”


    李玉堂露出驚訝的表情:“真是胡言亂語,哪有這樣的事!”


    太子冷冷開口:“敢誆爺?!爺勸你趕緊把人交出來,免起爭端!”


    李玉堂身量極高,俯視著掃了一眼太子,淡淡笑道:“說了,沒這個人,如何交出來呢?恕李某難以從命!”


    太子唇角一陣抽搐,怒極而笑:“李玉堂,李少主!莫以為你們李家是真正的北地之王!信不信本……爺把你們連根拔起?!”


    李玉堂背手而立,挺拔如鬆:“我信。不過,我也信,拔起來以後,您還得把我們栽迴去!”


    李玉堂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除非您想要明年天都國糧價如金價!”


    太子的臉色陰沉到要滴水,冷笑道:“……莫非你知曉我是誰?”


    李玉堂輕輕拱手:“不敢,爺是天上的人,我等村野鄉夫哪有機會見識爺的風采?”


    太子手指捏了又散,忽然躍起,一把拉住李玉堂的衣領拽到了自己眼前,邪魅地笑道:“你果真不認識我?!”


    李玉堂臉色不變:“爺有心認識我等?爺必是極金貴的人,何必與我等一般見識!”


    太子冷笑:“好,好極了!既如此,爺不必給你留情麵,撲熱部落的勇士們聽著,包圍李家大院,給我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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