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姬伏在父親懷中哀哀痛哭:“奶娘全是為了麗姬,才出了事,被拖去了那見不得人的所在!父親想想辦法,搭救搭救奶娘吧!”


    那男子眼眶通紅,十分傷感:“麗姬兒,苦了你了!隻是,唉,為父的乃一介小吏,實在入不了大理寺諸位官人的法眼……”


    麗姬搖頭,自身邊小幾上取過一包細軟塞入父親懷中:“您好歹也是官家的人,他們沒道理阻你!這些東西您且拿去打點打點牢頭獄卒,也好讓奶娘過得舒適些……”


    男子拿著金銀細軟,為難:“麗姬兒,你需知道為父的品性,是不願與那些糙人為伍的!”


    麗姬勃然色變,嘶聲將包裹砸翻在地,裏麵盡是些珠釵金飾等物,竟沒有多少銀兩,顯見都是她的私房細軟:“父親說的什麽話?!當年是父親認定了燕王能為您加官進爵,便死了活了將女兒塞進人家府裏,這麽多年,可憐女兒我無錢糧打點左右,總沒個人緣氣候,如今連個側妃也沒掙上去!現在唯一愛我、護我、舍命為我的奶娘有難,女兒拿出壓箱底不多的一點金銀請父親辦個事,便也這麽難嗎?!好歹奶娘也是咱林家人吧?!別人背後怎樣說您林子謙,您就不想想?!”


    林子謙臉上紅了又白:“我……他們如何說,我混不在意!”


    麗姬冷笑,慢慢在床上坐下:“父親,您若果真不肯去,女兒自去便了!”


    林子謙大驚:“你!麗姬兒你說的什麽昏話!你是燕王爺的內室,怎可拋頭露麵去大理寺那等肮髒所在!若是燕王知道,你,你可就……”


    麗姬臉色一沉:“所以你去是不去?!”


    林子謙思索片刻,終於咬牙點頭:“好!為了麗姬我兒的名節,為父便走這一趟!”


    雜亂的稻草鋪陳在冰冷的地麵上,幾隻老鼠公然在地麵上溜達,空氣渾濁,夾雜著人體排泄物的臭氣。


    一隻幹枯而肮髒的手忽然閃電般伸出,一把掠走其中一隻老鼠,其餘老鼠嚇得發出一片吱吱聲逃竄無蹤。


    奶娘頭發枯黃散亂,眼眶凹陷,隻剩兩點鬼火般的目光,似乎隨時可能熄滅。她凝視著掌間不斷掙紮的活鼠,喃喃自語著:“會來的,麗姬兒,不會舍下奶娘不管的……所以,所以林徐氏,你要撐下去!”


    說畢眼一合,囚室中陡然響起活鼠淒慘掙紮的叫聲,隨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一個蒼老的女音悠悠哼起了一支童謠,歌詞中滿是溫柔和煦之意,反襯得整座陰森的囚室更是陰氣森森。


    門口忽然傳來鑰匙開門聲,隨後雜亂紛遝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鎖鏈叮當亂扣地麵,一個柔弱的女子身體被數名女牢頭拖拽著進了甬道,隨後打開奶娘隔壁的囚室門,直接丟了進去。


    門咣當鎖上,女牢頭們走過奶娘的囚室,不勝嫌棄地看了趴在爛草上的奶娘一眼:“這死老太婆,進來個把月了吧,也每個人來探望,真是一文錢的油水也沒有!”“正是呢!偏又命硬,餓了這小半個月了,還有口氣吊著呢!真煩人!”


    議論聲遠去,奶娘慢慢抬起了汙髒的臉,滿是不屑:“哼!麗姬兒不會舍下我不管的!且有你們吃驚的時候!”


    “麗姬?是你啊!”慵懶的語調響起,奶娘渾身一顫,迴頭望去,卻發現隔壁的女子雖然衣衫不整,釵橫發亂,卻難掩麗色,赫然竟是鶯兒!


    奶娘喉嚨裏發聲低吼,倏地撲到圍欄邊,似一頭猙獰的母獸露齒咆哮:“哈哈哈!小賤婦,你也有今日麽!哈哈哈,真是報應不爽!”


    鶯兒好整以暇地直起身,以手為梳,緩緩理容:“報應什麽?你看起來已經是地獄裏的活鬼了,姑奶奶我和你可不一樣,不出三日,宮裏必有人來領我!”


    奶娘瞪視著鶯兒,嗤笑:“哈哈哈!你說的也是昏話!皇宮貴族,哪個不是把奴才的性命當草芥?!你既是已到了此處,就證明已是顆棄子!誰會來救贖一顆棄子?!你的情郎麽?哈哈哈!”


    鶯兒的手輕顫了一下,一縷長發落下,她保持笑容:“你不過是個江湖草莽,懂什麽皇家的事?”


    奶娘冷笑:“我不懂皇家,但這世間男子的負心,我早懂了!”


    鶯兒理容已畢,緩緩盤腿,調理起氣息來:“想你一個草莽,能遇到什麽良人,負心自是難免的!”


    奶娘瞥了鶯兒一眼,忽然展顏一笑,幽暗光線中依稀可辨五官楚楚動人,看得鶯兒竟是一愣。


    “我也是好看過來的,我怎麽就遇不到良人呢?”奶娘的聲音變得異常平和,帶著溫情。


    鶯兒心中一動:“你……你的樣子……”


    奶娘驚醒過來,立刻退後,將地上汙穢抹上臉去:“我,我沒樣子,別看我!”


    鶯兒定定看著奶娘:“麗姬和你長得很像!錯不了!”


    奶娘動作一頓,嘴角顫動,似悲似喜:“……啊,你看出來了麽?”


    鶯兒緩緩點頭:“之前我便覺得奇怪,你一個奶娘,為何舍命維護自家小姐……那你為何隻以奶娘自稱呢?”


    奶娘鼻翼翕動,淚凝於睫,仿佛墮進了夢裏:“……我,我相公說,林家家教嚴,我不過是個江湖打把式賣藝的,入不得他們家正門……所以隻能在外做個妾侍,我,我那時候深愛相公……”


    奶娘冷笑:“不想他林子謙正房一無所出,隻得麗姬一個女兒。他們林家便有有了花樣,定要將麗姬當作正室的孩子撫養,我,我這個生母,若想守在自己女兒身邊,便隻有充當奶娘!”


    奶娘發出淒厲的笑聲,半是譏誚,半是悲憤:“天可憐見,麗姬兒最疼我,愛我,敬我,從不把那個正室當娘!可那林子謙,林子謙……聞聽燕王好色,為了攀折高枝,自作主張將麗姬兒送入燕王府當妾!又是妾,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母女,便隻得這妾侍的命麽?!可笑他機關算盡,燕王也始終不曾提拔他!哼哼,真是自作孽!隻是可憐了我家麗姬兒……”


    鶯兒坐定身體,心中五味雜陳。老婦人的身體顧自抽搐著,肩後蝴蝶骨如薄刃,在衣襟間聳動。


    鶯兒心生不忍,自自己懷間取出一個油紙包和一個皮囊:“老嬤嬤,別哭了,鶯兒這裏還有些食物,老嬤嬤可願共享?”


    定了定,複又補充道:“鶯兒早已得信,最遲不過三日,自有人來接我出去,屆時我替老嬤嬤美言幾句,帶您一道便了!”


    奶娘猛地抬起頭,眼睛裏滿是戒備:“為何?!你有什麽圖謀?!”


    鶯兒淡笑:“既是鶯兒送您到的此處,就由鶯兒來帶您出去,豈不是好事麽?”


    奶娘麵生警惕,思索片刻,隻是搖頭:“不,我不信……”


    鶯兒正待說什麽,門口卻忽然響起女牢頭的話語:“徐氏,有人探望!”夾雜著調笑:“喲!林大人真是風采不減當年啊!”“怎麽林大人竟來探望這麽個髒汙的老婆子,豈不晦氣!待會兒林大人一定到我姐妹屋裏坐坐,敘敘話啊!哈哈哈!”


    奶娘臉色瞬間刷白,陡的坐直了身體,手忙腳亂地整理容貌,向鶯兒求救地:“我,我這鬼樣子能見他嗎?!”


    鶯兒愣了愣,勉強點點頭。


    奶娘一笑,竟有幾分羞澀,依稀可見當年紅顏。


    甬道上傳來遲疑的腳步聲,青衫男子頎長的身體出現在二女視線當中。


    (重新調整上傳了,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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