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再也忍耐不住,挑簾出現在馬車車廂外:“好大的口氣,誰啊這是?!”


    話音方落,燕王妃倒吃了一驚,隻見一位圓臉修眉的少女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著一身百蝶穿花紅底窄袖短打騎裝,頭頂明珠點綴雙環髻,又遍插宮廷製的絹花,項上七彩琉璃珠串,在陽光下十分耀眼。身後七七八八跟了一輛馬車,數十名隨從,皆是服飾華麗。此時有馬童伸手控著韁繩,少女臉色不善,似笑非笑。


    馬車簾一挑,現身的是位年齡相仿,摸樣機靈的女子,雙眉彎彎,石青褂子,腰間一條五彩絲絛織就的錦繡腰帶,卻明顯是仆人的製式。


    馬車中的少女鑽出頭來,便賠上了笑:“王妃娘娘好,問王妃娘娘安!我們乃是平康郡主的……”


    “閉嘴!哪個要你廢話?!”馬上少女怒視丫鬟。丫鬟臉色一僵,訕訕笑著退迴車上,不忘快速補上一句:“這位是我們平康郡主!”


    平康郡主再次怒視丫鬟。燕王妃聽得真,笑著福了一福,並不下地:“郡主妹妹好!替王爺問候妹妹了!”


    平康郡主哂笑,漫不經心地甩著馬鞭:“怎麽偌大的京師,偏要跟你們碰在一處?這路也太窄了點!對了,不知道四哥新娶的側妃在不在車上呢?那日拜堂沒跟到最後,不曾見她的容貌,本郡主很是好奇呀!”


    燕王妃眨眼:“妹妹……”


    “原是尊貴的郡主要見奴婢,奴婢理應拜見,問郡主的安!”燕王妃話未說完,流雲已掀簾出來,態度極好地向著平康郡主蹲了蹲,算是見禮。


    平康郡主冷哼一聲,上下仔細打量。隻見流雲頭上五彩叼珠金鳳釵,鬢邊一朵月季,青絲如雲,膚色潔白,一雙眼睛秋水微波,似笑非笑。身上石榴紅的宮裝,輕覆腳麵的是銀紅撒花百褶裙。


    平康郡主看了半日,隻覺自己樣樣竟都不如對方,不由惱上心頭,做出倨傲中帶著審視的表情:“好個燕王側妃,本郡主記得,你原是個小小的宮奴,想不到便一步登天成了王妃了,真是好福氣呀好運氣!”


    流雲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轉頭向燕王妃嘻嘻笑道:“姐姐,忘了問了,這位郡主是……”


    那伶俐的丫鬟搶先答話:“這是當今聖上親封的禦妹,平康郡主!”


    流雲笑容可掬,用力點著頭:“哦!原來是皇上的禦妹!郡主好,問郡主的安!是呢,流雲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宮奴,承蒙王爺看得起,方娶了進門,雖是側妃,好在姐姐憐愛,王爺疼惜,流雲是個惜福知福的人,得著這樣的夫家,真真的高興!不過呢,奴婢有些個奇怪,郡主千金萬金尊貴的軀體,關心我這一個小小的奴婢做什麽?奴婢是皇上欽賜給燕王爺的,郡主殿下莫非對皇上不滿?!”


    平康郡主吃了一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來,連她那伶俐的丫鬟也是啞然。


    燕王妃哈哈大笑:“哈哈!正是呢!郡主殿下,您乃萬金之軀,就不要和我這妹妹一般見識了!不過妹妹問得也有道理,郡主您這是悲憤填膺地做什麽呢?”


    平康郡主為之語塞,氣得舉起馬鞭就要揮向流雲:“你這賤婢,好一張利嘴!看我不撕爛了你!”


    叮的一聲,平康郡主痛唿出聲,手中馬鞭應聲落地!


    嗖!場中落下兩道灰影,卻是虎峰和楚離,二人齊齊向郡主稽首:“問郡主的安!奉燕王爺命令,護送燕王妃與側妃入宮赴宴,時辰已到,不可停留!得罪!”


    平康郡主捏住手腕,幾乎落淚。丫鬟試著上前攙扶,被她劈手打開,看著流雲和燕王妃登車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宮廷赴宴是吧?哼哼,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馬車上,流雲皺眉:“這位郡主為何要吃了我一般?”


    燕王妃神采飛揚,哈哈大笑:“這郡主本是天都國忠良之後,可憐他們一家的男丁都在開國戰爭與邊疆爭奪中喪生。萬歲爺憐憫,方封她為禦妹。誰知道她便耀武揚威起來,也不學詩文,也不學女紅,見天兒的舞刀弄槍,自以為有機會上陣殺敵。皇上幾次替她指婚,均不允,失心瘋似地想嫁我們的夫君燕王爺!”


    流雲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個情敵,還是假想的!”


    燕王妃看著流雲,自揉額頭:“妹妹說的話,姐姐我怎麽又聽不懂了呢?”


    天色碧藍如洗,湖光水色交疊。禦花園的亭台水榭之間,眾多麗服華冠的妙齡佳人三五成群,分花拂柳,笑語婉轉,緩緩而行。已至深秋,園內除各處擺放菊花外又用五彩縐紗綁在樹枝之上,並綴以金色閃粉,富麗堂皇。


    楓葉如染,紅豔逼人。盈盈水麵之上,漢白玉石橋欄杆上也綁了五色緞帶,橋下水麵中映出眾麗人倒影,端的是異彩紛呈,美不勝收。


    招待女眷的酒席擺在園內,餐桌按地形錯落有致分散各處。有各色小太監、小宮女搬運著各種飲食器具,鴉雀無聲地川流不息。


    禦花園隆起的小山坡極高處,有一座五層高的描金朱漆木閣樓,底層以廊柱淩空,安坐了數十人的鼓樂隊,將輕柔的絲竹聲傳遍花園。而最高層則門窗緊閉,身處其中之人可將樓下鶯鶯燕燕盡收眼底。


    就在這一片和諧優美的景致中,漢白玉小橋上隱約騷動。


    橋上,流雲瞪著佇立眼前的平康郡主,發出了歎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抬頭不見低頭見!”


    平康郡主冷笑:“正是呢!這次宮宴是為沐梭沙王子選妃而定,自然參席的都應該是未婚女子,不知你這位燕王爺的側妃混進來是何意?你不是才剛剛向本郡主炫耀過,你是皇帝欽賜給燕王爺的麽?!已婚女眷的宴席不在此處,公公們,快來請了這位丁側妃出去!”


    平康郡主聲音極大,頓時原本和樂融融的場景瞬間鴉雀無聲。當的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酒杯落地的聲音。平康郡主見自已一句話造成的結果,得意洋洋,揚起圓臉笑道:“諸位姐姐,妹妹……”


    “郡主累了,扶她迴府休息!”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平康郡主不耐地迴頭否認:“誰說本郡主累了……啊?!皇,皇後娘娘!”


    隻見皇後在一群宮人侍婢的環擁下站立橋頭,身邊鶯兒捧著餐盤,上置琥珀夜光杯和玉琢酒壺,原是要來給眾位王公貴族之女敬酒同飲。此時皇後全無半分喜氣,目光陰沉,似要滴出水來。


    平康郡主瞠目結舌,眾位貴女卻見機得快,早已雙膝彎倒,齊聲問候:“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願皇後娘娘玉體萬安!”


    皇後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手微抬:“諸位千金們起來吧,禦花園原是賞花作詩的雅地,眾位都是京師聞名的美人、才女,定有許多人迫不及待要給哀家獻詩了,哀家猜得可對?”


    眾女聞言,早已嘰嘰喳喳興奮起來,一位鵝黃衣衫的瘦削少女首先嬌笑道:“皇後娘娘萬安,正是呢!願為娘娘獻詩一首,娘娘可有什麽彩頭?”


    皇後輕笑,手裏絹子輕輕拭了拭額角,碰到鬢邊一朵八寶琉璃珠花:“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妙人兒,也罷,便以哀家的這朵珠花做彩頭,再加彩絹五匹可好?”


    眾貴女們即刻喧鬧起來,圍繞著皇後笑逐顏開,個個奮勇爭先,早將平康郡主冷落一側,她臉上顏色青白變化不停,手裏一忽兒全是冷汗,又不敢走開,戳在當場如同假人。


    流雲在一旁看了,隻是暗暗搖頭,知道皇後與平康郡主此時都顧不得自己,便借眾位貴女的踴躍表現掩飾了身形,悄悄退下石橋,隱入楓葉叢中。


    人群之中,皇後不著痕跡地往高樓方向掃了一眼,鶯兒會意,早將餐盤移交給身側小太監,閃身入了人群,隻幾晃便自不見。


    高樓之上,一隻錫製鑲翡翠的酒杯躺在地麵上,蜜糖色的酒液散發出迷人的香味。


    沐梭沙盯著酒液,湛藍的眼眸似乎失去了焦點,輕輕低語:“哦……原來,她已是燕王側妃了……”


    門外,木質地板上傳來極輕微的移動聲。鶯兒從門縫中收迴窺視的目光,眼波流轉,唇邊泛起神秘的微笑。


    沐梭沙皺眉看向門外:“是誰?!”


    鶯兒緩緩入內,目光灼灼,神采飛揚,輕笑:“想不到沐梭沙王子竟對燕王側妃一見傾心不能自拔呀!”


    沐梭沙盯著她,湛藍的眼中全無波瀾,唯雙肩下掛,毫無活力。


    鶯兒一笑,豔光逼人:“王子可願冒險?!”


    片刻後,鶯兒已經行若無事地迴到皇後身邊。此時貴女們的吟詩作對已告一段落,皇後封賞已畢。


    平康郡主不會這些詩文之事,隻有呆站一側,臉漲得通紅,還是皇後最後賞了她一個台階,命太監將她帶了下去。


    見鶯兒歸位,皇後用絹子印了印額角,吐了口氣:“鶯兒,太子怎麽不來?”鶯兒小心地扶著皇後,陪笑:“娘娘問的話奇怪,太子的動向,奴婢怎知呢?”


    皇後盯了鶯兒一眼,笑了:“罷了,此間事了,我們暫坐一會子便迴去吧。”


    高樓之上,沐梭沙占據窗口位置,微笑重新迴到了他的藍眸之中,悠然神往:“流雲,原來你叫流雲!”


    他出神了好一陣子,眼中神色變幻,漸漸笑不可抑,笑至落淚。


    台上的鼓樂絲竹漸鳴,一名體態風流嫋娜的女子款步登台。


    戲台對麵葡萄架下,太子眯眼躺在榻上,胸襟敞開。手側一張茶幾,擺放著幾盤鮮豔欲滴的當季水果。一名豔女正用兩指撚住一枚枚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入他的唇間,太子吞下葡萄,又隨意地將葡萄籽吐出,豔女將籽用手絹接住,複置入青花瓷的痰盂之中。


    太子懶懶搓弄著女子的胸頸,惹得女子臉泛紅潮,身形不斷扭動。太子卻忽然停了手,取茶幾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又將手巾隨意丟過一邊,起身準備走開。豔女雙眸如水,柔情蜜意:“太子爺……”


    太子迴身,眼中神智清明到可怕:“你的胸乳若能裝滿我一隻手,倒還值得太子爺我臨幸一次半次的,現在這樣,真是掃興,無趣!”


    豔女如當頭挨了一棒,血色瞬間離開雙唇,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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