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兩側植滿了竹子,清風陣陣,搖曳不休。雖然已是深秋,但滿穀疊翠,青綠不減。馬蹄聲徐來,清脆地敲擊著山穀間一條窄窄的石板路。馬上烈王一襲青衫,修眉如刀。


    忽然林間鳥雀輕啼,竹影搖動處,一道灰影落下,跪在小路中間。


    烈王神色不動:“講。”


    “皇上召開宮廷禦宴,太後懿旨,特命王爺攜內眷出席。”


    烈王不置一詞,輕擊馬鐙,馬匹繼續前行,灰影起身在他身前身後錯落奔跑:“烈王,太後她老人家……”


    烈王輕哂:“奶奶老糊塗了麽,這等場合,豈是本王這種調調的人該待的地界兒!再說……”


    烈王唇邊牽起弧度:“她老人家豈會不明白本王戀棧戎馬生涯,哪來什麽內眷!她這是暗示本王成家呢,老人家的一點念想兒,本王省得,迴頭給她老人家一個迴話,就說本王替她尋孫媳婦去了,她自然不會怪責你們!”


    語畢,烈王輕輕在馬上加了一鞭,馬匹躥出。


    灰影落後,向烈王的背影施了一禮,消失在林間。


    烈王繼續前行,行至山嶺極深處,雲纏霧繞,已漸漸不辨人影的當口,忽然兩側當當的一陣響,雲霧盡散!


    那原本雲霞遮擋的最深處,一座巨型的山寨緩緩湧現,構架雖然簡陋,但竟建立在半座截斷了的山峰之上,氣勢奪人。


    烈王立在山峰的這一邊,凝視腳下。


    原本纏綿的雲霧已經散盡,烈王足邊浮出一座吊橋,竹製結構,麻繩捆綁,寬容兩人並駕齊驅,長則綿延不下三、四裏,直接連通向對麵那座巨大的山寨。


    烈王催動馬匹緩緩步上竹橋,咿咿呀呀聲中,烈王如墨的長發在風中拂動,端的是豐神俊朗。


    山寨城牆上,一名眉如雁翎的紅衣女子在一眾人簇擁下登上牆頭,注視著吊橋上的烈王。


    烈王似乎心有所感,抬頭看向城體,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接,烈王微微一笑。紅衣女子滿眼愛戀。


    禦花園中,開闊的水麵之上絲竹聲徐來。一座朱漆金粉雕琢精致的五層木質戲樓聳立水麵之上,正有女子濃妝豔服,依依呀呀地吟唱。


    太後斜倚在榻上,微眯雙眼,注視著戲台上的表演。淑妃立在太後身側,輕輕替太後捏著肩膀,輕笑著:“老祖宗,明兒個的宮廷禦宴,老祖宗您要穿戴哪些個?提醒奴婢一聲,別讓奴婢僭越了。”


    太後慢抬雙眼,手中長甲套輕輕彈動:“禦宴這等事麽,都是你等年輕人熱衷的,老身疏懶了……再說,我那乖孫烈王又不肯出席,罷了,罷了!”


    淑妃斂裙跪倒,輕輕捶著太後的小腿:“老祖宗哪裏話,您可是春秋鼎盛,是淑妃幾世都修不到的絕世美人呢!烈王爺不來,不還有淑妃陪著您麽!”


    太後臉上浮起一層笑意:“偏是你這小蹄子會說話!”


    淑妃眼波如水:“所以咯,淑妃懇請老祖宗,明日帶著淑妃一道去那宴席上,也提點提點淑妃該如何應對宮裏這些個大場麵!”


    太後笑著刮了刮淑妃的鼻尖:“難為你這張巧嘴,也罷,雖然皇帝不待見我們這些個老臉,明兒竟說不得要腆著臉去跟他求碗酒喝,哈哈!”


    金殿之上,禮樂齊鳴。空中縈繞著濃鬱的香氛,宮人、太監們各自微微弓著身搬運著各色物事,四處布置,忙碌穿梭。


    數名宮婢擁著表情威嚴的皇後緩緩巡視,皇後麵色凝重,手裏捏著絹子,看著下屬宮奴們忙碌,忍不住長歎一聲:“你們這些奴才,手腳都輕些!不看看手裏拿的都是什麽物件,那是林颯國進貢的仙蘭,價值萬金!那是海底幾萬年的紅珊瑚樹,磕碰一點,哼哼,小心你的命!那座屏風乃是本國玉雕大師宗金的遺作,你們就不能多用幾個人抬嗎?!哎呀,蠢材,真正蠢材!!還有那些雲緞紗簾子,掛的時候小心點!怎麽拿出來的時候也不熨一熨呀?瞧那些褶子……嘖嘖嘖!夜明珠你們就這麽給哀家拿上來了?!獻寶呢還是獻醜呢?!底下就不能襯個絲絨亮亮眼嗎?!真真的要把人活活氣死!”


    皇後的責備聲越大,底下人越發擔心,反而行動的速度越慢。正在不可開交,柳貴妃自殿外帶著數名宮婢步入殿中,迎麵向皇後福了一福。皇後見她到來,露出一點笑意,伸手道:“妹妹請起,這裏真真的忙亂!還要妹妹幫忙盯著點!”


    柳貴妃一襲粉色宮裝,因從室外進入,又著一領粉色防風緞麵鬥篷,護住了高聳的雲髻。鬥篷下,長長的裙擺拖地,由宮婢們牽起。


    皇後則是一貫厚重的正紅色禮服,頂戴振翅欲翔的一頂小巧鳳翼金冠,邊緣綴滿珍珠。柳貴妃抬眼看了看周遭忙碌一片的宮人,微笑:“姐姐擔心國宴出錯,所以這般調教你們,是你們的福氣!”


    聽柳貴妃出聲,眾人臉上都鬆了鬆。柳貴妃又拾步邁上台階,立在皇後身側,偏著臉輕笑道:“姐姐,此次國宴,是為了那個初次來訪的瀾珊國王子,但其實瀾珊國遠在海疆圖之外,是個不知名的小國。諒他也沒見過多大場麵,所以姐姐盡管安心,現在的排場,足以讓他心服口服了!姐姐保重玉體要緊,這等搬運東西,裝飾宮殿的雜事,自然交給下屬奴婢們去處理便了!”


    皇後的眉頭舒展開,握住柳貴妃的手拍了拍:“唉,聽妹妹這麽一說,果然姐姐是個操心的命!罷了,你們柳娘娘說得對,下麵的事自己處置吧!哀家且和娘娘去後堂歇一會子。”


    說著執著柳貴妃的手,率隨從們浩浩蕩蕩向後堂走去。


    見二人離開,底下一群人才紛紛直起腰來擦了擦汗。有個小太監咋舌:“唿!真真的多謝柳貴妃了,要不,不知什麽時候給皇後收了命去!”


    長號伸向空中,鞭炮齊鳴,鼓樂喧天。金殿之上已經排開兩溜矮桌,一直綿延到殿外廣場之上。文武百官均著正式禮服,在自己座位上垂首等候。


    隨著特別高昂的樂聲響起,皇帝與皇後緩緩相攜入席,二人都是明黃色禮服,厚重的金絲冠冕,身後一溜的宮人奴婢托舉著他們厚重的禮服。


    隨後,柳貴妃、賢妃、慧妃也各自著禮服出現在金殿之上,各有宮人協助帶領入席。簾幕後,鼓樂齊響,分外喧嘩,眾文武大臣在禮樂中下拜,山唿萬歲。


    眾人各自行禮已畢,樂聲漸小。又有一名蒼發老太監步出,舉手中一柄鎏金銅鈴叮叮搖了幾聲,頓時席上俱靜。


    堂下眾人各自屏息入座,衣角悉索。


    一名稚齡宮女舉著香爐上前,向著台下眾人微鞠躬,早有太監取折子火打亮,將香燃起。


    須臾之間,堂內香氛繚繞,令人聞之皆醉。眾大臣紛紛深唿吸,席間傳來抽氣聲。


    皇帝笑言:“如何?眾卿家?此乃瀾珊國進攻的頂級龍涎香,萬金一兩而難求,今日朕與眾卿家同享聞香極樂!”


    一時眾大臣們紛紛搖頭晃腦,讚賞不絕。


    皇後臉上帶著矜持的笑,輕輕掃了一眼下首妃子們的坐席:“淑妃怎麽沒來?”鶯兒此時身著普通的宮女服飾,輕輕言聲:“一早就請過淑妃娘娘了,但也怪了,她竟不在自己宮裏。”皇後眼神一冷:“好,知道了。”


    “宣!瀾珊國王子沐梭沙上殿,入席!”太監昂首喊出聲音。


    沐梭沙快步奔上台階,動作輕靈,向皇帝拜了一拜:“吾皇萬歲,沐梭沙代表瀾珊國問候您!”


    皇帝笑容可掬:“王子請起,今日的宮宴,既為王子所設,也為我天都國君臣同樂而設。待會兒我天都國的好姑娘們都會來宮中亮相,哈哈,佳麗如雲,王子莫要挑花了眼!”


    沐梭沙一笑,湛藍色的眼眸如同大海:“不會的,沐梭沙要的,隻有一個!”


    皇帝一笑,令太監帶沐梭沙入席。


    皇帝起身,手中捏著一盞白玉酒盅,禮樂又起。


    皇帝:“朕敬各位卿家一杯!今日天都國四海升平,百姓安樂,全賴眾卿家合力承擔,願朕與眾卿家長享此清平世界!”


    禮樂大作。皇後及眾位妃子同時起身,舉起手中酒盞。堂下一眾文武百官也隨之起立,同飲杯中酒。


    禮畢,眾人歸位,禮樂聲隨之低潛。


    如是者三巡,皇帝身邊蒼發老太監步出,又舉鈴輕搖。隨聲細密的腳步聲響起,一眾宮人捧著各色食盒自殿內側門湧入,分頭為每張桌案移送食物。


    微弱的碗碟磕碰聲中,宴席正式開始。


    鬧市之中,裝飾華麗的馬車正緩緩行進。寬敞的車篷內,流雲與燕王妃同坐其間。燕王妃一身宮裝,保持著端莊的坐姿,眉間緊蹙:“妹妹呀,你是宮裏出來的人,待會兒進了宮,可千萬提醒著姐姐別出什麽錯。”


    正撥開一條窗簾細縫觀看外界的流雲聞言笑了一笑,迴眸:“姐姐本是極出色的美人,隻要不這麽僵著身子,板板整整地坐在……”


    話音未落,拉車的馬匹忽然一陣嘶鳴,緊接著整輛馬車動蕩起來,重重地顛簸了幾下才重新站穩。


    燕王妃頭上珠翠亂搖,磕碰了好幾下,不由大怒,正要發作,就聽車外傳來馬夫驚怒交加的吼聲:“快收收你的馬!我這車上可是燕王爺的內眷,驚了馬匹,傷了主人,你們擔待不起!”


    一個女聲響起:“喲!一直想著要拜會燕王爺的內眷,可巧就遇見了,今兒真是好日子,我們可得好好親熱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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