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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雲蘭啊了一聲:“怎會如此?!我以為妹妹是個極聰慧的人,世上沒有難不倒她的事呢,怎麽會丟失記憶?”


    一頭想,一頭繞著手裏的帕子,蹙眉撅唇。奶媽的大嗓門罕見地歇了下來,一時也是拿不出主意。卻聽廊下腳步聲輕快,李玉堂極高的身材須臾出現在了視線中,仍是溫和的笑容:“妹妹,王爺估計三日後便到李家,我等是否需要準備準備了?”一邊詫異地掃了掃場中,挑眉道:“流雲妹妹沒有與你們在一處麽?”


    流雲遠遠一眼,便看見了高高的李玉堂,借著廊柱遮掩,悄無聲息地避開了。


    流雲漫步走在院子裏,不知不覺穿到了後首,一溜的馬棚散發著濃鬱的氣味,有四五個仆役正自一鏟一鏟地往外鏟混雜了馬糞的木屑、稻草等物。


    流雲出神地看了一會兒,笑著要一名仆役牽出了一匹駿馬,自己騎上,溜溜達達往後山去了。


    剛拐入山路,騎行了一小會兒,便聽身後馬蹄疾響,迴頭一看卻是李玉堂打馬追了上來,俊美的容顏上,一雙眸子沉靜地望著流雲,竟是不說也不笑。


    李玉堂打馬趕到流雲身邊,催馬緩緩與她並肩而行,悶了好一會兒,李玉堂才低低開口:“雲蘭是無心的,你莫在意。”


    流雲嘻嘻笑了幾聲:“這些日子,猝不及防的事情奇多,姐姐有些擔心,也是難免的!”


    李玉堂目光灼灼,盯住流雲:“……你每時、每日都笑,有時候,也會累的吧?”


    流雲愣了愣,不覺便緩緩收住了笑容,隻是側頭不看他。李玉堂輕歎了一聲:“你莫擔心,一切,總有解決的法子。”


    流雲催著馬靜靜往前行走,馬蹄踏著滿山落葉,隻覺周圍靜得有些清冷。李玉堂也沉默了,二人隻是並駕齊驅。過了好一陣子,李玉堂開口打破沉寂:“流雲妹妹,聽雲蘭說,你還不想迴王府?”


    “會讓哥哥、姐姐為難嗎?”流雲轉過頭來,聲音很輕。李玉堂看著她黝黑的眼睛,心下便是一軟:“也沒什麽為難,這不是正商量麽?看看能不能有什麽法子……”


    流雲點點頭,扭過頭去:“非是妹妹不願意迴王府,實是心中有謎團未解,必須找出答案。否則,便是迴去了,日後也必成一具行屍走肉,又有何益?”


    李玉堂:“有這麽嚴重?”


    流雲彎了彎嘴角,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嗬嗬,說笑而已,哥哥不必當著!”


    李玉堂的聲音也放得很輕:“又是這樣的笑,你果真開心嗎?”


    流雲低下了眼簾,輕輕噓口氣:“……不瞞長兄,妹妹這些日子以來,夜夜不得安眠,夢中總是有聲音在唿喚於我……夢裏,妹妹是另一個人,有一與我極親近的人等我去找他……如若妹妹不解開這個謎團,怕是終生不能開懷。”


    李玉堂看著她在馬背上輕輕起伏的身體,單薄而嬌小,在這北地的初冬,猶如一枝瑟縮的百合。李玉堂輕輕問:“但不知你夢裏那人,是男是女?”


    流雲眼簾顫動了一下,極快地抬頭瞥了一眼李玉堂,又飛快換上了平日賊忒兮兮的表情,笑得沒心沒肺:“哎喲!長兄,流雲跟你開玩笑呢,莫當真!哈哈,來,我們比比誰的馬兒腿力更強勁!我先跑咯!對了,長兄派人去查那位李夫人玉娘的事兒了麽?”


    說著用鞭輕擦了一下馬臀,馬兒立刻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李玉堂唇邊泛起一個輕笑,眼神卻帶著凝重。


    “玉娘的事兒,早有人去辦了,你莫擔心!”


    兩匹馬一前一後在山道上疾馳,落葉如蝶翻飛,猶如一幅優美的圖畫。


    李晏收迴注視這兩騎的目光,迴視自己新落腳的院落。同在後山,他的新居位置正可看見上山的小道。李晏身後,成媽和吳柳正在院子裏拉起繩子曬衣服。吳柳躲躲閃閃的眼睛不住往李晏身上瞄,成媽看得心頭火氣,拿起一邊豎著的笤帚就往吳柳身上來了幾下:“你個小蹄子,還不快點幹活,老拿眼睛瞄漢子,漢子便能被你吃到肚子裏麽?你個下作東西!”


    吳柳悶不做聲挨了幾下,低頭將衣繩上的衣服扯平、拉直。李晏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進屋去了。


    屋內,李夫人玉娘正翻著一本書翕動著嘴唇輕念著。她不過二十許,仍是青春芳華,雖然產後失血,到底底子還在。一張蒼白的臉,遮掩不住秀麗的五官。聽得李晏進門,玉娘挪了挪身子,連頭也不抬,隻管低低地念她的書。


    李晏站在她的炕頭看了一會子,歎了口氣:“孩子沒保住,你也莫過於難過了……還是要注意保養,迴頭,迴頭再生吧……”


    玉娘的身子抖了抖,慢慢抬起眼來,目光都是譏誚:“喲!大爺,聽聞你疼惜陶娘,在北地李家少主跟前哭得什麽似地,怎的,這才幾天呀,這就巴巴兒地跑來跟玉娘我獻什麽殷勤呀?不怕陶娘泉下有知,責怪於你麽?”


    李晏的目光沒有她預料中的憤怒,而是疲憊與哀傷:“事情都過去了,人也死了,你待怎樣?”


    玉娘緩緩合上書,嗤笑道:“什麽怎樣?我一個婦道人家,我能怎樣?李大爺您是邊地的主子,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本就隻有聽命於主人的份兒,哪敢怎樣!不過玉娘是玉娘,做不來有些人那樣賣別的奴婢替自己謀劃好處的齷齪事兒!”


    李晏眼睛紅了紅:“便是陶娘當初為了我,設計了你……你也不必這樣總是指摘她,她,她已去了呀……”


    玉娘嘿嘿冷笑:“正是呢!若不是她去了,你以為玉娘今兒還能活麽?”


    李晏一僵,手幾乎揚了起來,又恨恨放下:“你,何至於此?!”


    玉娘唇邊噙著一絲冷笑:“我且告訴你,莫以為自己真是這北地李家的座上客!我可聽說,他們遣人去邊地探查你的底細了!”


    李晏看了看她,表情忽然漸漸恢複了平靜,袖手入籠:“如果是我,我也如此,這有什麽稀奇!我倒是奇怪,你一個婦道人家,天天坐在這屋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就知道李家這些舉動了?”


    眼睛眯起,露出了一點點鋒利。


    玉娘平靜地和他對視,屋內一時充滿了窒息感。


    雄城,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停駐在城門口。隊伍大約四五十人,為首的瘦削老者氣質淵停嶽駐,十分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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