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如星忽然感到一陣殺氣。


    殺氣來源於他看不見的明伊見,他隻當是沐凜相當不耐煩了,眨眨眼瞬間加快語速:“姑娘也是去參加武林大會罷?這首次參與可能要多花些時日了解,姑娘不如與如星同行,如星也可為姑娘解惑一二……”


    依照他的經驗來看,這青衣姑娘的容貌雖被帷帽遮住不為外人所見,但她一定是個難得的美人,聽聲音便可遐思一二。更何況這是個難得的劍術高手,他本就是個熱情好客之人,三教九流的朋友遍地走,遇到此等奇人,此刻不交好,更待何時?


    明伊見抱胸皺眉,“這人真是聒噪!”


    沐凜亦是這樣認為,正欲擺脫他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停在那裏任由他們走近,竟是默許了與其同行。


    藺如星眼眸明亮,眨眼間已經熱情地同沐凜聊起來。


    “方才在下尋打鬥聲而來時,見姑娘的劍法如行雲流水,輕而易舉便手刃歹人,因此未施以援手,還望姑娘莫怪……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唿……”


    沐凜記得師父無意間提及他的姓氏為沈,於是道自己姓沈,家師隱世多年,自己獨自出世曆練一番。


    藺如星笑眯眯摸著下巴,不再詢問沐凜的來曆,而是與她說一些江湖見聞,他言語詼諧有趣,深入淺出妙語連珠,短短半個時辰勾勒出江湖的大致情形,令沐凜有了大致了解。


    明伊見在一旁聽著,不由讚道:“看來這位藺公子的學識不比他的容貌差啊……”


    藺如星對沐凜的脾性,聊了又沒一會兒,兩人已經熱絡地以兄妹相稱。沐凜笑道:“藺兄不考慮科舉之路,真是可惜了。”


    “誒,沈妹妹這話可要讓我羞愧難當了,在我家祖孫三代之中,就屬我讀書最少、學識最差,嚐嚐遭父親訓斥責罰。不過說到做學問,還是吾弟雨笙最為出彩!”


    說到幼弟藺雨笙,藺如星眼眸明亮,眉飛色舞,開始滔滔不絕誇耀起來。


    “我這幼弟雖比我小五歲,讀書這一途可甩了我幾條街。他人是極聰慧的,日複一日手不釋卷,刻苦起來我這兄長隻得甘拜下風。他弱冠之年已把家裏的萬卷藏書翻了個遍,性情卻不迂腐陳舊,夫子們皆讚他有狀元之才……誒,沈妹妹,我藺家莊距此處不過幾十裏路,在下此次趕迴家中正是為了幼弟的及冠之禮,沈妹妹不若與我同去湊個熱鬧?”


    沐凜眼眸微亮,點了下頭。


    明伊見在一旁抱怨:“男子的及冠禮有什麽好看的?”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成人禮沒有高官士族那麽繁瑣講究,也不是那麽有趣。


    沐凜傳音給她:“我隻在書中看到過,心中確有幾分好奇,更何況,藺兄盛情難卻。”


    都快忘了沐凜對世俗萬般稀罕不已,明伊見認命地飄在一旁,準備陪她長長見識。


    嗯?


    明伊見飄了一會兒,身邊的人忽然不見了身影。


    她東張西望了好半天,終於看到三個小點由遠及近。原是三人走路不及她飄蕩得快,便被落在了後麵,沐凜也不提醒她,明伊見無奈地等在原地。


    她見幾人藺如星神態輕鬆地與沐凜說笑,忽然覺得自己隱身不見人挺沒意思,一個閃念轉到樹後化作男子外形,待他們走近再緩步走出。


    “表妹?真是你,你從山上下來了呀,一別多年你可還好?”


    沐凜明顯愣了一愣,差點沒認出來。


    明伊見的容貌本就有幾分英氣,配上刻意加粗的眉毛與書生常用的衣冠打扮,還真像極了一位濁世翩翩佳公子。


    “明……表哥,”沐凜的語調迅速由茫然變得驚喜,“小妹還好,多年不見,表哥風采依舊。對了,表哥,這是我的朋友藺兄。”


    “藺公子有禮了,我是沈妹妹的表哥,明見,乃是一介書生。”


    “明兄有禮,在下藺如星,是前麵藺家莊人,這是我的隨從藺誠。”


    兩人寒暄一番,明伊見在藺如星的邀請下欣然與其同行,共赴藺家莊參加藺雨笙的冠禮。


    果然如明伊見所想,藺家子弟的冠禮簡易,卻也不乏熱鬧。


    他們到達時卻已經晚了,冠禮定在午時初,現下已經在前廳進行了一會兒。藺如星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與二位聊得太投機,竟誤了時辰,該打,該打!”


    《左傳》雲:“冠而生子,禮也。”


    行禮時,主人、大賓及受冠者皆穿禮服。先加緇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後授以爵弁。每次加冠畢,皆由大賓對受冠者讀祝辭。


    始加(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三加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他們到布置好的前廳時,大賓正對著受冠者吟誦第三段祝辭。


    藺如星帶他們悄悄走進來,並未多引起他人注意,不過他還是被高堂上一個身著勝服的中年男子瞪了一眼,藺如星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沐凜猜他就是冠禮主人,藺家兄弟的父親。


    沐凜和明伊見遠遠站著一旁行注目禮,受冠者按禮一直背對著他們,深衣革帶、華服加身,可窺見其君子風采。


    待眾人聽完祝辭,受冠者行了繁瑣隆重的禮節,主人藺楨道:“請大賓為小兒賜字!”


    大賓按禮上前,致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朝生……”


    朝生,藺朝生……沐凜覺得這個名字隱隱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她出神思索著,絲毫未注意到身旁明伊見已經緊緊攥起了拳頭。


    此時冠者低沉清冷的聲音響起:“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倏忽之間燦陽隱沒,黑雲壓日,疾風乍起!沐凜的帷帽白紗被狂風吹起,她顧不上施法遮掩,猛地偏頭看向明伊見。


    “伊見!”


    地仙狂怒,天地變色,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一定要阻止她!


    淒厲女聲幾乎要刺穿雲霄:“林朝生?!你納命來!”


    沐凜的衣擺被寒風甩起,眼看著明伊見閃電般朝著藺雨笙撲去,而藺雨笙身旁都是沒反應過來的無辜凡人,她的衣袖中立刻飛出兩道素白匹練,刹那間纏住了明伊見的腰身,想要將她往迴拉!


    明伊見蒼白的麵容掩映在淩亂四散的黑發中,雙瞳與眼尾皆是赤紅如血,漆黑的指甲尖銳無比,滔天的怨恨淒厲幾乎要化為實質……她整個人變迴了厲鬼時的狀態!


    沐凜麵容肅然一心二用,一邊牽製著明伊見,一邊暗自掐起昏睡訣。


    一切皆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昏睡訣還未完成,一道黑色靈力忽然以藺雨笙為中心擴散而出,透過在場所有人的身體,而所有凡人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倒地昏迷不醒。


    藺雨笙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正對著她們,墨玉般的黑發束得一絲不亂,鬢若刀裁,麵如冠玉,黑沉眼眸深深凝視著明伊見,薄唇輕抿,舉手投足間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淩厲氣勢。


    藺雨笙絕非常人!


    沐凜不假思索,凝神強製迴拉失去控製的明伊見。一抹如水金屬冷光映入沐凜眼簾,沐凜下意識一閉眼,緊接著感到手上一鬆,整個人後退了幾步才堪堪停住。


    匹練竟被齊齊割斷,沐凜猛然抬頭,明伊見已經落入了那人懷抱,一隻蒼白修長的手點在了她的眉心,明伊見立刻昏迷了過去。


    “放開她!”沐凜祭出玄幽寒冰劍,迎著那抹玄色身影刺去。


    卻被一對彎弧匕首攔腰截下,兩刃相接之處火星四濺。


    匕首的主人依舊穩穩站在那裏,橫抱著昏迷的明伊見,漫不經心地用意念操縱匕首。


    “玄幽寒冰?小丫頭有幾分造化。你與吾妻有何關聯?”


    冷淡矜貴的嗓音附帶著鋪天蓋地的壓迫力而來,沐凜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此人起碼是仙君的境界,遠不是她所能匹敵。


    她當機立斷,放下了手中的劍,果然那不知什麽材質的匕首也停止攻擊,懸在了半空中。


    “我乃瀛洲之人,伊見乃我摯友。”


    林朝生絲毫不關心沐凜的身份,而是輕輕撫摸著明伊見的額頭:“她為何沒有輪迴轉世,而變成如今模樣?”


    “……”這不都是他害的麽?


    “迴答我。”鋪天蓋地的威壓牢牢壓製著沐凜,她臉色一白,腳下的地磚寸寸斷裂,纖薄身形卻直直立在那兒,挺拔如鬆。


    “你會傷害她麽?”


    “她乃吾妻,我隻會護她。”


    嗬,男人。


    沐凜直視著他的黑眸,一字一句道:“那我告訴你。厲鬼因執念而生,地仙因執念而修,執念為前世含恨所生。”


    “含恨?她……恨我?”林朝生半垂了眼眸看著懷中人,沐凜辨不清他的神態。


    沐凜冷笑:“你林朝生娶她卻不能善待她,有什麽資格自稱她的夫婿!是什麽樣的怨恨才能讓亡魂不入冥界輪迴,甘願附於冷冰冰的簪子上百年!”


    林朝生抬了眼,如同看一隻可有可無的螻蟻:“你把事情一一道來,我便饒你一命。”


    安靜的空隙間,秋風吹落一片枯葉,落地時已是粉身碎骨。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劍拔虜張起來。


    沐凜淡淡扯了唇角,毫不退讓道:“北海龍君,你殺不了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燃盡仙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元小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元小瀛並收藏燃盡仙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