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霜自節前受邀前往北孤,便隨振元前往馬場,為自己一萬親軍挑選戰馬,並在北孤北城操練,北涼無戰事,因此振元建議北涼一萬親軍便隨鐵衣軍日日操練,暫不迴返,同時兩人商定二月初六為潘閬迎娶李青鸞,屆時一萬親軍便作為護衛,與新人同返北涼,潘霜認為甚妥,便在年節前帶著振元贈予的財貨先行返迴北涼過節。


    二月初二,龍抬頭,是個好日子,關內天氣轉暖,不料中原武林迎來一場浩劫,關外仍蕭索一片,積雪如綢,李振元獨坐城守府,想到密函所言,暗想該來的總會來的。潘霜父子如約而至,攜潘閬前來下聘,迎親隊伍綿延十裏,喜氣非凡。


    酒宴早設,塞北珍饈駝峰、熊掌、鹿唇、雁翅應有盡有,眾人推杯換盞,直至深夜,待隨從散去,振元獨自將潘霜請入內室品茶。


    “潘兄,你可知聖上征越歸途即染病不起”?


    “聽說一二,聽說晉王殿下先行迴京侍疾,似已繼承大統,奇怪的是,新皇登基,卻尚未有旨意送抵邊關,且聽聞先太子亦不知所蹤,朝野物議如沸”。


    “潘兄,你我相知互守十餘年,早已是刎頸之交,且小弟一直有意高攀貴府,結為兒女親家,我隻想問兄長一句,國有難,當何如”?


    “捐軀赴國難!”潘霜輕捶案桌,堅定的說道。


    “好,願與兄共赴國難”,振元從懷中掏出金漆密函,遞與潘霜,“潘兄,節前弟不便明言,多次出言相探,亦派人前往北涼查探,確認確未有來使造訪北涼,方敢出示此密函,我預估胡騎不久便會來犯。”振元瞧潘霜閱罷密函,驚詫不已,不似作偽。


    “侯爺放心,我等既已結為兒女親家,且潘家世受聖恩,絕不相負。”


    翌日正午,振元正與潘霜撇開迎親之事,商議禦敵之策,府外傳來一聲清脆尖銳的喊聲:“聖旨到,鎮北侯李振元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皇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屬以倫序,入奉宗祧。內外文武群臣及耆老軍民,合詞勸進,至於再三,辭拒弗獲。仰迫上玄之睠,俯惟億兆之心,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暫曠。遂逼群議,恭茲大禮。猥以寡德,托於兆民之上。鎮北侯李振元,功在社稷,孤守塞北十餘年,功勳卓著,擢升鎮國公,著接旨後速迴京見駕,欽此”。


    “潘將軍,奴婢剛從北涼關來,另有一道聖旨給您的,來使微笑的將聖旨交給潘霜。


    振元與潘霜目光一接,看來這新皇按捺不住,終於在開春之時發動了,“大魏終於變天了”,老哥倆互視一眼,暗自歎息。


    “天使驛館稍歇,待我備上薄酒,為天使洗塵,”振元一揮手,早有家將送上托盤,金珠玉璧,好不晃眼。


    “謝國公厚愛,奴婢恭喜了,”來使笑眯眯的接過,自去驛館歇腳。


    “報........,梵摩訶將軍斥候傳訊,城西北百裏,有敵來襲”。


    “報........,李孝正將軍斥候傳訊,城東北百裏,有敵來襲”。


    “報.........,梳玉河北岸,出現敵騎。”


    李振元、潘霜伸出右手一握,“來的真巧,來的好快,與子同仇”。


    “來人,著公子即刻迴返北涼傳訊郭將軍,北酋寇邊,全軍戒備,見令來援,”潘霜轉頭吩咐,北涼斥候立即通報潘閬,飛馬南去,原本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即刻便成了戰時斥候。


    “擊鼓傳訊,三軍戒備,升狼煙,通知城北左右兩營備戰,斥候出北門,另著百人,盯緊驛館,來使若有異動,殺無赦”,振元一通命令,與潘霜披掛上馬,沿馬道直達北外城城牆。


    振元登上北關箭樓,遙見敵騎漫山遍野,怕不有數十萬之眾?看來關外胡族當真摒棄前嫌,早已結盟,力求畢其功於一役,吞下孤城了。


    “傳令,梵家兄弟,且戰且退二十裏,孝正、孝賢且戰且退十裏,在城北十裏外集結,擊鼓,開中門,中軍出。”


    原來北孤城外城形似“山”字,北邊三門,南邊一門,東西依山而建,北城的城牆,能將來敵分割為三部,城上軍士可左右迴援,甚是巧妙。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齊鳴,四萬鐵衣軍已與來敵前鋒交上手了,“殺啊”,一時城北黃塵直上九霄,大地顫抖,箭矢如蝗,數萬鐵騎哐的撞在一起,頓時長戟、戰刀,盡數朝對手身上招唿。


    “戰鼓,速擊,”北城千麵巨鼓響起三長兩短的鼓聲,讓人熱血沸騰,戰馬狂躁不安。


    眼見敵騎漸漸歸攏,“中軍兩萬接應,長槍利戟拒敵,勿戀戰,拉開陣型”。


    “嗚嗚,嗚嗚,”號角一響,兩萬鐵衣中軍早就欲欲躍試,齊聲大喝“嗬”,緩步催馬,待馬速漸均,陣型歸攏,齊喝“嗬、嗬”,驟提馬速,頓時去勢如電,“裂”,兩萬中軍齊喝“裂”,城頭戰鼓馬上變成兩長兩短,急促有力。


    四萬前軍邊絞殺,邊往東西兩側橫移,曲線迴防,且戰且退,為蓄勢而來的中軍留出衝刺空間。


    “槍,”兩萬杆長槍如雨傾下,數千突厥先鋒如麥子一般倒下,胡騎在極速奔馳中,剛看清鐵衣軍左手持長戟的輪廓,就被利槍貫顱而過。


    “槍,”第二輪長槍如影隨行,又是一輪槍雨,追擊的胡騎陣型頓時一滯,倒下一片,接著,鐵衣軍的三刃長戟,連挑帶劈,借著奔騰的馬勢,一寸長一寸強,所過之處,殘肢遍地,如風卷殘雲。


    “哐,哐”,城頭鳴金,“收”,中軍統領李青霄大喝,接著一傳十、十傳百,直至萬人齊喝“收”,聲貫三軍,中軍頓時駐馬。


    “弓”,迴撤之時,弓箭齊發,六萬鐵衣匯合,迴馬結陣,振元和潘霜全副武裝,走下箭樓,出城拒敵。


    “請可汗陣前說話”,振元語罷,三軍齊喝,聲勢雄壯。


    胡騎中奔出十數騎,停在箭程之外,振元、潘霜、青霄等五騎上前,毫無怯意。


    隻見突厥可汗莫賀咄,柔然可汗達曼,韃靼可汗阿思摩俱在陣中,雙方皆未配兵刃。


    “三位可汗安好,北孤微城,竟勞遠征,振元不勝惶恐”,振元拱手道。


    “李振元,我們草原年年受你攻擊,早就想殺你的頭下酒,搶你的牛羊過冬,不要跟本汗瞎扯”,莫賀咄一甩絡腮胡子就嚷起來,“我們三個部落已結盟,推我為王汗,以後我們就親如一家兄弟,有女人一起搶,有肉一起吃,有狗一起打,就你們這些破鐵爛銅,很快就會被草原勇士踩死在馬下”,哈哈。


    “對,沒錯”,其餘兩人也附和。


    “鐵衣軍北征隻為自保,況年年皆將韃靼與柔然的財貨送予王汗,此時王汗可曾向柔然、韃靼言明?若可汗不南下劫掠,我等亦不會北上,我可與三位協定,隻要王帳後撤百裏,胡騎不過鐵勒,我十萬鐵衣亦不會北上襲擾,塞北草原,任由處置,至於米麵油鹽,王汗可以戰馬、牛羊互市置換,如何?”


    “笑話,你也不用挑撥,現在我們三十萬大軍,你不過區區十餘萬人,憑什麽跟我們講條件,這樣,你先準備三百美女,一千壇好酒,百萬石糧草,萬兩黃金,三天內送到王帳,本汗尚可考慮”,莫賀咄有恃無恐。


    “哈哈,潘兄,你看如何?”振元微笑著看向潘霜。


    “給,當然給,我給他個大棒槌,哈哈”,潘霜與振元雙掌互擊。


    “既如此,放馬來戰吧,”振元等人不待答話,撥馬迴轉。


    “北涼勇士,讓鐵衣軍看看我北涼軍的軍魂,”潘霜迴轉陣中,對自己一萬親衛吼道,所有親衛全部新配戰馬,甲胄森明。


    “大帥,讓俺先去幹他娘奈,”大棒槌一馬當先,高舉鐵齒狼牙巨棒,帶一個千人隊颶風般飆出,“嘿哈,嘿哈”。


    韃靼處於右翼,頓時阿思摩手下一個千人隊迎了上去,戰陣第一場交鋒,最振士氣,因此千人混戰,不會有旁人助拳。


    雙方相向疾馳,未到箭程時便同時發出一輪箭,韃靼人快速抽取第二支箭時,北涼軍已經抽刀了。韃靼人驚訝的發現己方倒下二百多人,而北涼軍隻零星落馬數人。


    原來這支北涼親軍是潘霜的內軍,是北涼軍精銳中的精銳,搶射時均一弓雙箭,全身重甲,且麵部皆覆镔鐵麵具,隻留下一雙眼睛,是名副其實的重甲精騎。


    “振元兄弟,這支鐵騎是當年雪夜之戰後,受你敕勒勇士雙刀拒敵啟發,我花重金打造,此軍皆配備一長一短兩把镔鐵戰刀,久戰不鈍,全身重甲,尋常箭矢難傷,今日就讓這些北酋嚐嚐鮮,”潘霜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周大棒領著重甲北涼軍周旋廝殺,鐵齒狼牙棒上掛滿鮮血腦漿,千人隊全部撥出雙刀,左短右長,肆意劈刺,很快形成一麵倒的屠殺,重甲騎兵十人一隊,十隊成小方陣,始終保持陣型。


    鐵衣軍見同伴驍勇,長刀擊胸,“大魏威武、大魏威武”,氣勢如虹,首陣完勝,士氣達到巔峰,振元急命傳令兵揮動帥旗,城頭鐵鼓三長兩短的鼓點震動全軍。


    戰機稍縱即逝,振元長刀一舉,中軍兩萬“錐,擊”,青霄大喝一聲,“錐”,一把尖銳利錐破陣而出。


    “兩萬左軍,一字陣,擊”,袁紇力長刀一指,第一梯隊五千人絕塵而去,接著三隊緊隨其後,充分發揮梯級衝殺的優勢。


    “兩萬右軍,一字陣,擊”,高車羽長戟一磕,分四個梯隊出擊。


    “來人,城中留萬名步卒防守南門,煙火傳訊,調南門守將周仁貴帥全城精騎增援北門。”


    “傳令北城守軍,敵騎進入弩床攻擊範圍內,不惜箭矢,全力射殺,迴迴炮、投石機亦如是,居高臨下,攻擊敵後精騎。”振元連連傳令,疆場立時沸騰。


    “潘兄,北涼重甲乃是利器,然甲胄過重,不耐久戰,就請兄在鐵衣中軍數輪衝殺後,突厥王旗下的幽靈親衛軍出動時,全軍突擊,中軍直入,直奔突厥王旗,如何?”


    “好,”潘霜扭頭,“棒槌,列陣,聽李帥號令”。


    李青霄獨領中軍,率先與突厥軍接上,突厥中軍十五萬人,列成十個方陣,為節約戰力,李青霄充分發揮鐵衣中軍裝備精良的優勢,三撥樺木標槍開路,十矢強弩攢射,六萬杆長槍、二十萬支鐵矢以拔山填海的威勢直接擊殺突厥一個萬人隊,鐵衣軍氣勢燃至頂峰。


    鐵衣中軍人馬覆甲,突厥人除將軍外,僅穿戴皮甲,青霄知突厥人馬眾多,初始不宜力戰,便唿喝連連,依靠錐字陣型,掛弩拔弓,以鐵胎硬弓不停略陣,射殺敵軍,突厥人弓箭雖強,怎奈鐵衣全軍帶甲,防禦甚佳。


    莫賀咄見鐵衣軍以數十人為代價便屠殺了己方一萬精銳,大驚失色,驚歎鐵衣軍裝備之精良,必須發揮草原騎兵的優勢,合圍之,短兵相接,依靠彎刀,才能將這群鐵衣軍逼入絕境。


    “咄吉,速帶你的兄弟,領五個萬人隊,迂迴包抄,以強弓壓製,把他們引入包圍圈,一鍋燉了這群蠻子,”莫賀咄急忙安排長子。


    “得咧,父汗,”醜陋彪悍的咄吉跨上戰馬,唿喝幾個兄弟,便帶隊準備合圍。


    左軍袁紇力迎來的是柔然鐵騎,除第一梯隊以一輪強弩,三輪箭矢開道外,其他梯隊均雙手握戟,伏在戰馬上,袁紇力身在第二梯隊中,在第一隊三輪箭矢結束後,喝道:“錯”,第二梯隊遽然提速,從第一梯隊的間隙中穿過,迎上柔然人,長戟入肉,挑上半空,再重重砸下;第一梯隊趁機擱下鐵弓,抽出長刀,摘下鐵盾,盾擊刀劈,朝前趕去,並與漏過長戟的柔然敵騎交上手,長刀收割性命,戰陣如同絞肉機,不停絞殺雙方將士。


    右軍高車羽戰法與左軍相似,對上韃靼騎兵,隻是高車羽威猛高大,身先士卒,一輪弩箭後,便不問陣型,直接兜頭迎上,靠的是鐵衣軍的銳氣和耐力,車輪似的廝殺,長戟揮舞如風,高劈平刺,儼然是一尊殺神。


    李青霄感覺壓力越來越大,箭矢消耗大半,麵對十數萬的突厥精騎,即將形成包圍圈,如蝗般的箭矢,全軍隻能摘盾抽刀,壓縮陣型,短兵相接。


    “衝,”兩萬鐵衣以鐵盾護住頭臉,升出狹長的戰刀,“嘭”的一聲巨響,前排的鐵騎撞上突厥人,戰馬互撞,刀來槊往,第一排將士蓬出耀眼的血霧,隨著哀鳴的馬聲和憤怒的嘶吼,兩軍短兵相接,拚的是勇氣、血氣、士氣,鐵衣軍士氣高昂,為守土而戰,怒氣衝天,工作整齊,盾擋刀劈,隻傷要害,務求斃敵,悍勇無匹。


    前麵兩個突厥方陣頓時被斬倒一片,突厥後軍開始催馬,咄吉王子旗幟已見,迂迴包抄的隊型基本形成,將要把兩萬鐵衣中軍圍而殲之。


    “咻、咻,嘭、嘭”的巨響接連響起,原來北城城頭的弩床瞅準突厥後軍催馬時發射了,剛好進入的弩床和投石車的遠程攻擊範圍,弩床一弩十矢,箭矢杆粗如兒臂,箭頭如利斧,一矢擊出,連殺十數人,投石車更是包裹硝石的鐵蛋,外塗燃油,落地爆開,殺傷十數人。


    北城的武器雖非大範圍殺傷武器,但聲勢驚人,給予突厥人及戰馬極大的威嚇,不少突厥戰馬驟聞巨響,火光霍霍,頓時成了驚弓之鳥,百馬炸營,導致一個方陣因為炸營而混亂不堪。


    李青霄身處包圍之中,無法抽身,這時瞅準時機,長刀一指,全隊繼續向北衝殺,全軍風一般刮過炸營的方陣,長刀劃頸,抑或透胸而過,留下咄吉幾兄弟的五萬人嗷嗷叫著尾銜其後,青霄向著突厥王旗所在,拚命衝去,一路不停有人截殺,但是鐵衣軍不能停,四處皆是重兵,一旦停下,鐵騎失去機動優勢,立時便陷入重重包圍。


    “嗚嗚,嗚嗚”,北孤城下接著衝出兩萬騎,周貴仁引軍向著突厥方陣而去,形成了鐵衣軍與突厥交錯夾擊的陣型,周貴仁此軍為求殺敵,沿用了敕勒族的戰法,全軍手持雙刀,左右輪轉,不避流矢,為的就是在短兵交接時多殺敵酋生力軍,兩萬鐵衣綴著咄吉的方陣廝殺,咄吉軍進退兩難,追擊李青霄的節奏稍緩下來。


    這時,北孤城頭的戰鼓傳來連續三短聲的鼓點,密集急促,號角長鳴。


    李青霄聞聲,忽然撥轉馬頭,往迴衝去,迎著咄吉殺來,絲毫不顧北方截殺而至的突厥。


    莫賀咄慌了,咄吉幾人包抄李青霄,不料四萬鐵衣軍目前隻前後夾擊咄吉的萬人隊,咄吉是長子,亦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容有失啊。


    “嗚....嗚....”,突厥王帳號角吹響,一直按兵不動的親衛鐵騎動了,號稱草原幽靈的最強的戰騎揮舞著雪亮的彎刀朝李青霄追來。


    李青霄聽到身後如雷般的鐵蹄聲,不管不顧,“刀,擊,”鐵衣軍全力催馬疾馳,李青霄鐵盾擋住一把彎刀,右手長刀輕鬆的繞過一名突厥兵,一刀撩過咄吉肥碩的身軀,在其脖頸一劃而過,跟著的一名鐵衣軍丟下左手盾牌,直接輕鬆摘下咄吉的首級,如摘朵鮮花一般,往馬首上一綁,咄吉空腔裏頓時射出漫天血花。


    李青霄穿過周貴仁的隊列,“弓”,迴身射箭,箭雨截擊銜尾而來的突厥人,周貴仁趁著這波箭雨,大喝一聲“收”,全軍勒馬迴轉,向北孤城方向奔走。


    草原幽靈如一陣風,馬術超群,追速極快,很快就越過其他突厥方陣,向著鐵衣中軍追擊而來,箭矢雨下,射倒大片鐵衣軍。


    這時,北孤城方向傳來急促的號角聲,北涼的重甲騎兵終於出動了,李振元就是要利用北涼這一萬重甲鐵騎的優勢,重創突厥最精銳的幽靈鐵騎。


    幽靈騎共有四萬,除一萬拱衛王旗,其餘三萬及三個方陣突厥精騎全速追殺,北涼一萬重甲迎頭接上,雙刀擎出,肆意搏殺。


    “嗚嗚、嗚嗚,”號角齊鳴,緊接著,城頭巨鼓傳來一長一短的急促鼓聲,城頭守軍齊喝“分,擊”。


    袁紇力和高車羽雖在左右兩翼吃力拚殺,聽到號鼓傳訊,也跟著爆喝:“分,擊”,左右兩翼立時分兵,留下一萬繼續阻擊柔然、韃靼,剩餘兵馬由兩位萬夫長帶領,也朝著突厥中軍殺到,李青霄、周貴仁撥馬迴轉,迎著突厥方陣,咬住絞殺。


    李振元按住潘霜的手,:“潘兄,你速上北關箭樓,命令弩機不停,待看得被阻擊的左右兩翼潰敗,立時鳴金,我去襄助霄兒。”


    振元立時將剩餘全部鐵衣軍盡數押上,誓要給予突厥中軍重擊。潘霜快速登上城樓,關閉北三門,遙見左右兩翼的鐵衣軍冒死搏殺,寸步不讓,明白這是李振元要用左右兩萬鐵衣軍的性命拖住柔然和韃靼,防止三部落匯合,然後畢其功於一役,絞殺突厥最精銳的中軍,此舉過於大膽,但確是絕境之中妙招,可歎左右兩萬鐵衣,不知能堅持多久。


    李振元率領最後的兩萬鐵衣軍與長子匯合了,八萬鐵衣、一萬北涼重甲鐵騎絞殺六萬突厥精騎,戰場如沸,刀槍劍戟、斧鞭錘鐧,漫天飛舞,鐵衣軍配合北涼重甲鐵騎,一路截殺,北涼軍雖尋常刀劍不懼,但幽靈騎中不少使用重錘和戰斧,鈍擊之下,北涼軍亦損失慘重。


    一時,空中流矢和弩床巨箭不停,截擊著突厥後方援軍,這邊十四萬大軍混戰,鐵衣軍稍占優勢。


    戰時一久,鐵衣軍的優勢明顯,鐵衣軍之悍勇,除弓搶馬快,更在於耐力,戰到黃昏之時,鐵衣軍雖傷痕累累,仍戰刀如飛,形成一邊倒的屠戮,六萬突厥中軍幾近全歿。


    這時,城頭“哐、哐、哐”的鳴金之聲傳來,左翼破了,右翼岌岌可危,“退”,三軍隨著鳴金之聲,快速後撤,鏖戰一日,柔然、韃靼、突厥也不敢多做追擊,擔心重新入甕。


    一日血戰,北涼重甲僅剩三百騎,鐵衣軍左翼阻擊柔然的一萬騎全部戰死,右翼阻擊韃靼的一萬騎戰死九千餘,中軍戰死約兩萬,傷者無算,鐵莫其、周貴仁、李孝賢、李孝正四位萬夫長皆戰死疆場,振元父子全身浴血。


    李振元退入城中,清點完畢,登上內城城頭,全城居民及族人早已齊聚,“兒郎們,塞北胡族聯軍來犯,號稱三十萬,今日初戰,我軍戰死四萬人,但他們,卻留下了十數萬屍體,鐵衣軍魂猶在。不日將有更嚴酷的戰鬥,城內的守軍將全部列陣北城,與敵酋決一死戰,凡我敕勒族人,請出族中戰刀,上陣殺敵,有願同心禦敵者,不論貴賤,一律視為鐵衣親衛。”


    “殺、殺、殺”,敕勒族的居民不論老幼,迴家翻出戰刀,十年城中生活並未澆滅重新燃燒的戰鬥血液,恍若隨著頭領,又迴到遊牧戰鬥的歲月,是夜,整個北孤城都是霍霍的磨刀之聲。


    “天使,您親眼所見,非振元不願入京見駕,如今胡族聯軍寇邊,戰事日緊,請天使立即入關,迴稟陛下,待敵酋稍退,振元即刻入京請罪”,振元像送瘟神般打發使者入關。


    城守府燈火通明,振元叫來一子一女,“阿霄,你我父子同心,誓死鎮守北孤,你可後悔麽?”


    “隨父征戰,無悔,”青霄磕頭道。


    “你是族中長子,更是鐵衣中軍領袖,戰陣缺你不得,為父預計不日將有最後一站,此戰後,我軍勝,胡族聯軍必退,我軍敗,則北孤休矣,”振元長歎一聲,先帝若安在,北酋何懼。


    “兒願死戰,”青霄、青鸞皆磕頭道。


    “阿鸞,初六本是你出嫁的好日子,怎奈戰事吃緊,你稍後去見見潘世侄,請他命人快馬去北涼調兵;阿玄已隨仙長南下,不知近況如何,如有機會,你兄妹二人務必保全性命,尋得幼弟,安度餘生。


    “阿爹放心,小弟自幼懂事,我們一家必有重聚之日,”青鸞強忍淚水,“大哥,戰陣兇險,務必注意安全,你還未給我找個嫂子呢,”青鸞說完,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


    連續幾日,胡族聯軍雖數次攻城,均被擂石滾木擊退,卻毫無退意,似有所恃。


    這日,郭開山終於領十萬北涼軍趕到,入駐北孤,其中三萬鐵騎,七萬步卒,北孤城的實力大大增強。李振元與潘霜召集將領,商量退敵之策,眾人分析時勢,眼看萬裏彤雲,關外天氣多變,二月飛雪亦是常事,一致商定於大雪之日,全軍出擊,鐵衣軍以逸待勞,號令統一,在極端天氣下以劣勢兵力作戰反而能增加勝算。


    二月初六,本該是個喜慶日子,怎奈鞭炮變為戰鼓,嗩呐換為號角。


    一夜北風寒,萬裏彤雲厚;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


    千鼓齊震,號角連營,六萬鐵衣軍從北三門開拔,三萬北涼鐵騎隨後,七萬步卒列成方陣,在城外壓陣,號稱三十萬大軍的柔然、韃靼、突厥聯軍集結完畢,隻有不足二十萬兵力,雙方兵力相當,周大棒槌率領僅剩的三百北涼重甲騎兵和城中敕勒族人一起,編入鐵衣軍左翼,周大棒槌暫任萬夫長。


    這是決定勝負的一戰,李振元在中軍帥位,迴首遙見潘霜與郭開山屹立在北關箭樓,揮手示意。


    戰鼓擂,號角響,雙方投石車率先發動,試探著最遠射程點,李青鸞爬上城牆,躲在北城馬道角落的一個箭垛後麵緊張眺望。


    “鐵衣將士們,北涼軍已至,我軍何懼?當此之時,北酋寇邊,三軍奮力,必能蕩平北境,為國、為家,唯死戰,”振元高舉戰刀,唿喝連連。


    “死戰、死戰、死戰,大魏威武、大魏威武、大魏威武,”三軍怒喝。


    戰鼓三長兩短,“前軍,擊”,李振元長刀一指,高車羽帶著兩萬人以錐形陣動了。


    這或許是最後一戰,友軍已至,鐵衣軍幾乎搬空了武庫,所有軍械悉數裝備,隻求畢其功於一役,全軍皆帶雙弩,一弩十矢,發完即棄,皆背負三槍,皆配兩壺羽箭,握長戟,挎戰刀,掛鐵盾。


    “左軍,周大棒,擊”,“右軍,袁紇力,擊”,左右兩軍各出動一萬人,均以錐形戰陣出擊,李振元父子及四萬中軍待時而動。


    兩軍風馳電掣,充分利用武器的射程與殺傷力,雙方尚有三箭之地,鐵衣三軍齊喝“弩”,漫天鐵矢擊出,“槍”,一輪長槍飛出,“戟”,槍出戟挺,伏低身體,蓄力衝擊,由於雙方相向疾馳,胡騎剛被一輪鐵矢弩箭帶出數千蓬血花,漫天的標槍從天而降,連人帶馬貫胸透顱而過。


    雙方騎兵插身而過,長戟既長且銳,胡騎的彎刀尚未夠著,已被長戟刺出老遠,重重摔落馬下。鐵衣軍威猛無籌,長戟一路劈刺,“嗬唿,嗬唿”,不停招唿族人,錐形遊行,不停的改變路線,如猛虎入羊群,收割性命。


    突厥王帳下的一萬幽靈騎也出動了,莫賀咄因長子之死,精銳被殺之事躁怒欲狂,不顧陣型,全軍撲上,號角連連,不停招唿柔然、韃靼兩位盟友,將鐵衣軍趕到同一個包圍圈中,以雙倍有餘的兵力合而圍之,最大限度削弱鐵衣軍的機動性,短兵相接,以眾擊寡。


    李振元就在等這一刻,號旗連搖,城頭弩床、投石車連連攻擊,“中軍,兩萬,左,錐,擊”,青霄帥著兩萬中軍終於出動,朝著柔然人衝去。“中軍,高車羽,一萬,擊,”高車羽一馬當先,正麵迎著突厥人而去。


    城頭守軍一見鐵衣中軍出擊,便戰鼓傳訊,中軍齊喝:“裂”,周大棒槌高舉狼牙棒,往右兜轉,封堵柔然往突厥中軍靠攏的路線。


    “弩”,青霄的兩萬中軍,一萬左軍,三十萬支弩箭齊發,一陣恐怖的鐵矢箭雨平平穿過柔然的陣型,大片大片的柔然人連人帶馬被射程篩子。


    “中軍,弩,左軍,弓”,又是“蓬”的一聲,中軍的二十萬支弩箭和左軍一萬支翎箭射來,又是陣陣血雨。


    “中軍,槍”,兩萬支長槍從天而降,左軍箭雨如蝗,“殺,殺,殺”,槍止戟出,挺戟殺來。


    柔然人崩潰了,八萬精騎,首戰已死傷兩萬餘,僅存的六萬精騎在三萬鐵衣軍,六十萬鐵矢,三萬支長槍,如蝗箭雨,銳利長戟下,不到半天,又倒下三萬多人,而自己沒有那麽精良的裝備,弓箭彎刀至多隻收割了兩千鐵衣軍,關鍵是軍心被擊垮了,柔然人全都成了驚弓之鳥,茫然不知所措,隻想著活命,該死的中原皇帝,不是說好結盟聯手嗎?


    柔然騎兵還在不停減少,一觸即潰,達曼可汗無力迴天了,隻能吹號迴撤,躲到突厥身後去,李青霄銜尾追殺,與周大棒槌合兵一處。


    “李將軍,痛快,哈哈,我殺他娘奈”,大棒槌狼牙棒已斷,換成一長一短兩把镔鐵戰刀,哇哇大叫。


    “眾軍,禦,戟”,三軍摘盾,左手持盾,右手挺戟,劃出一道曲線,綴著柔然人,往突厥後方而去。


    莫賀咄及幽靈鐵騎看見柔然人潰敗,往自家後軍方向鑽,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撥轉馬頭,欲要截住李青霄。


    城頭戰鼓傳訊,“合”,青霄大喝,左、中兩路鐵衣齊喝“合”,聲震雲霄,戰鼓拉出三聲長音,袁紇力、高車羽聞訊率部如利錐破浪般,從突厥前軍,韃靼右軍處拚命擠開一道縫隙,不惜傷亡,強弩開道,兩弩射完,棄弩拔槍,長槍索命,長戟追魂,一路狂奔,往突厥後軍殺去,李振元覷準時機,帶領最後的一萬鐵騎催馬加入戰陣。


    韃靼人也戰的膽戰心驚,這麽強悍的鐵衣軍,如此精良繁多的疆場殺器,七萬人出征,僅剩不足三萬人,悔不當初,聽信了莫賀咄的唆使,來打什麽北孤城,若非騎虎難下,早就想逃之夭夭了,眼見鐵衣軍拚命朝突厥後軍殺去,韃靼可汗阿思摩鳴號後撤,避開鐵衣軍主力,後撤數裏,準備坐山觀虎鬥,而後坐收漁人之利,讓他娘的突厥拚去吧。


    鐵衣軍終於合兵一處,柔然人徹底被擊潰,餘騎不顧號令,已一路往梳玉河逃去,鐵衣軍倚仗弓強馬快,一路截殺,生生在兩倍於己的胡騎陣中擠出去,而後坐北朝南列陣,看陣型,僅剩約莫四萬鐵衣了。


    柔然已成強弩之末,達曼不停咒罵李存義和莫賀咄不予救援,突厥人死傷甚重,幽靈親衛鐵騎僅剩數千人,其餘死傷無算,韃靼軍隻象征性的合圍,如遇夾擊,肯定率先開溜。


    李振元終於實現了奔襲逆轉,以兩萬鐵衣軍的血肉為代價,斬殺柔然,繞過突厥和韃靼人,從南打到北,堵住胡騎歸路,北孤城外以逸待勞的三萬北涼鐵騎,七萬步卒方陣,南北夾擊,定可全殲三族精銳,經此一役,二十年內,胡騎都不可能恢複元氣。


    “鳴號”,振元揮手,“嗚嗚,嗚嗚,嗚嗚”,號角傳號,“全軍合擊”,四萬鐵衣軍齊聲爆喝:“合擊,”持盾挺戟,準備衝刺,“殺啊”。


    李振元,李青霄一馬當先,大棒槌、袁紇力、高車羽等將領緊隨其後,長戟帶飛一片敵軍,眾人果斷棄戟抽刀,奮力劈斬而下,四萬對十萬,鐵衣軍仍處於絕對劣勢當中,疆場如沸,雙方都殺紅了雙眼,鐵衣軍箭矢、標槍、弩箭用盡,僅存長刀,一路劈殺,與突厥人正麵廝殺,韃靼人遠遠綴著,隻用弓箭招唿,施放冷箭。


    “為什麽突厥後方沒亂,北涼騎兵呢?”李振元和眾將皆不明就裏。


    “合擊”,三軍再次爆喝。


    等待他們的仍是突厥的彎刀和韃靼的冷箭,“為什麽?”振元心中大惑。


    以血肉擠壓,終於衝出突厥方陣,往北孤城方向疾奔,“潘兄”,李振元馬上大喝。


    迎接鐵衣軍的不是救助和援手,而是一陣漫天的箭雨。


    “啊,啊”,大批鐵衣軍在同袍的箭下栽落馬下,李振元、李青霄急忙大喝“收”,全軍勒韁駐馬,撥轉馬頭,離開北涼軍箭程,“禦”,鐵衣軍以鐵盾護住頭臉,還要防備突厥追兵。


    “潘霜老匹夫,你這是幹什麽”?周大棒槌暴怒,三百重甲營兄弟為國捐軀,身邊的鐵衣軍同袍為國死戰,疆場喋血,活下來的這幫弟兄沒有死在突厥戰陣中,卻死在北涼軍自己人的手下,這是為了什麽?大棒槌舞著斷刀,朝著北涼方陣奔去。“潘霜老匹夫,我幹你娘奈,你告訴俺,你倒底為了什麽”?


    大棒槌沒有等到解釋,等來的是如蝗箭矢,山嶽般壯碩的大棒槌被連人帶馬射成刺蝟,釘死在北涼陣前。


    城頭的北孤守軍茫然了,接著,一柄柄利刀過頸,整個北孤城換成了北涼戰旗。


    青鸞目睹這一切,目眥欲裂,“逆賊敢爾”?


    “跟我走,小姐,潘霜叛變了,城中族人盡數被屠戮,侯府已被叛軍控製了,”青鸞迴頭一看,原來是鐵格老叔的兒子鐵雲。


    “可阿爹和大哥”?


    “無論如何,留的性命,將來才能為他們報仇,快,先藏起來,尋機逃往鐵勒山山腹,我阿爹尚不知情,需盡快通知山中族人躲藏,”鐵雲從懷中掏出一件破棉袍,往青鸞身上一裹,兩人沿馬道悄然走到城下水道,北地幹涸,是以水道暫時幹燥,兩人沿水道一路往西,藏匿起來。


    原來如此,李振元終於明白了,枉他對潘霜深信不疑,可歎潘霜定是投靠了李存義,可笑自己將之視為知己,不惜將愛女許配給潘閬,疆場刎頸之交、兒女親家之情終抵不過富貴榮華,振元長歎一聲。


    胡騎聯軍、鐵衣軍、北涼軍都沒有動,“下馬”,振元命令,幸存的數千鐵衣軍下馬,向大棒槌行軍禮,向戰死的同袍們行軍禮。


    李振元麵南而跪,大喝道:“胡騎從北來,厲馬登高堤。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聖上,振元此生不負明月”,三跪九叩後起身。


    “上馬”,刷的一聲,鐵衣軍上馬。


    “鐵衣將士們,北涼軍背叛大魏,背叛聖上,背叛同袍,我們沒有援軍,腹背受敵,你們怕嗎”?


    “不怕”,振山憾嶽的怒吼聲響徹北孤城。


    “柔然已潰,前麵還有突厥、韃靼的鐵騎,他們是我們的死敵,你們怕嗎”?


    “不怕”。


    鐵衣軍以刀擊胸,“哐、哐、哐”聲勢悲壯。


    “他們要屠我族人,鐵衣將士們,則何如”?振元爆喝道。


    三軍齊喝:“問我戰刀”。


    “他們要辱我妻女,則何如”?


    “問我戰刀”。


    “他們要踏平北孤,毀我家園,則何如”?


    “問我戰刀”。


    “鐵衣萬歲,鐵衣萬歲,鐵衣萬歲”。


    “殺、殺、殺”,鐵衣軍已無需陣型,發動最後一次衝鋒,振元與長子雙手一握,互視一眼,默默點頭。


    城頭潘霜癱坐在地,身後郭開山扭頭歎息,身後一人淡漠冷笑,北涼將士雙目含淚,握刀的手不停顫抖,將令未至,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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