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散開,旅途時間是兩年前。


    目的地是英國倫敦。


    第69章 殊途同歸


    周棘站在洗手台前, 用冷水反覆刺激著自己的神經。


    良久,等感覺到纏繞在腦中的各種念頭被盡數清掃之後,他才終於抬起頭, 從架子上抽出幹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珠,然後開門下樓。


    一樓的飯菜香味四溢,拐杖被放在了樓上,周棘隻能撐著牆走向餐廳,結果卻是在門口就注意到裏麵隻有李舒蔓和周崇林兩人。


    駱其清不在。


    這讓他才剛放鬆下來的神經登時又重新繃緊:「他人呢?」


    「哎,其清沒跟你一塊下來嗎?」兩個小的都不在,夫妻倆也就還沒動筷,李舒蔓正拿著鮮花餅在解饞, 「他幫我去雜物室拿玫瑰米酒了。」


    雜物室。


    也就在這一瞬之間,塵封的記憶忽然被再度喚醒。


    「你們先吃,我去找他。」


    周棘不暇思索地調轉腳步,在夫妻倆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很快又消失在拐角盡頭。


    他在雜物室待那麽久。


    應該是看見了。


    那些東西。


    沒有拐杖來輔佐上樓會有些吃力, 可這一步一步他卻走得緩慢而又堅定。


    今天為了等他們迴來吃飯,李舒蔓特意給家裏保姆放了天假, 整個別墅現在就隻有他們四個人。


    三樓客廳亮著壁燈, 安然靜謐。


    剛才下樓時候都沒有注意, 現在仔細看才發現, 果然, 雜物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裏麵的光線透出細長一條,一直延伸到周棘腳邊。


    他沒有猶豫, 緩緩推開門。


    和預想中一樣。


    駱其清單薄的背影對著門口,旁邊的牛皮紙箱裏空蕩蕩, 原先裝著的東西都被拿出來好好鋪排在周圍。


    而他此時手裏拿著的,是那本機票收納冊。


    還是被發現了。


    在聽見身後傳來動靜時,駱其清身體僵了一下。


    可就側過頭,餘光確認來人是周棘後,剛止住的眼淚差點又要往下掉。


    駱其清趕緊抹了把臉,把冊子被放到旁邊,撐著地板轉過身,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


    「你飛去歐洲...是為了找我嗎。」


    這話中帶著近乎渴望的乞求,急切地要向眼前的人最終確認那個已經昭彰的答案。


    周棘眸中情緒翻湧,喉結上下滾動,沒出聲。


    駱其清知道這是默認的意思。


    曾經他一度以為,這幾年隻有自己是在黑暗中踽踽獨行。


    直到現在他才得知。


    原來重逢這條路,周棘也獨自走了六年。


    「為什麽啊...」他非常不理解,怎麽會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就連他自己都替周棘感到不值,「你為什麽要這麽執著。」


    當年他不告而別,突然分手,最後自暴自棄,冷處理所有事情。


    這一切在感情當中明明都是無可寬恕的罪行。


    你不是很聰明的嗎。


    又怎麽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著一個傷害過你的人。


    可聞聲,周棘隻是稍稍斂眸,那如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


    是啊,他也問過自己。


    為什麽呢。


    隻因為無意間從輔導員口中得知駱其清身在歐洲,自己就無所顧慮地做出了這輩子最瘋狂的決定。


    去找駱其清。


    歐洲一千多平方公裏、四十八個國家,而他徒有滿腔執念,毫無頭緒。


    可就在這個不用開始就能知道結果的事情上,他竟甘願貢獻出所有沉沒成本。


    畢業之後,他加入車隊,成為職業賽車手。


    表麵上似乎是因為愛好,可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希冀著有朝一日,能在某場比賽上遇到那個熟悉的人。


    到底是為什麽呢。


    周棘看向駱其清濕漉漉的雙眼。


    或許是因為...


    與你無數個短暫的瞬間。


    早已成為了我無法湮滅的迴憶。


    「進車隊第二年,我去了倫敦。」周棘靠在門框上,聲音有些暗啞,「我在那裏呆了兩天。」


    細節已經記不清了。


    周棘隻記得他在倫敦城走了一整天,最後累了,就坐在泰晤士河畔,聽著大本鍾朦朧的鍾聲,看灰色天空下低低盤旋的飛鳥。


    應該再多找幾天的。


    「你找不到我的。」


    駱其清耷拉下腦袋,悶悶地說:「我住在很偏的地方,除了上課,平常都不愛出門。」


    可他無法言說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原來在那暗無天日的六年裏,曾經有過那麽短暫的兩天時間。


    周棘和他唿吸著同一份空氣。


    「周棘...」


    再也顧不得傷口上的疼痛,周棘快步走上前去,將他整個人給緊緊圈進懷抱。


    無數次在異國黑夜的崩潰和委屈,靈魂□□分崩離析又粘補重合,種種複雜情感訴不盡,化不開。


    可就在此時此刻,過往的所有好像都在一念之間轟然倒塌。


    隻剩下稀鬆平常的一句話。


    「倫敦總是下雨。」駱其清伏在周棘的肩頭啜泣,用小到幾乎快聽不見的聲音說,「我討厭壞天氣。」


    周棘撥開他臉頰上的碎發,吻去他眼角幾近幹涸的眼淚。


    「寶寶。」


    他語氣輕緩溫柔,像是跪在白色神像之下的信徒,捧著失而復得的珍寶,用盡自己所有的虔誠來禱告,「以後的生活都會是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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