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局,沈雀先送沈則騫迴去。一路上,沈雀都在想怎麽跟沈耀東交代。周與坐在後座,低頭看了一路手機。


    到樓下,沈則騫下車後,扒拉著車門問她:「姐,你什麽時候走?」


    還有心思關心這個?


    真是心大。


    「後天,初八店裏要正常上班。」


    沈則騫低聲問:「那你什麽時候會再迴來?」


    沈雀眉頭下壓,「不每年都差不多嗎?」


    「那我中考,你不迴來?」沈則騫垂著眼。


    沈雀想了一下,「到時候再看,快上去,沈教授該發火了。」


    「好。」沈則騫轉身朝單元樓走去。


    沈則騫到單元樓門口,沈雀突然叫住他,「小騫!!」


    沈則騫迴頭,「怎麽了?」


    「我陪你上去。」沈雀開門下車。


    「你要迴家?」沈則騫站在單元樓門口,一臉震驚。


    沈雀將車門關上:「不樂意?」


    沈則騫用力搖頭,「不是,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踏進那個家了。」


    「亂講什麽?!」沈雀瞥了眼後座,用眼神警告沈則騫,這裏還有外人。


    沈則騫立刻閉嘴,等在單元樓門口。


    後座坐著周與,沈雀將鑰匙遞過去,「周先生,麻煩你自己先迴去,我可能沒那麽快。」


    周與抬頭,滿臉疲憊,「我一晚上沒睡,有點困。」


    「一晚沒睡?」沈雀呢喃一聲,想起警官告訴她的消息,他們昨晚就進去了。


    「我在這眯一會兒。」周與輕輕往後靠,閉目養神。


    「那我下來的時候,叫你,」沈雀見狀,欣然接受。


    周與點頭,看著他們消失在視野裏。


    她走後,後座的車窗被放了下來,周與仰頭看了眼沈教授家。


    沒多久,樓上不久就傳來罵人的聲音。罵人的是沈耀東,他聲音洪厚。周與碩士導師就是沈耀東,他對學術懷著崇敬之心,對學生也十分寬厚。


    在學校,沈耀東的課總是擠滿了人。


    可他終究不是一個好爸爸。


    樓上爭吵的聲音此起彼伏,沈雀的聲音逐漸蓋過沈耀東,周與從車上下來,站在車邊,仰頭往上看,垂在身側的手,捏得骨節發白。


    也許他該上去…!


    可是,上去,又能做什麽?


    天人交戰之際,周與給沈耀東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一直無人接聽。


    快掛斷的時候,沈耀東終於接了電話。


    周與深唿一口氣,壓著心口的煩躁,盡量平和的說:「沈教授,我是周與。」


    樓上爭吵聲戛然而止,電話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耀東正在往安靜點的地方走。


    他邊走邊笑嗬嗬的說:「阿與啊,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想問問您哪天有時間,我過來給您拜個年。」


    沈耀東默了兩秒,接著說:「太客氣了,這兩天還在走親戚,看看初八以後吧,到時候來家裏吃飯,很久沒跟你聊聊了。」


    「那行,我不太忙,將就您的時間。」周與又跟沈耀東隨意的聊了兩句,兩人客氣一番,才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周與坐進車裏,盯著樓道口。


    沒多久,沈雀就從裏麵出來。


    本就隨意紮著的頭髮,更加鬆散,額前落在大片頭髮。即便用頭髮遮住,周與仍看見她泛紅的又臉,上麵印著剛暈開的五個手指印。


    周與心裏抽了一下,睫毛在輕輕顫動。他張嘴,呢喃一聲,「沈雀。」


    兩個字,很輕,輕到叫人以為是幻聽。


    沈雀抬頭看了眼這邊。


    周與輕輕往後靠,輕輕閉上眼。


    再睜眼,沈雀已經走到到單元樓前麵的一顆榕樹下,她仰頭插了一下頭髮,髮絲落下,右邊通紅,手指印慢慢的暈成一大塊紅色。


    沈雀仰著頭,大口唿吸,眼尾落的淚,順著皮膚流進耳窩。她吸了一下鼻子,伸手將帽子戴到頭上,整張臉被藏在陰影裏。


    周與隻能看見她的背影。


    沈雀後退兩步,整個人靠在榕樹樹幹上。沒多久,她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一根接一根,


    她29了……


    周與在心底算著……


    第一次見她已經是七年前了。


    那天是年底27,桐城大雪,天地一片蒼茫。沈雀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堆滿雪的榕樹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地上的菸頭被雪水浸濕,堆成小山。


    周與在那天上門,不過是想問沈耀東借錢,周與父親戒賭多年後,又被賭友纏上,以投資的名義借了親戚們一大筆錢後跑了。


    年底,追債的親戚堵上門,周與將所有存款拿出來,仍是杯水車薪。他沒什麽朋友,唯有導師沈耀東和他最熟,於是想讓他幫幫自己。


    可研究生的風骨讓他彎不下腰,也開不了口,隻能握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在樓下徘徊。親戚們的電話,一遍又一遍的打過來,他掛了又接,接了又掛,道歉的話說到起泡。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撫對方,保證年前會還一點,讓他們熬過這個年底。


    在樓下僵持一個多小時,母親打來電話,讓他迴去,再想別的辦法。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外麵的錢,可以不還,親戚的難道可以不還。


    他壓彎了脊樑,要往上走,沈雀突然攔在他前麵,臉上壓著紅印,開口聲音嘶啞:「十萬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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