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悅便藉此抓住了馬鞍扶手。


    他將她一直亂蹬的那隻腳固住腳腕,塞進馬蹬中,等她坐穩,這才轉身上了自己的馬。


    王獻將一切納入眼底,然並不置詞。


    邵梵側身叩手:「四哥,久別當自重。」


    王獻淡然微笑,「弟亦然,當自重啊。」


    兄弟二人對禮一番,人馬混合著堅硬的鱗甲與鐵蹄聲,便跑動起來,聲震沖天往城外跑。


    王獻一直等到幾股兵馬盡數經完大相國寺,才朝著隊末再作一揖,轉身默入八千樓台煙雨幕中,周身的聲色犬馬與他都格格不入,孤身殘影,形散而去。


    *


    出了建昌城才到郊外,因為速度太快,她已經氣喘籲籲,悶了一身弱汗,還時不時地咳嗽兩聲。


    那咳嗽聲鑽進他耳朵裏去,像有隻手在糾纏他,將他心房掰開。


    邵梵緩聲沉吟:「試著深唿吸,唿吸跟上馬兒抬腿的速度,可以將咳嗽緩下去,我不能為你放慢行軍速度。」


    「趙....梵姑娘,從今天起,對外你便是我為治理鯨州汙水,私請去鯨州找周匕的女先生,我按月發你工薪,也會給你食宿,但你與我隨軍雇的工匠,醫官都沒有分別。」


    他見趙令悅頭也不抬,頓了一頓,才撿起來話,「不可再指出入有轎子可以乘,起床有婢女伺候,你不會有任何殊遇,適應不了,也得適應。」


    趙令悅差些將一腔嗓子咳破了,手被粗糙的馬繩割得掌心肉燒。


    她將袖子攏一攏,隔在手與馬繩之間做下緩衝,但捏馬繩捏地更緊了:「我並沒有指望,什麽殊遇。」


    說罷,又狠狠地咳了一串。


    邵梵一直緊緊地盯著她,見她如此清減病態,手也難受不安地蜷縮了起來,但口中仍「駕」了一聲,胯下馬蹄提速,濺起若幹水滴,將她甩在後頭:「那就好!」


    癢不斷地從丹田撓出來,但趙令悅不能讓自己真的咳死。


    隻好深唿吸,不停地深唿吸,將將與馬的彈跳持平時,真的止住了那陣子要命的咳嗽。


    她無聲地苦笑,怎他教的都是讓她學會如何吃苦的道理?才一年,她卻快要將從前沒吃過的苦全都吃盡了,死了不知多少迴,人都半進了陰曹地府,還要被他們用周匕拉迴來。


    *


    要她殉葬那時,趙光連滾帶爬,碰掉了高韜韜用過的囚凳,用盡渾身力氣抓住了王獻與邵梵兩人的腿,大喊他二人名字,「我家姑娘知道你們要找的周匕在哪裏!放過她吧,留她一條命吧.......」


    ——趙晟方登基時,便對建昌城市內四通八達的引水設施驚嘆不已。


    他的封地尚且隻使用井水,若十六州都能普及這種幹淨的山泉引水,便能省去地方篩鹽味苦,價還高的鹹水使用,特別是沿海幾州,一算算,可減少大筆篩水開支。


    這設施的研究者為前朝周匕。


    周匕此人在前朝野史中,就已經是神童出身,當之無愧的少年天才。


    在天文地理上都有造詣,尤擅引水,治理水患,他當京官時,建昌引水也由此而生,但天才多性情古板,周匕也不擅官政,後被設計捲入一場辟子詩案幫人頂包,捉進大理寺卿牢獄處斬。


    趙光是當年一手將周匕選中的考官,且當太子少保尚有些人脈,他知曉周匕無辜,想方設法,私下托人打點將他從大牢裏撈了出來,後周匕不敢涉仕,就此隱身市井。


    裏頭人報趙令悅昏死時,趙光落魄哭吟,「求你......」


    邵梵暗了神色,痛苦地閉起眼。「她已誆我三次,我說過,第三次時我會親手屠她,哪怕自毀真心,我也不會再放過她。」


    王獻嘆氣,走入房中。


    「先停!」


    「周匕對你有用!」趙光嗆了口水,邊咳嗽邊繼續喊,「鈴霖宮外我聽到他們議論,鯨州暴亂,你們一隻軍隊久紮去鯨州,那周匕曾寄過來過幾封雜信,他人就在鯨州附近,你讓我家姑娘帶你們去找,他自會念我當年救命之恩,再出師幫忙,處理鯨州水患!」


    邵梵鐵青著臉,別開他的腿,已經陷入一種糾結的懷疑與掙紮中,「......」


    「我不敢騙你們!我如今隻要我的女兒活下去!我要她活下去啊!」


    趙光崩潰地跪攤在雪中,以掌一下下劇烈拍地。


    王獻迴來,與邵梵對視一眼,「她沒有死......」


    轉過身,繼續問趙光。


    「趙大人,檀山兄念你當年送他與弟二人入仕之恩,請求保住你一條命,我們答應了他,今日逼問趙令悅,才用高韜韜激將她。


    但趙令悅既是你親女,你明明知道隻要告訴她實情,多少能斷了她復仇之心!何要等今日我弟去替你開這個口?也將她逼入絕境!就算我現在留她一命,她也已生不如死。」


    「我,我實不能說啊......」


    邵梵轉身,蹲下來,聲冷的,就如此時趙光膝下的那片冰霜:「為什麽不能說?」


    趙光憋出一聲滄桑的嗚咽,一頭紮地,額頭被雪石刺破。


    而趙令悅也就這般苟延殘喘,活了下來,再醒,人已躺在大相國寺之內,手邊徒留一張趙光留下的字筏。


    她坐起身,趙光留給她的信中隻讓她南下找到周匕,沒能寫任何親昵的話,然水痕泅散的毛筆字,仍流露出濃厚的悲傷與不舍,僅僅摸到那些模糊了的末尾,她知道,那是趙光為她哭下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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