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著交腳蹼頭,著了身油紫的圓領官服,風一吹動,便露出白色的罩衣與皂靴?。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邵梵穿官服。


    她忽然間有些恍惚,昨夜淩亂不堪的身體觸碰,兩敗俱傷的鬥毆已成了黃粱一夢,碎在了這風中,化在她眉心間,擰成一股淺淺的疙瘩。


    他身上也有傷,但不見有恙地做了一揖,淡笑道,「東西尚在臣這,可否請郡主借幾步說話。」


    邵梵行事我行我素,別說趙晟也隻能跟他軟著來,趁機行事,總官公公更是不敢明著攔的。


    再說趙令悅也不是什麽很正經的主兒,迴去了,也是囚著罷了。


    便隨了他們去。


    他帶著她走至府衙門後,屏退那些值守,伸手從懷中變出了一個東西。


    「這是你的?」


    趙令悅看清是指南魚,伸手去奪,被他躲開。


    「你從哪裏找來的?」


    「方才秋明讓我給你。」


    趙令悅踮腳,壓聲道,「那你還不還給我?」


    「先不還。」


    她每次看見他必然生氣,一天積累的怒火又輕易被他的反話一撩撥,猛然地沖了出來。


    當即一跳腳,打下他的手要使力氣去搶,頭上的蝴蝶蘭也從發間鬆鬆墜落,掉在二人之間。


    他卻順勢牽住她的手,劃過手臂穿進她的腰身,將她的纖腰一手緊摟過來,摟的她踮起了腳。


    那些等他們的人隻有一門之隔,他也敢如此放肆,趙令悅早已見怪不怪……


    一陣穿堂風直直刮過門道,吹起門外眾人身上紅綠各色的衣紗。


    門內,她臉上的帷帽紗帳也在他麵前被風掀開,露出一張紅唇齒白的明媚麵孔,神情越是冷,神色便也越艷。


    那嘴角被他咬出的破痕仍在,邵梵將目光從她唇邊旖旎地掃上去,掃的她嘴角發燙。


    「官家好像對你很上心,人事物,禮儀用度都一應俱全。但是你知道,你早已經不是那個郡主了。」


    她一勾嘴角,冷道,「你不用總是強調這一點。」


    邵梵向來眉目冷峻,可身上的紫官袍還是將那股戾氣沖淡了不少。他人模人樣,也有幾分朝臣文士的清華氣息。


    他自上而下地盯著她。


    「防人不分內外,不管是宮內的,還是宮外的。有些人對你好,不見得就是在乎你,有些人對你不好......也不見得,就真的不把你當迴事。」


    風一陣陣地強行拉扯衣角,她也被迫這般盯著他。


    這個人眼中總是充滿深邃的機鋒,帽紗在她眼前晃蕩,使得視線被時遮時現,漸漸勾勒出一個年輕俊朗的麵孔。


    這一瞬間她竟然想過,如果能換一個不那麽悲烈的開頭,他是否也能成為韜韜那般的世家子弟,不,以他這般的心智與謀略,恐怕在一眾世家中一騎絕塵……


    趙令悅心中,一時有些複雜,她想要一直恨,如今覺得恨不下去。


    而且他為什麽總是要和她說這些?


    那股被他挑起來的氣又漸漸滅了下去,意識到自己還留在他懷中,趙令悅動了動腰,推了他一把,「我知道……那你可以放開了嗎?」


    總管公公也在門外咳了三聲,「時候差不多了,郎將,快讓郡主上車吧……」


    他總算放開了她。


    那隻手擦過她的腰迴去,又帶起一陣不同於春風的熾熱,隨即當著她的麵將那指南魚藏進懷中。


    「下次再見時就還給你。趙令悅,就此別過,你,好自為之。」


    第25章 床影暗斜(四):生存  迴宮的隊伍一離去,帶離了趙令悅留存的氣息。府衙變得無遮無攔,長林處唿嘯的群風盡起,曠地之上,隻餘門後獨立的紫衣之人官袍翻飛。


    那朵屬於她的蝴蝶蘭攜著殘瓣於地上摩擦了一陣,被他底靴擋住,伶仃滾到了攜著塵土的腳麵。


    西屋內的秋明臉還沒好不便見客,但聽趙令悅被馬車拉著離開,還是忍不住追過來想要目送。她急急地跑過來,趕是沒趕上,卻見邵梵於門口,蹲身拾花。


    那總是攜劍的手,此時將那隻柔弱的花頭用指尖撚住,放在麵前,輕輕地轉了一圈......


    *


    車馬在十三道的沿岸行了四天三夜,再兩日便可到建昌城。


    日落前鄭思言見烏雲在後頭追趕,估計夜裏要下大雨,提前帶人進了黃州的河道驛站修整,果然天一黑,雨水傾盆,十三道裏水漲船高,想必常州河岸的水流也速度加快了。


    等天晴藉助水流渡河,船還能更迅疾些。


    趙令悅在鄭思言那兒的地位,有點像是被請迴去的囚犯,因此他當夜也安排了一個禁軍防守在門口,將門鎖了。


    屋內的趙令悅心中明清。


    她自己梳好發,隻去了外衣上床。眠在枕間,一直聽得外頭狂風在窗上唿嘯,猛烈地抖動木窗,直接將屋內的燈燭也抖滅了,屋中忽然整個陷入黑暗。


    又是一道雷,轟隆著將直接將整個屋內劈亮。


    她胸口內猛跳,光著腳下床想要再去點那燈火,就見屋外閃過一些人影,到了她門前與那禁軍說話,講的是要給她送茶送被的瑣事,被拒了,沒個兩句便發生了爭吵。


    沒來得及點燭的趙令悅渾身僵冷,親眼見著那禁軍下瞬就被摁在門上,暗處的刀尖刺入皮肉,幾聲斷滅的嘶啞嗚咽,便成了一坨沒有生機的軟物,從門上滑了下去,背脊在門上拉出幾片崎嶇粘膩的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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