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韜韜很早已經知道有人追上,他不忍告訴趙令悅,隻是帶她前進,離常州遠一點,多給她幾分能翻山的希望。


    他們的人馬在第一道小山頂還是與那些暗客碰了麵,開始正麵打鬥。


    腦袋落地,人血在暗淡的冷夜裏發酵,血腥味如煙花爆裂開來,撲向她的鼻尖。


    趙令悅被高韜韜擋住了眼,拉著手往反方向死命地跑。


    原來,那些東西殺人是沒有聲音的,所以他們的人不是爬山的時候失蹤了,根本就是已經死了......


    高韜韜二話不說,帶她繞過半圈山,在一處老樹叢下找了個相對隱蔽的地方,讓她窩在兩棵灌木中,想去引開他們。


    「梵梵,你就躲在這裏,一會兒外頭不管發生什麽都別出來,隻有等我們將人解決了,隻有我過來叫你我們再繼續走,除此之外,你不要發出聲音,也不要動。」


    「韜韜。」趙令悅在黑暗中汗水與眼淚糊在一處,慌亂地拽住了高韜韜起身時的衣袖,「你一定要迴來……我就在這裏等你。」


    高韜韜一頓,聲音艱澀,「好,我會迴來的。」


    她憋出了一聲哭音,搖了搖頭,「韜韜……」


    她很害怕,也很清楚,論武力高低,高韜韜是宮闈禁軍訓練出的正統子弟,怎會是邵梵那幫野蠻人的對手。


    高韜韜蹲下來,像小時候她摔下馬大哭那樣,過來抱住了她,將她頭摁在肩膀上,揉了揉她腦袋。「別哭啊,沒關係的……梵梵不要害怕。」


    趙令悅也抱住他,她不想讓他離開。


    從前他們一起長大,如今也隻剩下他們兩個同病相憐。


    從六歲開始,他是太子伴讀,她是公主伴讀,每年她都踩著高韜韜的背在宮裏掛花幡。直到他被他父親帶離了建昌,到常州任職。


    高韜韜是她除了趙繡外,最親近的朋友,如今高韜韜早沒了家族庇佑,可他沒忘記她這個發小,冒著危險也要來帶她一起走。


    時間緊迫,高韜韜隻得推開了她。


    他將那個唯一的指南魚連一把匕首交給她,囑咐,「給梵梵防身用的,你一定要迴家,不要傷害自己。」之後,便起身沒入了黑暗中。


    趙令悅在心中早已泣不成聲。


    她低聲在他背後道,「等你迴來,我們翻過這座山,就能迴家了。」


    「我等你啊……」


    第22章 床影暗斜(一):反抗  灌木擋住了半邊視線,趙令悅已經蹲的渾身發僵發麻,隻要身邊的草木一發出點動靜,她便唿吸一窒握緊手中的匕首......


    漫長的煎熬之後,高韜韜還是沒有迴來。


    並且,周圍於她越來越暗,這夜越來越死沉安靜。


    猛然聽得一陣細碎的草葉被篩動的聲響,由遠至近,她析出的汗水滑到了下頜,心髒用力地撞擊胸膛。


    幾片帶毛的葉子刺癢地戳在她臉上,無聲中吸掉了那滴留下來的汗,趙令悅不覺臉上難受,一動也不敢動。


    「......」


    她咽了咽口水,抿緊唇伸耳去聽,草葉被篩動,應該是什麽東西遲緩著拖動的聲音,她聽到了人的唿吸聲,一深一淺急促重疊。


    隨後,「砰」的一聲令趙令悅身形一緊,閉眼將自己整個蜷縮入草叢。


    周身再復安靜。


    那拖動的東西像是猛然摔了,與地麵相觸壓彎大片林草。


    她守著與高韜韜的約定,又恐是高韜韜在打鬥中受傷失去了意識,沒法再出聲喊她。


    兩相掙紮後深蹲著探出半個腦袋,耳邊幾聲烏鴉清啼,視線內黑壓壓的一片,月光之下地上獨獨躺著個黑影子,一動不動。


    看完她轉頭蹲下,抱著膝蓋。


    良久,試探性地側身唿喚,「......韜韜......是你嗎?」


    她並不知幾樹之隔外,幾柄長劍滴著血,每前進一次,那劍鋒被月光反折,在灰黑的樹枝與軟草形成流動的雪白寒波,刀光劍影地朝她逼近。


    「韜韜.......?」趙令悅再探外邊,就被這人為的刀光刺了下眼。


    她僵了一瞬,屏住唿吸,讓自己撤迴去。這次,無聲的淚水直接滴在貼臉的雜草上。


    高韜韜沒了......


    趙令悅咬破了唇忍住哽咽,眼前被淚水糊的模糊一片,她將指南魚藏入懷中,手下緩緩地,拔出了握緊的匕首。


    一聲口哨響於樹叢,趙令悅同時將刀全然拔起,刀光從她冷艷破碎的臉上掠過。


    樹叢外的草木惶惶被推動,一隻鬣狗迅疾地鑽入叢中,它以鼻伏地,深嗅著味道跑到了那棵老樹下,轉了個彎兒,便徑直蹲在了趙令悅的對麵。


    「......」


    鬣狗嘴中叼著她留給錢觀潮的刺繡手帕。


    它張開嘴將那手帕叼到她膝蓋上,蹲在那兒,開始不斷衝著她吠叫。


    每叫一次,趙令悅脖頸與太陽穴的青筋便凸起幾根。


    她眼梢冷意瀰漫,又將匕首舉起,可這顯然不是鬣狗此行想要的獎勵。


    於是它又自低叫改為低低地嗚咽,坐下來,歪著頭看她。


    「滾開!」


    她抬腳要踹它。


    鬣狗躲過,嗚咽著,它姿態受傷地逃走了,趙令悅才接上了已經斷掉半天的那口氣。


    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家再也迴不去了,那一瞬間她起了自裁的想法,將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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