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悅臉色有些不對勁,秋明以為她是被嚇得,忙扇風端水,被趙令悅搖頭婉拒。


    她隻是靜靜地將手揣入袖中,閉眼假寐。


    夜間,趙令悅仔細聽屋內動靜,確定秋明已經睡著了,光腳下床到窗前,悄悄背過身,將悟在胸口的字條打開。


    字條浸泡著濃厚的酸臭和她胸口發的細汗,早已發黃,瀰漫著一股發酵的餿味兒。


    白天她將它藏在最貼身處,忍得極為噁心,時刻被這張汗軟的紙條所淩遲。


    她屏住了唿吸,借著窗紙外漏進的一點月光,才能勉強分辨那些化開的字。


    「左思峽大人之徒錢觀潮,妄與郡主於林中一見,請郡主憑渡鴉聽訊,與臣共謀歸路。」


    第15章 夜桂嗅濃(一):渡鴉  北方短暫的雨季過後,又是一個常州的艷陽天。


    這幾日常州軍民夜以繼日地卸運船中貨物,停在常州河岸的六艘糧船一空,宇文平敬手底下的人,與建昌來的幾位押運官便也清點著船員人數,預計趁著這艷陽天打道迴府。


    宇文平敬望著他們裝點包袱,像來時那樣還原迴去。


    "寥寥數日一剎而過。本侯走了以後,你切記要守好糧草,莫要堆放在軍營管控之外的地段,哪怕是騰出人住的地方,你自己睡大街,這糧草也得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你的手下日日夜夜摸著草堆睡覺。"


    「侯爺,我清楚糧草地位。」


    宇文平敬嗯了一聲,「這都是你從小跟著老侯爺學到大的本事,開打的日子昨夜定下來了?」


    邵梵沒有立即迴答,他環顧四周,一抬手,跟在他身後的二人便退了下去。


    他這才道:「浴佛節當晚。」


    宇文平敬沒有想到他定在浴佛節。


    當下乜他了一眼,斟酌道,「這個日子是釋迦摩尼涅槃之時,全國灑掃浴洗身心,諸事不宜尤其忌諱殺生,你就不怕......」


    「——侯爺,軍人沒什麽好忌諱的,凡事不可畏縮,大丈夫當斷則斷。我自浴佛節出生,可佛祖何曾對我施加過青眼?走到如今這一步,我的命無論好壞,都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所以我不信佛,隻信自己。」


    「打勝仗講求的是天時、地利,能借風渡過常州河縮短日程,活捉趙公主,奪迴玉璽穩定政權,才是當下最緊要的事。」


    宇文平敬沉默了一會兒,送他一句,「你長大了,有老侯爺當年的風範。」


    邵梵便道,「是侯爺過獎。」


    「不不。」宇文平敬說,「諸事不宜但百無禁忌者,便是無敵,你若能一直有如此堅定心性,那輸贏便定了。」


    可人心會變。


    邵梵還年輕,尚且未沾男女之情,皮肉之欲,若沾了,還能一直沒有軟肋,不會動搖嗎?


    「郎將。」


    出現的宋兮打斷宇文平敬的神思,他遠望去,宋兮見到邵梵身後還有他,立刻麵上掛笑,但就是不繼續說了。


    宇文平敬便喝道,「宋橫班有什麽事,當著本侯的麵不好說?!」


    宋兮兩難地瞧了瞧邵梵,「這......」


    「說吧,不必避諱。」


    宋兮便道,「按郎將囑,姑娘出府先稟報你,另,另有王參知來信一封,剛送到的。」


    宇文平敬耳尖得很,反應過來,「你怎麽還沒將那個女人關起來?」


    邵梵轉身,「我心中有數。」


    「她怎麽天天都要出去,她去什麽地方?」宇文平敬看向宋兮。


    邵梵替宋兮擋了眼刀,迴答道,「她出府邸祭拜我軍中的趙老將軍。」


    「哼。」宇文平敬復問,「你真的有數?」


    「有的。」


    「有,就行。」宇文走了幾步又迴頭告訴他,「你拒了本侯一迴,可本侯還得提醒你。後宮的苗貴妃想要擇你為她侄女之夫,在跟官家說情。你無意可別人有心,躲不掉的。待凱旋迴建昌後,你最好順便將這件事一併辦了。」


    宋兮目送宇文平敬離開,搖了搖頭,「......」


    邵梵忽然望向他。


    「你在腹誹什麽?」


    「屬下沒有啊。」


    「我都聽見了,你罵他豬腦殼,還是用西北話罵的。」


    宋兮忙捂住肚子,心虛辯解,「都說了沒有。」


    邵梵沒忍住,也笑了。很快又正經道,「修遠候是我長輩,早年是他騰出錢充軍買兵,你不可不敬。」


    宋兮認錯般地點了頭,說了「是」。


    他再問,「王參知的信呢?」


    宋兮沒有將信假手於人,他從懷中抽出,讓邵梵親啟,二人一起去了軍帳中,帳子裏掛著一張半人高的部署圖,昨夜將領們才碰過麵。


    信封戳著官驛的紅章,邵梵邊打開信,邊聽宋兮嘀咕。


    「修遠候罵得也有點在理,趙姑娘一個姑娘家,去那陰森森的後林去的特別勤快,每天帶那麽些好吃的,趙老將軍一把年紀哪裏吃得下?人在地底下都得吃撐了!」


    「你就當她愛去那陰森森的地方。」邵梵迴了句不靠譜的,一目十行地掠過王獻字跡,突然提起另一個人,「錢觀潮找到了嗎?」


    「沒有。出入有人拿著畫像核查,除非他變了樣。」


    邵梵示意他過來,「常州臨河,一些流民臨河而上,席地而睡、四處流浪,你怎麽敢肯定他不會混進去?」


    「倒也是啊,流民也沒法查驗身份。那郎將,咱們找吧?」他順著邵梵的示意,把腦袋湊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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