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木頭砸在笛飛聲手邊,幾乎是同一時間也驚醒了尚在淺眠的李相夷。這兩人幾乎同時睜開了雙眼,但都沒有動作,開始警惕起來。


    方多病最先動手。


    他握緊了爾雅劍,弓起身體,足尖在樹幹上借力一踩,憑借著高度優勢,朝著那片山壁猛地飛身而上,一劍毫不猶豫地刺了過去。


    對方明顯是被他這一劍打了個措手不及,隻將將躲避開,爾雅銀白色的劍身卻仍然割破了這人的臂膀,沾染上了深色的血液。


    李相夷緊隨其後,長劍出鞘,跟在方多病下一招上,從他背後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斜刺而出,直直地從來人喉嚨裏貫穿過去。


    這人躲了方多病,卻沒能避開李相夷的鋒芒。他的身軀微微抽搐幾下,最後軟軟滑倒在塵土上,血淌了滿地。


    李相夷沉默著甩去劍上血液,直起身子,和方多病一前一後站著,低垂著眼眸看向他們。


    山壁後麵總共藏了五個人,死了一個,還剩下四個麵麵相覷,想跑時卻又發現身後還站著另一個拿刀的,便也不得不受困於此。


    笛飛聲往前走了兩步,銳利的眸子上下打量著這幾個人。


    他們皆身著灰撲撲的袍子,統一做牧民打扮,


    他忽然開口,直截了當地點名,“梨園聽畫?”


    這幾個人默不作聲。


    李相夷肩膀忽然一沉,熟悉的氣息靠攏過來,挨在他身側。李蓮花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他一手搭在李相夷肩上,一手虛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抓住了?”


    李相夷低低地應了一聲。


    方多病歎息一聲,“這該怎麽問?”


    他的本意是這些人嘴嚴,沒辦法套出些什麽線索。誰料李蓮花卻轉頭看他,反問了一句,“問什麽?”


    他輕笑一聲,“沒必要問。”


    方多病愕然看向他,下意識問道:“為什麽不問?”


    這次就連笛飛聲都略帶疑惑地看了過來。李蓮花略微站直了身子,語氣平淡,“別忘了,林綰手裏的線索給了我們的同時,也按照約定,給了梨園聽畫一份。”


    “這也就說明了我們和梨園聽畫是同一動作。可我們要找的東西隻有一個,要看花落誰家,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對手,不是嗎?”


    說著,李蓮花抬了抬下巴,指向這四人,繼續道:“梨園聽畫不知道我們的實力,這幾個人嘛,應該是派來打探的雜兵而已。既然是雜兵,又怎麽能知道更多的線索呢。”


    笛飛聲緊蹙著眉,“你的意思是,這些人還會找上來要殺了我們?”


    李蓮花點點頭。


    他抬著胳膊伸了個懶腰,語氣裏還帶著困倦,隻擺了擺手,道:“最遲明日,或者明晚,我們還會碰見這些人的。”


    “但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李蓮花停頓片刻,“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梨園聽畫的人數不在多數,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次清除所有障礙。換言之,下一次他們對上的人,可能不是那麽好對付。


    笛飛聲甩去長刀上沾染的血液,掠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往迴走。方多病打了個哈欠,揉著眼角淚花跟在了他身後。


    李相夷是最後動身的,他定定地看著李蓮花單薄的背影,臉上沒什麽神色,手卻無意識地緊握了劍鞘。


    這頭李蓮花扯著之前蓋著的披風,打算再次躺下,翻身時卻沒看到李相夷。他撐著胳膊轉頭看過去,才在方才那片山壁下瞥見了那抹身影。


    李蓮花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重新站起來,慢慢朝李相夷走了過去。


    “想什麽呢?”


    這座山壁足有兩人高,能完美遮蔽月光,擋出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來。李相夷半張臉就埋在這片黑暗中,他久久不動,直至聽見李蓮花的聲音時才轉身看向他。


    李蓮花過去牽他的手,指尖忽然觸摸到一片冰冷又滑膩的薄汗。他愣了一下,扣著李相夷的手腕翻了過來,伸手去摸,果然在他的手心裏摸到了一層冷汗。


    這可真是世間罕見了。


    李蓮花頗有些新奇地抬眼看他,他抬手攬住了李相夷的肩膀,又往前一步,將李相夷帶著進了那片黑暗。


    這片陰影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李相夷眨了眨眼睛,隻能感受到李蓮花貼著自己,手也環抱在他肩膀上,平穩的唿吸伴隨著說話聲落在耳邊。


    “你這是……緊張了?”


    李蓮花的語氣略帶疑問,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可思議,於是問他,“你緊張什麽?”


    在這種時候,李蓮花一般樂於逗逗這位天下第一,看看他心底都在想些什麽,於是貼得離他又更近了些,笑道:“昨晚還敢壓著我呢,怎麽,今天就跟你鬧了點氣性,你就不樂意了?”


    李相夷抿了抿唇,聲音暗啞,“……你知道,不是因為這個。”


    “哦,那是什麽?”


    李蓮花太了解李相夷了,這個時候又怎麽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但他實在是存了想玩的心,便明知故問道:“在想,明天會不會保護不好我?”


    “……”


    李相夷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最後還是李蓮花有點憋不住笑,抱著他輕輕地笑出了聲。


    李相夷頓時有些急了,他能聽出李蓮花這時候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於是掙紮著推開李蓮花,語氣急躁,“你還笑!”


    李蓮花用指節抹去了眼角的淚花,還是忍不住笑意,“我笑怎麽了?你這天下第一都沒信心到這個份兒上了,我笑笑還不行了?”


    “你不是天下第一嗎?”


    李蓮花與他額頭相抵,覺得李相夷這副樣子撓得他心癢癢,於是探頭一下下輕啄他的薄唇,把這雙他臨摹了不知多少遍的嘴唇一點點打濕,最後問李相夷,“天下第一,還沒信心保護好我?”


    “……”


    是啊,李相夷可是天下第一。


    他身負絕頂武學,一手相夷太劍更是冠絕天下,唯一能與之一戰的隻有笛飛聲一人而已。李相夷自認縱橫江湖數載,除了那一杯碧茶以外,無人能敗他。


    絕對的武力給了李相夷能保護好所有人的自信,可等他轉頭,看到身邊那一人是李蓮花的時候,他真的還能握緊手裏的劍嗎?


    除了那一杯碧茶,無人能敗他。


    可獨獨就是這一杯碧茶能敗他。


    李相夷沉默著,李蓮花與他一同沉默。


    半晌,李相夷抬頭,摸索著李蓮花的唇角迴吻過去。李蓮花遷就著他,任由李相夷的手攬上來,把自己抵在山壁上。


    冰冷的山壁靠得李蓮花有點打寒顫,可迎麵而來的吻滾燙至極,讓他無處可逃。李相夷的動作又狠又重,他在顫抖著宣泄,在無意識地恐懼。


    而李蓮花近乎寬容地包裹著他的一切。原諒來自過去的自己的一切。


    “……萬一……我不能保護好你,怎麽辦?”


    李蓮花喘息幾聲,捧著他的臉頰輕笑道:“這可不像李相夷能說得出來的話。”


    “李相夷。”


    李蓮花的聲音忽然變得溫和,他直起上半身,俯視他,一字一句道:“不要陷進去。”


    “但是你要記住,如果連你都沒辦法保護我,那就換我來保護你吧。”


    李蓮花輕笑一聲,低頭,鄭重地重新吻迴去。


    “你說過,你可以是李蓮花。那我也可以是李相夷。”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為別人做到這個地步,但我們可以。


    因為我們互為彼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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