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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傍晚下起了蒙蒙細雨,蘇瑾幾個人聚在客廳裏打發時間,艾米麗在裝飾一頂淺米色的疊紗闊沿帽,夏洛蒂和簡一起整理這段時間大家搜集的植物圖鑒,蘇瑾則抱著一本德文書閱讀。


    “我以為我隻要學習幾句時髦的法語,不讓人笑話是土包子就行了,沒想到瑪格麗特對於學習語言如此認真。”夏洛蒂一邊快速的勾勒出一株綠植的葉片形狀,一邊和簡小聲聊天。


    “大概瑪格麗特喜歡這些吧,記得小時候,除了林恩男爵給她安排的課程外,瑪格麗特總是要求額外多學一點,那時候我媽媽還讓我也努力呢”


    “那你學了幾種語言,簡”


    “我就學了拉丁文和法語,聽說瑪格麗特還學了漢文和西班牙語,萬幸她沒有變成書呆子。”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夏洛蒂做出受到驚嚇的表情,一旁分心聽她們談話的艾米麗笑著和簡打趣夏洛蒂。


    “夏洛蒂從小就能說會道,但是在學習外國語言方麵,實在是沒有太多的天賦,有些發音明明不是很難,我們練習幾遍就可以了,但是夏洛蒂不行,這種時候,她的舌頭就僵硬得像是被凍住了似的。”


    夏洛蒂嗔怪地瞪大了眼睛,幾個姑娘笑成一團,最後把蘇瑾也鬧得放下了手中的書,加入了小姑娘們的歡樂時光。


    第三日天空放晴,草木經過雨水的滋潤洗滌後,更加翠綠欲滴,十分鮮活明快,山坡上的野花一大簇一大簇的盛開,黃的、紫的、粉的、白的,點綴在綠茸茸的草毯上,遠遠望去,美不勝收。


    前一天晚上,眾人在聚餐的時候決定,如果第二天天氣放晴,大家就都去林子裏散散心,男士們想要打獵,女士們則要在美麗的山坡上野餐。


    果然,今天一早,看到外麵雨消雲散,別墅裏的人們就為著當天的外出忙碌起來。


    “中午野餐時的各種果醬要多準備一些,還有果汁飲料。”


    男爵夫人吩咐管家做事時有些魂不守舍,她的視線不時地停留在樓梯口,顯然有更加值得她關注的事情要發生。


    “小姐還沒有準備好嗎”


    “夫人,吉蒂夫人在上麵,說是發生了點小意外,小姐馬上就會換好衣服下來了。”


    男爵夫人皺了皺眉頭,心情更加煩躁。昨天,她收到一個沒有署名的包裹和一封信,信中交代她,務必要讓蘇瑾穿著包裹中的裙子去野外樹林中遊玩。


    男爵夫人討厭被人命令做事,但是困窘的經濟狀況迫使她低下了一直高昂的頭顱,攥緊隨信而來的催賬單,男爵夫人指揮著女仆當眾拆開包裹。


    “我給瑪格麗特定製了一條裙子,因為是新裁縫,不知道效果如何,就讓裁縫先寄來一件試穿,如果瑪格麗特喜歡的話,下次可以多訂購幾條。”


    吉蒂夫人聞言,微笑著迴應“您總是想要給小姐更多的照顧,再沒有比您更細心的母親了,我想小姐收到您特意為她定製的裙子,一定非常高興。”


    這時女仆已經抖落開包裹中的長裙,是一件應季的外出裙裝。這條裙子設計複雜,花邊和緞帶層層疊疊,麵料華麗柔糯,深深淺淺的粉色渲染出完全屬於少女的甜美,和蘇瑾平日裏的著裝風格完全不同。


    “這”吉蒂夫人有些遲疑,這無疑是一件精美的禮物,但她覺得,蘇瑾不會很喜歡這樣裙裝,看了一眼麵色平靜的男爵夫人,她咽下了接下來的話語。


    其實男爵夫人也怔愣了一瞬,她有些想不明白對方的意圖,穿著這件裙子,就會讓女兒喜歡上喬治費滋嗎男爵夫人懷疑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但是催賬單上的數字讓她做出了選擇。


    “吉蒂夫人,瑪格麗特也應該換換穿衣的風格了,我看這件裙子就不錯,你拿給她,讓她明天穿著這身出門,絕對會讓其他人耳目一新的。”


    注意到吉蒂夫人遲疑的眼神,男爵夫人剛剛理直氣壯的聲音也不知不覺的弱了下去。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深刻的明白,蘇瑾不是可以任她拿捏的軟柿子,她們母女的親密度,也遠遠達不到讓蘇瑾對她順從奉承的程度。


    男爵夫人停頓了片刻,吩咐身邊的女仆“把我那套還沒有戴過的粉珊瑚首飾也送給小姐,就說是我的一片心意,讓她配這件裙子吧”


    緊接著,男爵夫人當著眾人輕歎一聲,和吉蒂夫人說“這孩子一直對我有點誤會,這算是和解的禮物吧,務必讓她知道我的心意,這是她母親特意為她定製,希望她明天穿著出去遊玩的裙子”


    蘇瑾收到男爵夫人的禮物時,心情並不是十分明快,她敷衍的吩咐來人把東西放到一邊,隻答複說會先試一試,如果喜歡的話,會找機會穿出去的,並禮貌的感謝了男爵夫人的關愛。


    等到屋內就剩下蘇瑾一人時,她踱著步子圍著這件粉色的公主裙轉了一圈,目光掃過裙子上層層疊疊的花邊和緞帶,她並沒有發現讓她覺得不妥的地方。


    腦中閃過疑惑,蘇瑾又湊近了一點,低頭時,她突然嗅到了某種若隱若現的腥澀味,這種極難被發現的味道隱藏在衣服的熏香裏,她終於發現了一絲端倪。


    感謝修煉鍛體術和煉神術後,日益敏銳的五感,若是修煉之前送來這樣一條裙子,她還真發現不了什麽有用的線索。說不定她就會因為各方的勸說,真的穿著這樣一條裙子出去了。


    這種味道有什麽作用蘇瑾在心裏畫了個問號。男爵夫人清不清楚,蘇瑾懶得分辨。


    但是,無論對方想要達到什麽樣的目的,蘇瑾都沒有必要按照對方的安排以身涉險,至於男爵夫人的吩咐,就讓它隨風飄逝吧


    帶上手套,拿出一件薄鬥篷,蘇瑾把男爵夫人送來的裙子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確定沒有露出一絲縫隙後,把它放進了隨身空間裏的一個木箱子中。拉鈴叫來女仆貝拉,蘇瑾讓她去給廚房的那兩個人傳遞口信,說她晚上要見他們一次。


    夜深人靜,蘇瑾悄悄的推開房門,她腳步輕盈,迅速地繞到了廚房的後門,和等在那裏的人碰了麵。


    “兩位幫我看看,這包裹中的衣服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蘇瑾手中提著之前被她擱置在木箱中的包裹。


    微弱的燈光下,斯特林伯爵的兩個手下仔細觀察著這件粉色的裙子,裏裏外外翻了幾遍後,其中一人神色疑惑的把裙擺湊到鼻子下仔細聞了聞,一絲異色從他眼中劃過。


    他示意同伴確認一下他的發現,那人也仔細的嗅了嗅,又掏出一瓶不知是什麽的液體,小心地滴上了兩滴,看到有顏色微微變化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肯定的眼神。


    “林恩小姐,這裙子的布料應該是浸泡了一種藥粉,從味道上初步判斷,很可能是能夠吸引蛇蟲這類動物的引蛇藥。”


    聽到這個答案,蘇瑾的神色更加平靜,她的手指劃過淺粉色的衣料,點頭道謝。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今晚或是明天,能否請你們到後麵那片林子和山坡的四周查看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特意放蛇進山。如果有的話,把位置記下來,我有用。”


    “好的,林恩小姐,這件衣服您準備怎麽處理”


    “這種藥粉的藥性怎樣,對人體有害嗎接觸過就能夠吸引蛇蟲嗎”


    蘇瑾不懂就問,斯特林伯爵的兩個屬下則笑著搖頭解釋“林恩小姐不必害怕,這應該是最普通的引蛇藥,對人沒有什麽傷害。至於這件裙子,雖然藥量很重,但是隻要不是長時間的穿著它,僅僅是短暫的接觸,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說話的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一種可能。“現在天氣很熱,小姐們穿衣試衣時也許會出汗,那樣就很容易在皮膚上留下味道,對於人類來說,那樣的味道幾乎聞不見,但是對於蛇類來說,還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其實隻要附近沒有蛇類活動,這藥就沒有多大作用,怕就怕像是剛剛林恩小姐猜測的那樣,有人特意放蛇進林子,那穿著這件衣服的人,肯定要遭遇蛇類的攻擊。”另一個人接著補充。


    蘇瑾眼中冷意更甚,她幾乎都可以完整說出那些人接下來的計劃。穿著吸引蛇蟲衣服的柔弱小姐,在林中遭遇蛇類攻擊,驚慌失措之下,肯定要驚唿求救,到時候再有人英雄救美,順便表演一下奮不顧身,肯定會贏得佳人的好感。


    若是再直接一點,救人的時候發生一些親密的身體接觸,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沒有好感,為著名聲,也得把婚約定下來。


    這樣的手段也許簡單粗暴,但是卻非常有用,更何況還有一位男爵夫人這樣的親生母親在一旁為虎作倀,成功的概率簡直太高了


    “這件衣服我先收起來,這次他們沒有成功,馬上就會有更加直接齷齪的手段使出來了,到時候我要讓他們自食惡果二位,最近幫我盯緊了那些有異動的人,等到收網之時,我需要足夠的人證和物證。”


    兩人遲疑了一下,似乎不太放心讓林恩小姐繼續接觸這件沾了藥粉的衣裙,但是想到臨行前斯特林伯爵的吩咐,最終還是沒有阻止。


    蘇瑾重新係緊包裹,輕手輕腳的返迴了自己的房間,把包裹扔迴隨身空間後,她就放任自己陷入甜蜜的夢鄉。


    所以,第二天上午,當男爵夫人心情焦急的盯著樓梯口時,在蘇瑾的房間內,吉蒂夫人還在苦口婆心的規勸她


    “瑪格麗特小姐,還是穿那件粉色的裙子吧,怎麽說也是夫人特意為你定做的,還送了配套的首飾。”


    “我不喜歡那件裙子的風格,穿漂亮衣服當然是為了讓自己高高興興的,如果我穿著一身怎麽看怎麽別扭的裙子出門玩,那也太難為我自己啦”


    “要不你試穿一下,說不定穿上後就會覺得不錯呢”吉蒂夫人繼續建議。


    “昨天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您今天違背了男爵夫人的意願,肯定又要有不好的傳言了,現在帝都還有流言說,您和夫人關係冷淡呢,這樣的流言,對林恩家族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蘇瑾無所謂的擺擺手,有些嚴厲的看了吉蒂夫人一眼“夫人,真正親密的母女,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彼此埋怨的,您這樣鄭重其事,是在說我和母親的關係岌岌可危嗎”


    吉蒂夫人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接話,心想說關係岌岌可危不是事實嘛,我這樣苦口婆心的勸,也是想要幫林恩家族粉飾一下你們母女之間的關係。


    但是,對於吉蒂夫人這樣的身份,心裏想什麽是一迴事,說出來就不符合身份了,所以她最終選擇了沉默,眼睜睜的看著蘇瑾穿了一件茜紅色的蝴蝶袖高腰長裙,佩戴著男爵夫人送的那套粉珊瑚首飾出門了。


    “母親,讓您久等了。”蘇瑾歡快的聲音自樓梯口響起,男爵夫人抬頭,臉色緊繃。


    “怎麽沒穿昨天我送給你的那件,是嫌棄母親的眼光嗎還是,對母親心懷怨懟”


    男爵夫人的話有些重,蘇瑾卻仿佛沒有聽懂男爵夫人的指責,巧笑倩兮地抬了抬瑩白如玉的手腕兒,露出一串淺粉色的珊瑚手串兒。


    “怎麽會,雖然那件粉色裙子從樣式到顏色,從剪裁到裝飾,沒有一處讓我覺得可心的,但是既然是母親多年來送我的第一條裙子,我還是很高興的。您瞧,我不是戴著您新送我的首飾嗎”


    莫蘭夫人覷了一眼男爵夫人的臉色,笑嗬嗬的圓場“有挺多夫人小姐們喜歡那樣華麗夢幻的風格,據說是從法蘭克宮廷流行過來的,我看你母親是想讓你趕一趕潮流。不過不喜歡也沒什麽,母女間哪有那麽多計較”


    蘇瑾衝著莫蘭夫人甜甜一笑,接著她的話說道“就是嘛,一件新裙子而已,母親又不是剛愎自用之人,怎麽會連我每天必須穿哪件衣服都要指定呢”


    說到這裏,蘇瑾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掃過男爵夫人惱怒的麵容,狀似無辜的反問道“是不是啊,母親,隻是一件小事,我們何苦小題大做,在這裏浪費唇舌呢。出發的時間快到了吧,我去找人了。”


    說著,她就提起茜紅色的裙擺,從男爵夫人麵前從容而過。


    大門外,艾米麗、夏洛蒂和簡這三個姑娘,以及幾位年輕的紳士,都已經等在那裏,大家看到蘇瑾出來,紛紛和她打招唿。


    蘇瑾露出溫和的笑容,和這些同行的旅伴問好,還特意關注了一下男士們用於打獵的各種裝備。伊恩卡文迪許驕傲的拍了拍自己的獵槍,語氣篤定的承諾,今晚,女士們一定會品嚐到他親手獵殺的獵物。


    “期待您滿載而歸,卡文迪許先生”蘇瑾認真的祝福,夏洛蒂也活潑地表達了自己的期許,這讓卡文迪許家的大公子更加意氣風發了。


    蘇瑾的視線轉了一圈,發現喬治費滋先生並沒有在人群裏,感到有點詫異。但她沒有詢問其他人,隻是站在一旁和艾米麗聊天,這樣事不關己的表現,讓泰勒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為朋友的坎坷情路感到擔憂。


    喬治費滋先生當然不會錯過今天的活動,不過片刻,他就大踏步的從遠處走來,步履有些匆忙。


    “咦費滋先生今天不準備打獵了嗎”艾米麗沒有看到喬治費滋的打獵裝備,有些詫異的詢問。


    一旁的泰勒先生為朋友解釋“喬治不喜歡打獵這樣的活動,他對動物總是有一種柔軟的天性。今天他想收集一下這附近的植物標本,作為他繪畫和雕刻的素材。”


    泰勒先生說話的時候,喬治費滋已經走到了附近,剛想按照慣例,朝著蘇瑾露出一個深情憂傷的笑容,他的目光,就生生僵在了蘇瑾的裙子上。喬治費滋本來就是此刻話題中的人物,臉上的神色當然逃不開眾人的觀察。


    然而,除了蘇瑾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理解和同情的眼神,他們認為,費滋先生是被心上人驚豔到了,神情才會震驚呆滯了片刻。蘇瑾平時很少穿這樣顏色嬌豔的裙子,一向清新自然的著裝風格突然變得豔麗嫵媚,確實讓人目眩神迷。


    大家露出會心的微笑,喬治費滋的反應也很快,他隨即露出一個有些尷尬有些羞澀的笑容,配上他璀璨完美的麵孔,讓眾人心中的惋惜之情更深。


    躊躇了一下,喬治費滋沒有選擇上前和蘇瑾單獨聊天,隻是在和其他人寒暄時,欲言又止的望了蘇瑾幾眼。當然,這是其他人的看法,其實蘇瑾覺得,他是和剛剛出來的男爵夫人互換了眼色。


    天色不早了,紳士們紛紛提前離開,去做打獵之前的各種準備,女士們則成群的邊走邊欣賞這夏日中的山光水色。


    蘇瑾走在一行人的中間,不遠離人群,不靠近樹林,拉著幾個年輕姑娘坐在開闊的地方,等候紳士們狩獵歸來。


    在男爵夫人和喬治費滋不安分的目光中,蘇瑾悠然地度過了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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