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合信這三年一直在定北經營他的香料生意,隻有每年藤原氏生辰時才會迴一次東酈。


    自勒林走後我很少出門在城裏閑逛,也就少了許多與他碰麵的機會。他似乎發現我在故意躲著他,一改從前見我就立刻追著不放的套路,十分識趣地迅速躲開,哪怕我在長街這頭,他在長街那頭。


    若是換成別人大概會激起好奇心,可我不是別人,他這招欲擒故縱,我比誰都熟悉。


    如今的他正是前世與我相遇的年歲,靛青色的鱗紋錦袍身量修長,寬肩窄腰,烏發束在頭頂用一根沢瀉草玉簪別著,是前世我們第一次見麵時被我不小心打碎的那根,他的小廝說那是他祖父留下來的遺物,他這輩子最珍視的東西。


    我笨手笨腳的粘了一個晚上,又用銀絲仔仔細細的纏好斷裂的幾處放在錦盒裏去還給他,他很高興,說要謝我。


    那幾日正值南溪山佛會,我便腦袋一熱問他可不可以陪我同去,他想都沒想立刻就笑著答應了。


    那天的天氣很好,他穿著一身純白的雲紋錦袍,陽光透過五彩的琉璃窗打在他的身上,我隻覺得的自己灰暗的人生終於看到了彩虹,卻不知道那彩虹背後是蝕骨腐肉的沼澤毒障。


    “姑娘!姑娘請坐好!”


    木合信將韁繩纏在腰上,使出全身力氣扯住繩索想讓瘋馬調轉方向,看來今日他收緊的不止有這繩索,還想收緊套我的網。


    我將王以柔扶住,自己則靠著車窗慢慢站起身,看著他滿頭大汗穩住馬車,在他想要轉頭說話的一瞬間將王以柔推過去,然後仰頭從車窗翻了出去。


    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地上有一塊石頭,讓我在落地的一瞬間崴了腳跌坐在地上,這一下崴的結結實實,幾次想從地上站起來趕快離木合信越遠越好,可這左腳就是使不上勁,站都站不起來。


    遠處的馬車漸漸停下,察覺到他跳下馬車朝我看來,我連忙轉過身背對著他,手上不斷用力揉著腳踝。


    容翹這個死丫頭怎麽還不來?


    前後都聽不到腳步聲,木合信站在原地沒動,直到我感受到左腳有了知覺,立刻站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頭都不迴。


    反正王以柔死不了,她自己知道迴家的路。


    “姑娘,”木合信那大長腿一抬,幾步就追上我攔住去路,他似乎有些生氣,但眼底更多的是惱怒。


    其實他看我的眼神從來沒變過,隻不過前世我自以為他心中有我所以視而不見罷了。


    “在下已經控製住馬車,姑娘為何還要冒死跳車?”


    “想跳就跳咯,我喜歡跳,你管得著嗎?”我哼了一聲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卻被他一把扯住袖子,“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識完全不熟,你能不能不要總拉拉扯扯的?”


    木合信鬆開手,眉頭微蹙道:“姑娘,實在是方才太過危險,在下是擔心姑娘的安危。”


    “我已經說了,我跟你不熟,我的安危自有該擔憂的人擔憂,就不勞閣下操心了。”我轉身拖著殘腳繼續往前走,沒想到木合信竟跑到我身前蹲下。


    “姑娘既然崴了腳還是不要逞強了,我來背你迴去吧。”


    我笑道:“堂堂東酈二皇子竟然如此屈尊降貴,這一出英雄救美隻怕人家感動的不行了,若是對二皇子芳心暗許可怎麽好?難道二皇子還肯娶了不成?”


    在定北第一次遇見他時,我曾當眾揭穿他東酈人的身份,後來又散播東酈二皇子潛入定北的消息,自然而然大家會將他與二皇子對號入座,他那時應該完全沒有料到,為何素未謀麵的我會知道他的身份,一時手足無措才會離開定北。


    不過他既然又來了,說明已經做好了準備,雖然還是打著袁家香坊二公子的名號,不過我們對對方的身份都心知肚明,早就沒什麽可裝的。


    是以我這一番話他並沒有反駁,隻是低下了頭緩聲道:“姑娘還是不要打趣在下了,在下隻是偶然路過,並不知道車駕裏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總之你現在受傷不便走動,還是讓在下背你吧!”


    “是不是我又能怎麽樣?你覺得我會在乎嗎?再說了,我隻是崴了下腳又不是昏死過去,用不著二皇子費這麽大的力氣來背,二皇子若是有閑情逸致非要背個人才舒坦,馬車裏那位昏過去的美人兒豈不更合適?放著真正需要照顧的姑娘不管,偏要跟我過不去,嘖嘖嘖,二皇子該不會在打什麽主意吧?”


    木合信聞言像是被戳中什麽,瞬間站起身,道:“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在下方才說了不知道車裏是你,難道姑娘以為你的馬車受驚是在下做的嗎?在下在姑娘眼裏就是這種人嗎?”


    “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清楚,你是哪種人我也不想知道,不過二皇子剛好是我不想看見不想說話不想有任何牽扯的人罷了。既然話說到這,那就索性說清楚,二皇子潛入我定北三年之久,除了常常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確實一直安分守己,今日你救了我,我謝謝你,不過若是二皇子心裏還想著別的,那就請你趁早放棄迴你的東酈去,否則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對二皇子做出什麽,比如那位叫雪姬的婢女,聽說大皇子很喜歡她。”


    木合信的眼睛瞬間瞪大,“你怎麽知道雪姬?你要對雪姬做什麽?”


    “你要對雪姬做什麽!”前世也是這句話,可我會對雪姬做什麽呢?我什麽都沒有做過,但那又有什麽關係?雪姬從小與他一同長大,他根本不會相信我的話,想要告訴他的喜訊也沒能說出口,然後便是他帶著雪姬遠赴戰場,等待我的卻是寒山水牢。


    “看來這位雪姬對二皇子意義非凡呢!”我勾了勾嘴角,遠處容翹正提著裙子朝我跑過來。


    “既然如此,就請二皇子迴中京好好守著你的雪姬吧,可千萬別讓我有一點兒下手的機會,否則我絕不留情。還有,方才那些什麽放心暗許的話二皇子可千萬別誤會,我說的是車裏那位姑娘。”


    言罷我繞過他朝容翹走過去,左腳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咬住嘴唇,可就算再疼,我也要挺直自己的背。


    “何必如此......”


    木合信的聲音很輕,輕到風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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