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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元良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頭頂上的日光燈發出慘白的光，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擺著一些破舊的家具。
半個月以來，病痛折磨得他形銷骨立，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著，飯也吃不下去，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熬著等死。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他還是想活著，想去彌補自己年輕氣盛點燃時候犯的錯，可是看樣子是沒有時間了，而且鍾迴他們也不願意給他機會。
前段時間鍾元良感覺身體不舒服，肚子痛，沒胃口吃不下飯，勉強吃了也大部分都吐出來了。剛開始還以為是經常吃飯不準時，胃病犯了，沒當一迴事，直到有一天他吃完飯又全都吐出來了，裏麵居然有血，他才趕緊打電話給鍾迴他們，想讓他們陪著去醫院檢查。
鍾元良給鍾迴幾兄妹打了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鍾元良掛掉電話的時候在想，他們可能是有事，也可能就是不想接自己的電話吧。
過了一會兒，鍾元良還是給鍾迴打了過去，這次鍾迴倒是接了電話，但是聲音很不耐煩:“什麽事？”
鍾元良小心地說:“我這幾天不舒服，今天吃完飯，吐血了，你最近有時間嗎？能陪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鍾迴頓了一下才說道:“我看一下，有時間我去找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鍾迴是他兒子，可是鍾元良和他連陌生人都不如，他知道，鍾迴幾兄妹恨死他了。
過了兩天鍾迴一個人到了鍾元良住的地方，帶著他坐客車去省城醫院去檢查去了。
鍾迴給他掛了號，在外麵候診的時候，兩父子一句話也不說，雖然鍾元良想跟他說說話，他很緊張，但是鍾迴並不搭理他。
等到了鍾元良的時候，鍾迴倒是陪他進去了，醫生接過鍾元良的病例卡，開始填寫資料，“哪裏不舒服？”
“最近我胃有點不舒服，吃不下飯，前兩天吃了飯，都吐出來了，裏麵還有血。”鍾元良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這會又有點難受了。
醫生聽他這麽，填完病例卡，就讓在診療床上躺下，用手按壓鍾元良的腹部，按到胃部的時候，鍾元良就喊痛，檢查完後，醫生說:“我們先做個胃鏡，看是不是胃潰瘍。”
檢查是隔天做，鍾迴帶著他先在旁邊的旅館住下了。做胃鏡太難受了，鍾元良做完，整個人更難受了，之後就在旅館休息了。
鍾迴拿到結果後去找了醫生，醫生看完結果，臉色有點凝重，“結果不是很好，我再給你爸安排下切片檢查，你做好心心理準備。”
之後鍾元良又做了切片檢查，結果果然不好，胃癌晚期。鍾元良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愣了好久，他最近是覺得身體難受，估計是什麽病，但沒想到這麽嚴重。
鍾元良一定要跟著鍾迴去看醫生怎麽說，鍾迴看他這麽堅持，也沒說什麽。
“患者已經胃癌晚期了，如果一定要接受治療的話，目前就隻能化療和放療，這個對身體的傷害很大，效果不一定很好。而且癌細胞消滅後，兩年之類不能複發，如果複發了，後續再化療就沒效果了。”醫生拿著檢查結果對他倆說。
“化療三期，費用六萬，這還不包括其他的費用，保守估計治療費用要十萬，你們先商量好。”說完把報告還給了鍾迴。
切片檢查的時候已經安排住院了，鍾迴把弟弟妹妹們也叫了過來，他讓鍾元良先去病房，他們再商量一下。
鍾元良很想聽他們說什麽，但是鍾迴特意避開他，自己也就迴去了。剛才醫生的話他也聽到了，即使進行化療放療，也活不過一兩年，他還是想接受治療。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鍾元良在想自己生病是不是報應，誰叫自己年輕的時候拋家棄子，隻顧自己逍遙快活，結果自己也是潦倒一生，子女視自己如陌路。可是他還是想活，能活一年是一年，即使治療的時候會痛苦無比，起碼還有時間可以和鍾迴他們相處，不然死了也就死了，估計孩子們也不會懷念自己。
鍾迴他們把鍾元良打發會病房，又去找醫生問了下情況，看患者不在，醫生說其實接受治療效果並不大，他這個病已經很嚴重了。
問完醫生出來後，兄弟姐妹都沒做聲，最後在病房外麵嘀咕了好一會兒，終於做好了決定。
鍾迴走到鍾元良麵前，對著他說，“我們迴家，現在收拾一下，還能趕上末班車。”
鍾元良覺得難以置信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胃癌晚期接受治療的費用那麽高，鍾迴他們哪裏拿得出這個錢，估計有這個錢也不會拿出來給他用，自己從他們小的時候可沒給他們花過一分錢。
當天晚上坐上末班車迴到家，鍾元良自己迴到自己住的地方，直接躺倒床上，飯不吃水不喝，反正也是等死，就不要浪費糧食。
想想自己這一輩子，本事不大，脾氣倒是很大，因為李慧是父母給自己安排的童養媳，比自己大幾歲，就百般不喜歡她，不喜歡不要緊，卻還是和她生了四個子女，生了孩子也不養他們，任他們自生自滅，鍾迴他們討厭自己誰又能說他們有錯呢，都是自己造的孽。
他落到現在人鬼不喜的地步也是自己作的，想到這裏，鍾元良的眼淚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真的不想死啊。
迴家半個月，鍾元良的兄弟姐妹們倒是來看他，可是除了給點錢讓他買點好吃了，提都沒提到醫院接受治療的事情，這是他們的家事，如果鍾迴要借錢的話倒是能借到，但是鍾迴他們都沒有起這個話頭，也沒有這個心，他們做長輩的能說什麽，要怪隻能怪鍾元良做事太絕情，不給別人後路，自己又哪裏會有後路。
他們也隻能看著鍾元良天天地這麽熬著，熬到剩下一把骨頭。他們沒告訴鍾元良的是，鍾迴他們已經在做後事的準備，就等他咽氣了。一世父子親情到這種地步，也是令人唏噓。
李慧也來看過他，鍾元良從她臉上就沒看到傷心，有什麽好傷心的呢，她一輩子也沒得到過自己一點好處，倒是一身的負擔，不但要自己辛苦務農養小孩，還要時時給自己送米送菜，稍微晚點就是一頓痛罵，是個人都忍受不了，不知道李慧怎麽能忍受，要說她愛自己估計是不可能，隻能是為了鍾迴他們吧。
她經常來給他送飯，可是幾乎不怎麽和他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打掃衛生。鍾元良有時候痛得厲害，就經常看著李慧打掃衛生。她年輕的時候其實並不難看，長得還可以，認真來說李慧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可是就因為她是童養媳，年紀比自己大，別的人要麽是自己談戀愛，要麽是介紹相親，就自己要娶個姐姐，覺得丟人，一直拒絕接受，可是他們還是結婚，還生了四個子女。
其實他們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同房，其他的時候自己都在外麵做裁縫，後來自己過年也不迴家，誰知道能生這麽多孩子呢。
這些年的辛苦勞作，李慧看起來像六十，其實她還不到五十歲。孩子們也知道她辛苦，長大能賺錢了，都很孝順她，一直說接她一起住，但是她都沒去，就自己一個人住在老家的宅子裏麵，地是沒種了，隻種了一些平時吃的蔬菜。有時候他也會迴老家，李慧看到他也不會說什麽，吃飯就給他做，不吃也不說什麽。
今天身體好像不怎麽痛，精神也挺好的，他想跟李慧好好說說話，他們從來說沒有好好說過話。看見李慧打掃完，準備走了，鍾元良叫住她，她迴過頭來，沒說話，眼睛看著他示意什麽事。“我今天想跟你說說話，你等會走吧。”
李慧猶豫了下，放下打掃工具，做到床邊的條凳上。“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也活不了多久了，感覺現在不跟你說，以後也沒機會了。原不原諒都無所謂，我現在也不在乎了。這些年在外麵飄著，也沒存到什麽錢。這些錢我都存在銀行，存了三年定期，最近好像快到期了。存單在櫃子的第一個抽屜的小盒子裏麵，一共兩張兩萬的，你留一張。另外一張存折裏麵快有兩萬了，跟存單一起放著，你給鍾迴他們分一分，盡一點我做父親的義務。房子我是租的，到時候這些家具是扔是燒你們做主。”
鍾元良拿出一把鑰匙，放到李慧的手上，“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有機會補償你。”說完鍾元良笑了笑，拿過李慧帶來的雞湯，喝了兩口，“我說沒說過，你做菜真的很好吃。”
李慧抬頭看著他，眼睛有點紅，等他喝完雞湯，扶著他躺下，蓋好被子就出去了。鍾元良看著她走出去，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了，最後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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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元良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頭頂上的日光燈發出慘白的光，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擺著一些破舊的家具。
半個月以來，病痛折磨得他形銷骨立，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著，飯也吃不下去，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熬著等死。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他還是想活著，想去彌補自己年輕氣盛點燃時候犯的錯，可是看樣子是沒有時間了，而且鍾迴他們也不願意給他機會。
前段時間鍾元良感覺身體不舒服，肚子痛，沒胃口吃不下飯，勉強吃了也大部分都吐出來了。剛開始還以為是經常吃飯不準時，胃病犯了，沒當一迴事，直到有一天他吃完飯又全都吐出來了，裏麵居然有血，他才趕緊打電話給鍾迴他們，想讓他們陪著去醫院檢查。
鍾元良給鍾迴幾兄妹打了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鍾元良掛掉電話的時候在想，他們可能是有事，也可能就是不想接自己的電話吧。
過了一會兒，鍾元良還是給鍾迴打了過去，這次鍾迴倒是接了電話，但是聲音很不耐煩:“什麽事？”
鍾元良小心地說:“我這幾天不舒服，今天吃完飯，吐血了，你最近有時間嗎？能陪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鍾迴頓了一下才說道:“我看一下，有時間我去找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鍾迴是他兒子，可是鍾元良和他連陌生人都不如，他知道，鍾迴幾兄妹恨死他了。
過了兩天鍾迴一個人到了鍾元良住的地方，帶著他坐客車去省城醫院去檢查去了。
鍾迴給他掛了號，在外麵候診的時候，兩父子一句話也不說，雖然鍾元良想跟他說說話，他很緊張，但是鍾迴並不搭理他。
等到了鍾元良的時候，鍾迴倒是陪他進去了，醫生接過鍾元良的病例卡，開始填寫資料，“哪裏不舒服？”
“最近我胃有點不舒服，吃不下飯，前兩天吃了飯，都吐出來了，裏麵還有血。”鍾元良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這會又有點難受了。
醫生聽他這麽，填完病例卡，就讓在診療床上躺下，用手按壓鍾元良的腹部，按到胃部的時候，鍾元良就喊痛，檢查完後，醫生說:“我們先做個胃鏡，看是不是胃潰瘍。”
檢查是隔天做，鍾迴帶著他先在旁邊的旅館住下了。做胃鏡太難受了，鍾元良做完，整個人更難受了，之後就在旅館休息了。
鍾迴拿到結果後去找了醫生，醫生看完結果，臉色有點凝重，“結果不是很好，我再給你爸安排下切片檢查，你做好心心理準備。”
之後鍾元良又做了切片檢查，結果果然不好，胃癌晚期。鍾元良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愣了好久，他最近是覺得身體難受，估計是什麽病，但沒想到這麽嚴重。
鍾元良一定要跟著鍾迴去看醫生怎麽說，鍾迴看他這麽堅持，也沒說什麽。
“患者已經胃癌晚期了，如果一定要接受治療的話，目前就隻能化療和放療，這個對身體的傷害很大，效果不一定很好。而且癌細胞消滅後，兩年之類不能複發，如果複發了，後續再化療就沒效果了。”醫生拿著檢查結果對他倆說。
“化療三期，費用六萬，這還不包括其他的費用，保守估計治療費用要十萬，你們先商量好。”說完把報告還給了鍾迴。
切片檢查的時候已經安排住院了，鍾迴把弟弟妹妹們也叫了過來，他讓鍾元良先去病房，他們再商量一下。
鍾元良很想聽他們說什麽，但是鍾迴特意避開他，自己也就迴去了。剛才醫生的話他也聽到了，即使進行化療放療，也活不過一兩年，他還是想接受治療。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鍾元良在想自己生病是不是報應，誰叫自己年輕的時候拋家棄子，隻顧自己逍遙快活，結果自己也是潦倒一生，子女視自己如陌路。可是他還是想活，能活一年是一年，即使治療的時候會痛苦無比，起碼還有時間可以和鍾迴他們相處，不然死了也就死了，估計孩子們也不會懷念自己。
鍾迴他們把鍾元良打發會病房，又去找醫生問了下情況，看患者不在，醫生說其實接受治療效果並不大，他這個病已經很嚴重了。
問完醫生出來後，兄弟姐妹都沒做聲，最後在病房外麵嘀咕了好一會兒，終於做好了決定。
鍾迴走到鍾元良麵前，對著他說，“我們迴家，現在收拾一下，還能趕上末班車。”
鍾元良覺得難以置信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胃癌晚期接受治療的費用那麽高，鍾迴他們哪裏拿得出這個錢，估計有這個錢也不會拿出來給他用，自己從他們小的時候可沒給他們花過一分錢。
當天晚上坐上末班車迴到家，鍾元良自己迴到自己住的地方，直接躺倒床上，飯不吃水不喝，反正也是等死，就不要浪費糧食。
想想自己這一輩子，本事不大，脾氣倒是很大，因為李慧是父母給自己安排的童養媳，比自己大幾歲，就百般不喜歡她，不喜歡不要緊，卻還是和她生了四個子女，生了孩子也不養他們，任他們自生自滅，鍾迴他們討厭自己誰又能說他們有錯呢，都是自己造的孽。
他落到現在人鬼不喜的地步也是自己作的，想到這裏，鍾元良的眼淚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真的不想死啊。
迴家半個月，鍾元良的兄弟姐妹們倒是來看他，可是除了給點錢讓他買點好吃了，提都沒提到醫院接受治療的事情，這是他們的家事，如果鍾迴要借錢的話倒是能借到，但是鍾迴他們都沒有起這個話頭，也沒有這個心，他們做長輩的能說什麽，要怪隻能怪鍾元良做事太絕情，不給別人後路，自己又哪裏會有後路。
他們也隻能看著鍾元良天天地這麽熬著，熬到剩下一把骨頭。他們沒告訴鍾元良的是，鍾迴他們已經在做後事的準備，就等他咽氣了。一世父子親情到這種地步，也是令人唏噓。
李慧也來看過他，鍾元良從她臉上就沒看到傷心，有什麽好傷心的呢，她一輩子也沒得到過自己一點好處，倒是一身的負擔，不但要自己辛苦務農養小孩，還要時時給自己送米送菜，稍微晚點就是一頓痛罵，是個人都忍受不了，不知道李慧怎麽能忍受，要說她愛自己估計是不可能，隻能是為了鍾迴他們吧。
她經常來給他送飯，可是幾乎不怎麽和他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打掃衛生。鍾元良有時候痛得厲害，就經常看著李慧打掃衛生。她年輕的時候其實並不難看，長得還可以，認真來說李慧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可是就因為她是童養媳，年紀比自己大，別的人要麽是自己談戀愛，要麽是介紹相親，就自己要娶個姐姐，覺得丟人，一直拒絕接受，可是他們還是結婚，還生了四個子女。
其實他們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同房，其他的時候自己都在外麵做裁縫，後來自己過年也不迴家，誰知道能生這麽多孩子呢。
這些年的辛苦勞作，李慧看起來像六十，其實她還不到五十歲。孩子們也知道她辛苦，長大能賺錢了，都很孝順她，一直說接她一起住，但是她都沒去，就自己一個人住在老家的宅子裏麵，地是沒種了，隻種了一些平時吃的蔬菜。有時候他也會迴老家，李慧看到他也不會說什麽，吃飯就給他做，不吃也不說什麽。
今天身體好像不怎麽痛，精神也挺好的，他想跟李慧好好說說話，他們從來說沒有好好說過話。看見李慧打掃完，準備走了，鍾元良叫住她，她迴過頭來，沒說話，眼睛看著他示意什麽事。“我今天想跟你說說話，你等會走吧。”
李慧猶豫了下，放下打掃工具，做到床邊的條凳上。“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也活不了多久了，感覺現在不跟你說，以後也沒機會了。原不原諒都無所謂，我現在也不在乎了。這些年在外麵飄著，也沒存到什麽錢。這些錢我都存在銀行，存了三年定期，最近好像快到期了。存單在櫃子的第一個抽屜的小盒子裏麵，一共兩張兩萬的，你留一張。另外一張存折裏麵快有兩萬了，跟存單一起放著，你給鍾迴他們分一分，盡一點我做父親的義務。房子我是租的，到時候這些家具是扔是燒你們做主。”
鍾元良拿出一把鑰匙，放到李慧的手上，“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有機會補償你。”說完鍾元良笑了笑，拿過李慧帶來的雞湯，喝了兩口，“我說沒說過，你做菜真的很好吃。”
李慧抬頭看著他，眼睛有點紅，等他喝完雞湯，扶著他躺下，蓋好被子就出去了。鍾元良看著她走出去，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了，最後笑了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