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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前,南明湖畔。


    長天絳河下,白發的青年人歎息道:“炎帝陛下,您真的認為你已經理解了天外隕星是為何物?”


    容桓冷哼,“至少在九洲之內,不會有人比我更熟悉它。”


    “是嗎?”青年人清冷地抬眸,“那您如今已經知曉妖皇月姬是如何誕生的?而她又是如何死去的了?”


    容桓紅瞳微縮,咬牙道:“你再敢提這個名字試試!!”


    而青年對他的威脅充耳不聞,“我是說,妖皇月姬……”


    “閉嘴!!!”


    與暴喝一同逼近的是滔天烈焰,連雪山之中的湖水似乎都要沸騰。


    但青年打了個響指,承載著人仙滔天怒火的神力瞬間就化為虛無。


    “您的力量正在衰減,甚至不及千年前的一半。”


    青年搖頭,不知是在嘲諷還是在惋惜梟雄遲暮,但他的措辭卻依舊是彬彬有禮。


    容桓已經無力反唇相譏,到目前為止,連朝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對他發動進攻,他卻已經力竭從高空墜落。


    撲通一聲,湖中央炸開一朵水花,良久,曾經的皇帝狼狽地仰頭,堪堪浮出水麵,他的紅衣和紅發也在輕波中浮動,明月中像是一朵巨大的紅蓮盛開。


    銀輝落在他赤紅的瞳裏,照見的卻是一場大雪般的荒涼。


    他的確從未有一刻放下過對那個女人的恨,但千萬年來,他最想放下的,就是對那個女人的恨。


    青年淡淡道:“如果我告訴您,月姬也好,您也好,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呢?”


    湖麵卻並沒有傳來迴應,天地間除了湖水微動,便如萬籟俱寂。


    青年有點意外於他此時的沉寂,但或許是對方已經哀莫過於心死或者是聽著覺得荒謬,所以不願給出反應。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我們身處的此方陸地不過是宇宙中一粒微茫塵埃,天外還有更加廣闊的世界。而這個廣闊的難以想象的宇宙,源自於一場爆炸,陰離子和陽離子對撞產生了難以想象的能量,太陽、月亮、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天外千千萬萬的星辰,不過是那次爆炸之後留下的餘燼。”


    “而陰陽裏子穩定之後所形成的炁場能量等級下調,便是我們所熟知的靈力場,陰陽相生,則靈力現,修士修道,修的便是人與靈力的互相成就。但這宇宙中不僅僅隻有炁與靈力,比方說,還有一種陰陽體係外的力量,無法吸收、反射或者輻射光,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我和我的營造堂成功觀測到了它,我們稱之為——暗能量。”


    水聲嘩啦,遠處的容桓似乎抬起了頭。


    “我想您現在該明白我的意思,所謂天外隕星的力量,就是暗能量。”


    “暗能量蟄伏在宇宙的每一個角落中,但通常情況下它並不應該會出現在任何星體之上,原因是它需要蠶食一種物質而賴以存在,這種物質在宇宙中的作用就相當於一個框架,把日月星辰固定在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這些位置。”


    青年取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半圓形石塊,“認得嗎?這還是當年您硬塞給我的。”


    容桓的目光閃了閃,但又或許隻是湖麵反射出的月光。他終於開口,“我給你的時候,它可不是這麽一丁點大。”


    “我想您應該不會驚訝於它的變化,畢竟天外隕星當年落地的時候,可遠遠不止一塊玉佩大小不是嗎?”


    容桓沉默了片刻,“你是說,天外隕星就是你口中所謂的‘暗物質’,裏頭包裹著暗能量,而暗能量又在不斷地蠶食它?”


    “不錯。”青年點頭,“實際上,您給的這塊小東西,我們足足研究了將近千年,直到如今,可以確定裏麵包含著巨大的輻射……就是類似於大量粒子的高速運動,這些粒子比陰陽粒子還要微小,所以可以輕易地穿透修士的護體罡罩,使得一切生靈的身體產生難以逆轉的傷害……當然,極少數的情況下,有些生命體會產生無規則的變異。”


    至於這些變異會如何便不必細說,水中這人比誰都要清楚深刻。


    “但這其中有一個關鍵,暗物質和暗能量一樣,無法吸收、反射或者輻射光,沒有用過特殊的手段,我們根本不會看到或是觸到。”


    青年拈了拈手裏的半塊‘天外隕星’,“所以說是誰讓你能夠看到它的隕落,並且撿到它呢?”


    “願聞其詳。”


    對方給出的消息如此令人心驚,容桓的反問卻是語氣平淡。


    青年沉默片刻,“……看起來,或許前輩已經了解到了什麽。”


    容桓伸手撥開纏繞在眼前的發絲,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


    “那也倒不是,你告訴了我很多原本我‘不該知道’的的情報。作為迴報,不如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


    青年皺眉,“是關於醴朝辛秘?”


    “不不不,這段曆史,可遠遠在我大醴之前。”


    容桓的眸光仿佛被一湖月光的波動所覆蓋,他的聲音帶上了奇異的輕盈——


    “在更為遙遠的,紀年缺失的時代,那個時候人族還沒有發現靈氣的奧妙,他們能夠依靠的隻有靈活的腦袋和一雙巧手,製作出一樣又一樣的工具,來幫助他們磕磕絆絆的在這片大地上生存下來。從茹毛飲血到國家建立、禮教初定,戰爭、吞並、分裂、統一……後來據說是出現了更大的變革,人族漸漸依靠著智慧開始支配自然,即將邁入一個新的時代……卻這就在這樣的時候,第一個次有人,發現並初步能夠使用靈氣。”


    “於是曆史至此走入了一個巨大的岔路口,是繼續按原路往前走,用積累的智慧來創造新的未來?還是轉身踏入一個未知的領域?亦或者……二者兼修?”


    “但是在他們作出選擇之前,一場戰爭先來臨了。”


    容桓饒有興致的地看著岸上的青年,“你猜,是誰和誰打起來了?”


    青年不答,白發垂於他的眼前,遮掩了他的心緒。


    “是女人,和男人!”


    青年臉色微變,容桓已經在水中撫掌大笑,“每每想起來,還是覺得這場戰爭分外有趣,恐怕是曠古未有啊!”


    “九洲第一個發現靈氣的,是女人?”青年立刻想到了關鍵。


    “可不是嗎?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


    笑夠之後,容桓仰頭將發絲悉數撥於腦後,他望著中天的那輪明月,喃喃道:“她可不僅僅是第一個發現靈氣,還是第一個引氣入體成功,第一個創始並使用術法……甚至於修道體係的雛形也是她構建的,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還虛、大乘,如今還在賴以使用的整套的境界劃分體係也都出自她的手筆。”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修界的道祖啊……可惜了,太過偏執。若是當初曆史能流傳至今,想來她的名聲不會比我這個炎帝好聽。”


    青年想,若真是他說的這樣,挑起男女對立本身恐怕並不是她淹沒於曆史的真相……


    “是她最後輸了,對嗎?”


    容桓嗤笑,“當然。不過這麽說也不太嚴謹,她當政的時候,修道的功法隻傳女不傳男,一旦違反無論男女都會被迅速肅清,女人始終保持著絕對優越於男人的力量,她的統治像鐵桶一樣穩固。準確的說,當時那群女人的一敗塗地,是在她飛升之後。”


    “女人骨子裏就趨向於軟弱,而在短暫的獲得權力之後她們很快就鬆懈下來,逐漸失去了掠奪時的野心勃勃,轉而追求精致且安逸的生活。何況男女是組建家庭的基礎,注定了男人會在女人的生命中牽扯過深,那位‘道祖’起事突然,亦是有很多女人並不能理解她。


    何況男人能訂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教條,讓妻子奴顏屈膝,把兒女當做利益交換的籌碼而隨意嫁娶。但女人呢?或許她能對陌生的男子不假辭色,但是修道並沒能讓她們清心寡欲,麵對喜愛的伴侶和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她們總是心軟的很快。隻要有一道缺口被打開,一個男人學習了修道的法門,戰火的硝煙就重新燃起了。”


    “論心狠手辣,女人永遠玩不過男人,在漫長的拉鋸戰中,隻要抓住一次勝利,男人就可以瞬間讓女人永世不得翻身。無論如何,這場戰爭徹底扭轉了人族的曆史,飛天、長生……到底誘惑力太大,人們拋棄了以往的積累,一頭紮入了關於大道的探索,不過呢,女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被排除在大道之外的。


    哪怕一直到我當政的時代,即使是那些修道世家已經被混血擠壓的難以立足,而女人曾經‘大逆不道’的這段往事已在有心人的掩蓋下再無人知曉,他們還是固執己見地傳承著上古男人們刻意留下的刻板印象——女人天生不適合修道。然後把修煉的資源無條件的向男修傾斜……啊,就算後來我被困在這個鬼地方,閉著眼睛也能夠想到後麵崛起的那些修仙世家門派裏,高階女修的數量依然少得可憐吧?”


    青年稍微迴憶了一下往昔,那何止是少的可憐?直到天山雪時代,修界元嬰期以上的女修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化神期以上的女修約等於無。以至於他昆侖後頭每橫空出世個高階女修,外頭必然會有各種令人無語的謠言傳的滿城風雨。至於他後來搞男女弟子同課製,各界衛道士的罵聲若是能夠轉換為實際的攻擊,昆侖早就被拆了千八百迴了。


    容桓意味深長地看著岸上的青年,“如何?我這故事,你可聽的可得趣?”


    “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你既然能夠研究出天外隕星的奧秘,不妨思索看看,這兩者有何關聯?”容桓笑得十分玩味,“突然從天而降的天外隕星,和一個失敗的女人……”


    青年的思索從他開始講這個似乎和目前狀況八竿子打不著的故事開始,就已經跟著轉動了。他閉上眼,在心中最終敲定一個令人心驚的關聯。


    睜開眼的刹那,他悍然出手——


    容桓瞳孔微縮,欲要躲閃,從頭頂高聳的水山在瞬間崩塌,千百噸的湖水轟然砸下,一直在勉力支撐著的他瞬間身受巨創,被壓著直接沉入深淵般的南明湖底。


    不管是撕裂靈魂的痛楚,還是飛速失去的意識,都在提醒著他強弩之末的現狀,他知道那個唯一能夠自救的辦法,和萬年前一樣……


    胸腔中的紅光透過骨骼和肌理在深沉的湖水中亮起,開始修補他千瘡百孔的身體,然而下一刻一個人影逼近,毫不猶豫地穿透他的胸膛握住了光源——


    最後一半的天外隕星,終於到手!


    如果說千年前的連朝還帶著點地球現代文明下特有的守序良知,如今的他早已拋得底調朝天。為達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認清了天外隕星的本質,他從來沒想過要籍由它得到什麽,相反的修為越高的修士越容易對暗能量敏感並產生排異。從前他默許容桓繼續靠著這半塊暗物質苟延殘喘,隻不過是他確信自己的實力足夠俯瞰九洲,南明湖湖水靈力含量低下,湖壁裏含有大量的石墨礦,對封印暗能量而言的確是不錯的場所。


    但現在……已經有人把視線投向這片沉寂萬年的湖泊,若是暗能量再次出世,後果不堪設想!


    四周彌漫著血氣的湖水中,容桓突然睜眼,他的雙瞳中的紅光就如同已經被青年握在手裏的天外隕星般炫目。


    “我說過了……如今論實力我不如你,可寧為玉碎……你不如我!”


    連朝皺眉,瞬間意識到了不好,他猛地抽手,大片的血霧隨著他的動作被洶湧地帶出來。


    紅色漫過他的視線,轉化為了無盡的黑,包圍著他的湖水消失了,也變成了無盡的黑。


    他第一時間開始檢視此間的靈力波動,竟發現是一絲靈力也不存在……不,甚至這裏根本沒有靈力場!


    誰能夠在轉瞬之間將他帶至此處?容桓真有這個魚死網破的本事?


    他攤開還殘留著血跡的手心,果然那半塊天外隕星已消失不見了。


    絕對的寂靜,靜得他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仿佛無解的沉默隻過了片刻,他便了然地出聲了,


    “太微道君,敢問您這是何意?”


    一束光自無盡的虛空之上打了下來,光中顯出一人,明月珠綴衣領,紫金褒衣,戴金華太玄之冠,端看麵貌似乎不過三十許,眉飛入鬢,睛若點漆,姿容再英俊不過。


    仙分七等,第一等以三清為首,乃是同太玄初炁一同誕育的先天神祇,如今泰半凋零,剩下的也大多避世。二至七等方才是從各個世界飛升上來的後天仙人。此人數十萬年前得道飛升,曆任三十六洞天,而返八十一陽天,官官升遷,如今乃是二等仙班的前列,實權在握,封號的全稱便是左聖紫晨太微道君。


    不巧的很,這位位高權重的仙官,便是在天界負責與他對接的那位上官。


    太微笑得溫文爾雅,“你怎麽篤定是我?”


    “不至於‘篤定’,”連朝一拂衣袍,就地盤腿坐下,“猜的。”


    對方笑容不變,“我能問問你還‘猜’到了什麽嗎?”


    “正巧貧道方才聽了個故事,心中若有所悟。”


    連朝閉眼,開始運轉體內真炁,此處大抵已不在修界,雖暫時受製於人,但沒了天道阻礙,也未嚐於他不利。


    太微沒有任何阻止的舉動,他甚至同樣麵對著他坐了下來,頗為有興趣地問道:


    “我能聽聽看麽?”


    連朝卻像沒有聽見似的,兀自緩緩運行了一個周天,綿長的寂寥中,他的聲音忽然飄渺地響起——


    “二十八宿天寶閣樓裏的那位,近來精神可好?”


    此“天寶閣樓”並非是昆侖望月峰上人去樓空的那一座“天寶閣”,對於漫天諸仙神而言,它指代的是一段頗為敏感的過往。


    太微默然,半晌輕笑著搖頭,“先天神祇之事,豈是我等敢議論的。”


    “上官莫要謙遜,這位神祇接連兩次沉睡,上官的功勞當居首位不是麽?”


    太微語氣溫和道:“果然,凡人多事起來也是個麻煩。等這一次的謀劃告一段落,那個容桓也是時候消散於天地間了。”


    “你選擇容桓,就是為了這一刻?”


    太微笑起來,“怎麽會呢?仙人越過三清和下界天道私自接觸凡人有違天規,隻不過他與我倒是有些因果,我雖從未許諾過他什麽,不過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罷了。”


    這軲轆話講的曖昧模糊,但連朝大抵有了譜,容桓依靠那點天外隕星續命,暗物質不受天道轄製,被天界的有心人利用也不是難事。現在就是不知道他們二人是如何勾搭上,又在暗中計劃些什麽……


    而現在還有個大問題——他睜開眼,太玄初炁在他身體內暢通無阻,卻一絲一毫也無法外放,這個空間恐怕完全是由暗物質構成的。


    如今此人敢越過天道直接在修界對他出手,這毫無顧忌的行動顯然昭示著萬全的把握。


    “想來您之前的‘配合’都不過是偽裝罷了。這一次的下降尋找破局者,於理本身是貧道的修行,您貴為仙官之首卻攬下了這個如同雞肋的對接工作,目的便是監視貧道,以待時機插足,奪去開辟新局之功業。事成之後,貧道大約也便是那容桓一樣的下場罷了。”


    麵對連朝毫無溫度的目光,太微卻繼續笑著,仿佛連他那冷峻的眉眼在連朝麵前都是溫柔的,


    “不不不,你?我怎麽舍得呢?你可是此間天道親自尋來的破局者,三清寄予厚望的天驕,你注定了前途無量,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能親眼看著你更上一層樓。”


    “都到了這個份上,上官又何必再偽裝?”


    “裝?怎麽是裝呢?我在這裏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這樣,你告訴我,迴來之後,你想要個什麽位子?”


    太微沉吟一陣,“我聽聞此間修界的凡人尊稱你為‘玄皇’是麽?凡人愚鈍,固然無知而無畏,但這個名號不錯,或許你會是下一任玄皇大道君也說不定。”


    玄皇大道君,乃是萬道之主,總領天界一切後天仙人,位於第二仙階之首,也就是說那是太微的頂頭主君之位。數十萬年前,前任玄皇大道君率領後天仙人公然和一部分先天神祇對抗,不幸隕落,之後這個位置就一直空缺,其職務由太微“暫代”,這一代就代到了現在。


    連朝突然很想笑,“貧道初入洞天,怎可能一蹴而就?難道這個位置不是上官的圖謀?”


    “你若是願意的話,一切皆有可能。”太微傾身湊向他,“隻要,你聽我的話。”


    “比如?”


    “比如——”太微近在耳邊輕飄飄的聲音宛若對人心的利誘,“關於破局者的人選,何必拘泥於那死板的天道,隻要讓他扭轉乾坤,比如像容桓那樣再次一統天下什麽的,其實這次下降,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上官未免想的太輕巧。”連朝輕哂,“似容桓那般可不叫‘扭轉乾坤’,當年他把整個修界帶入了死局,不僅沒有消除矛盾,反而還人為的製造了更多矛盾,混血問題至今還是個禍端。破局者的作用破死局、開新局,至少也要那一潭死水重新活起來……”


    太微突然“噗嗤”一聲,這樣的神情在一位高階天官臉上甚至有些不太莊重,但他似乎是實在忍俊不禁,


    “這些是誰暗示你的?天道?三清?”


    好不容易克製住笑意,他擺正身形,正襟危坐道:“你固然聰明,但有些事也需要在日久才能有一兩分明悟,好在論做仙,我恰巧比你多了十多萬年的經驗,今日就拿了這前輩的喬,在此指點你一二。”


    “天地初開,萬物混沌,一切始於陰與陽的相撞,無數的宇宙與宇宙中的無盡星雲至此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最初的先天神祇,先天神祇又造出了萬千生靈……這些你已然知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先天神祇又到底何為何物?他們所創造的,能夠思考、能夠參悟道法的我們,又到底為何物?”


    連朝慢慢地看向他。


    太微對他的注視顯得很滿意,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額,又指了指連朝,“我、你,在宇宙中一切能夠動腦思考的東西,說到底,都是一團能量罷了。一隻老鼠和先天神祇的區別,也不過是能量多少的區別……但也不是什麽能量都能思考,否則這宇宙中不亂了套了麽!”


    他一下一下地點著自己的太陽穴,“一定要符合一個規律,這團能量,必須要有高度的‘秩序’。相反的,‘混亂’越大的能量,就越沒什麽智慧,而完全沒有‘秩序’的能量……哦,你是把它稱為‘暗能量’對麽?這倒是很形象。”


    “‘秩序’……究竟是什麽?”連朝終於再次開口。


    太微聳了聳肩,“這種東西,可能連三清都沒搞明白。”


    “不過我們不需要去深究,我們隻要利用前人觀察到的規律便可。”他彎了彎眼角,如父兄一般鼓勵地看著連朝,“來,你告訴我,以我剛剛告訴你的東西做背景,如果我現在問你,要殺死一個生命,你應該怎麽做?”


    連朝催下眼睫,“打散祂的‘秩序’,使祂完全變為‘混亂’。”


    “聰明!”太微撫掌,“那你再告訴我,一個智慧生命,尤其是能量級越大的智慧生命,最應該防備的是什麽?”


    連朝的聲音愈發輕了,“失去……‘秩序’?”,他抬眸,“所以這個天界最擔心的難道是修界的暗能量?”


    “那倒也不是,暗能量是失序後狀態,它並不能導致失序的發生,它之所以會讓修界生靈產生變異也隻是因為你說的那個什麽……‘輻射’,改變了能量運轉的結構罷了。失序可不是如此輕巧的,若是真的在修界發生,那群先天神祇必定會越過天道,直接摧毀這個修界。”


    太微凝視著他的眼,“‘失序’,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這個修界失去秩序。無休無止的戰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紛爭。都說一花一世界,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的天道,以便時時刻刻監視著大地上的一切,來防止混亂的持續增加,一旦紛飛的動亂持續擴大,天道自然會出手幹預,立竿見影自然皆大歡喜,但有時候見不了效,那就需要天界出手了。”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渺小的一個世界,這世界上庸庸碌碌的生靈,竟然於我們有如此重大的幹係!不過這其實正是我們強大的體現,朝生暮死的蜉蝣,它也就隻能依靠著自己的那一點兒能量,那麽三裏之外燃燒的熊熊大火,一天之後將要淹沒整塊平地的水患,它自然覺得和自己毫無關係。而普通人類依靠工具足跡遍布天涯海角,那天涯海角的一切自然就與他們產生了關聯,修士的關聯又擴大到了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的靈力場……至於我們,關聯的是整個宇宙!”


    “所以這廣闊的宇宙隻要有一處出了岔子,我們就會感覺到疼。那麽我們要做的,自然就是緩解疼痛。”


    他做了一個往下壓的手勢,“隻要結束混亂,維持穩定,就是最好的鎮痛靈藥。”


    連朝在心中一歎,今天得到的情報可真是收獲頗豐,就像是一根漁線,把那些散碎的餌料全都穿了起來……


    他扶著額頭,“若按您這麽說,當年的容桓反倒是一個很合格的破局者,無論在他的治下修界眾生是如何之煎熬,至少他在一日,修界不會掀起大規模的戰火。但怎麽就這麽巧,一塊包裹著按能量的暗物質落入修界,還被他撿到了呢……”


    他緩緩放下手,眼神逐漸清明,“想來醴朝建立之前,天界也下降了一個仙官,是她教會容桓如何利用那塊天外隕星,讓他君臨天下。那人便是已飛升的修界道祖,如今天寶閣樓裏的那位對麽?”


    太微沒有迴答,但連朝已經從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讀到了肯定。


    醴朝存在的時間長達三千年之久,按太微鎮痛劑的理論,確實算是“於天地有大功,於古今有大行”。


    仙界所有的人都知曉現在天寶閣樓裏的那位乃是從後天仙人躋身入先天神祇,但究竟她是如何辦到的,卻又是一團攪不清的疑雲。


    那個奇異的女子,既是修界的道祖,還非要身兼野心家的角色,憑一己之力把這個世界滾滾向前的曆史車輪調了個方向,又用天界聞之色變的暗物質簡單粗暴地抹平了修界的大戰。但她同時又是如此的偏執和任性,挑起極端激進的男女對立,最終卻導致了她“同胞”們的巨大不幸;下降引導容桓,種種手段卻像是在刻意報複,使得暗物質引發的一係列問題貽害至今。


    雖然按太微的口中的天界“績效考評”,她似乎業績相當亮眼,但這未免也太誇張了些!若單單如此就能成神,那天界能人輩出,不早就一砸一大片先天神祇了?


    仿佛是看出了連朝的疑惑,太微十分耐心的給他解釋:


    “神祇也分重要與不重要,如天寶閣樓內的那一位,乃是九皇道體之母,沒了她,整個宇宙的星雲都會崩潰,天界自然無法坐視不理。如果這樣的神真的要應劫身隕,就必須找到替代,這個替代的選擇權握在大劫將至的神祇手裏,在消散之前他們會將自己的神格碎片種入新的下界生靈之中,等待對方的成長,而飛升和曆練的功績,是整個先天神祇對新神是否能勝任的考驗。


    當然了,切神格對原神祇的損害極大,所以無法廣撒網,隻能一代一代的等,中途會有許多神選者走不到成神的那一日,一個失敗了,原神祇才開始培養下一個,很多神祇花費數十萬年才等來接替祂們的新神。所以絕大部分強大的神祇在全盛期就要開始準備尋覓繼任者了。”


    太微歎道,“但這些人選擇依舊比絕大部分生靈都要幸運的多,被神選中,意味著他們往往天賦異稟,能得到更高的智慧,更強大的能力……還有更高的上限。”


    哦,感情這算是二代下基層刷政績。


    連朝又問,“那如果沒那麽幸運的人,也想要成為神,會有辦法嗎?”


    太微又掛起他的笑容,“當然沒有辦法了,億萬挑一的運氣,是強求不得的。”


    “也不見得,上官您不就正在強求麽?”


    太微臉上的笑,像是被突如其來的寒冷瞬間凍結……


    ——但是很快,又如同暖春三月般被化開,宛如那冷冽的一瞬間隻是同他開個玩笑。


    “那真是抱歉,被你發現了。”


    難道不是很明顯嗎?像太微這種野心勃勃的人,若是連大道君的位置都看不上,那他的目標不久已經昭然若揭?


    太微湊在連朝的耳邊,語氣遺憾,“那看來,你要正式被我綁上這條船了。”


    連朝視他在自己耳邊的吐息為無物,在這人看來,他選擇成為自己的上官之時,自己就已經被迫要與他捆綁了。三清半避世,已百萬年不出大羅天,也就是一萬年一次的萬仙來朝露一次麵,恰好被自己趕上。而他連朝一個飛升剛三百年、修為還不到天仙的仙人,對於左聖紫晨太微道君而言,他似乎並沒有反抗的資本。


    “你要我怎麽做?”


    太微在他耳邊低低地笑起來,“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人,從來都擅長做出正確的選擇。”


    連朝神色漠然。


    “等著吧,即便是治療也需要隱忍片刻的疼痛,一統天下,需要先燃起第一處戰火,我選的人向來是靠譜的,他正在完美地貫徹這個計劃。”


    太微溫柔地拂開散落在連朝肩上的霜色長發,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肩,手伸到他削肩的上方,這個一身雪衣的青年人依舊保持靜默,但太微卻緩緩收迴了手。


    “沒關係,就當是小憩片刻,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你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是“重見天日”,卻沒說“重獲自由”。


    沒有任何征兆,就像突然他就被禁錮了起來一樣,太微的身影便消失了,隻餘那束光,緩緩的移到他的上方,大概是對方自以為貼心的舉動,畢竟呆在純粹的黑暗並不好受。但此情此景,氛圍未免有點伶仃。


    連朝“嗬”了一聲,他隨手拂了拂頭發和肩,眼裏是濃的化不開的,帶著輕蔑的譏諷。


    ————


    “你怎麽會在這裏?!”


    在連朝發問的同時,容桐也驚唿出聲。滿地瓦礫磚石,四麵黑煙冉冉,在和南晉王度相隔萬裏的這座城市的廢墟之中,她就這麽措不及防地遇到了這個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老鄉。


    連朝,現在應該是披上他前世馬甲的“張偉”了。他的錯愕程度甚至更盛於容桐,剛剛在暗物質空間內,和這姑娘的那個照麵,他還處在上清君連朝的原貌狀態下!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過連朝的留影像,這要是起疑了他一時半會兒還不好解釋。


    但這些驚疑在此時此刻顯然並不是什麽問題,因為擺在他們眼前的,才是最大的問題。


    “嗷我的天!你快跟我過來——”


    容桐一個激靈,不管不顧拽住張偉同學的手腕把他拉進了一處半倒塌的茅草屋下。剛剛解除那種小靈通漫遊宇宙的神奇狀態,現在她似乎有點沒緩過來,靈台內的神識軟趴趴的一時不聽使喚,她隻好透過牆上的裂縫用肉眼觀測外頭的敵情。


    一邊張望她還一邊小聲同後邊的張偉叨叨,連氣都不帶換的——


    “我曉得我現在看上去好像言而無信,但是……好吧我錯了我確實沒聽你話,至於解釋什麽的這就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我想你突然出現在這裏恐怕也有一段故事,所以我們不如暫且先擱置爭議攜手合作……喂你神識能不能用啊?我剛剛動靜弄的有點大——雖然我本意不是這樣——但反正你快幫我探探追殺的人來了沒……”


    青年無奈地看著還被這姑娘抓在手裏他那截仿佛被她緊張到遺忘的手腕,“不用探了——”


    他迴望著他們身後數十道飛劍凜冽的劍光,“他們已經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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