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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尉遲疑了一下,想到十三爺的囑咐,隻好聽命於徐湛,上下搜查起來。徐湛不得不感歎,府衙那般衙役都弱爆了,這才是抄查的行家呀!


    幾尺見方的小屋根本不值一搜,衣櫥裏和床板下的小關竅很快被發現,床下的暗格裏藏了碎銀,足有七八兩,一件襦襖的夾層裏縫了十兩銀票、官憑路引及一枚金蓮花戒指,恐怕是一個侍女的全部身家,徐湛湊近一看,內外衣物被翻得淩亂,卻沒有被帶走的痕跡,心下有了幾分計較。


    思索間,父親已經來到院中,徐湛上前耳語幾句,就見榮十三環視屋內淩亂的景象,賞了那校尉一個大耳刮子。


    校尉委屈的快要哭了,說好的重重有賞呢?


    “喚常姨娘來吧。”林知望說。


    榮十三平靜的說:“卑職臨走前督帥反複叮囑,望部堂不要輕易驚擾府中女眷。”


    “女眷還是兇手,還不一定呢。”徐湛說。


    “你說什麽?”榮十三徹底爆了,望向徐湛的目光裏火光四射。


    “十三爺,關都督毒發那夜,根本沒有人從府裏逃走。”徐湛指了指屋內:“枕箱裏沒有銀兩,妝奩裏沒有值錢的飾物,銅錢和銀飾是事後撒在外麵的,並非有人遺落。所有官憑細軟都縫在一件衣裳裏,沒有這些東西她甚至出不了京城,試問誰在逃跑時,會丟棄這些東西,隻帶走幾角散碎銀兩?”


    徐湛話音剛落,兩名力士押著一人上前稟報:“十三爺,此人意圖躍牆出府,我等一問,竟是林部堂帶來的人。”


    林知望看了一眼,坦然的說:“不錯,是我授意的。”


    “何大哥?”徐湛有些吃驚。何朗活動著被扭疼的手腕,心中暗惱,險些被大人坑死。


    “敢問,敝屬的功夫如何?”林知望問。


    “當屬上乘。”那力士承認道,為捉住他著實費了一番力氣。


    “貴府夜晚的防守,可比白天鬆懈?”


    “夜間的防守是白日的三倍。”話音剛落,榮十三明白了林知望的用意。何朗這樣的能手尚且逃不出去,一個手無寸鐵的柔弱少女,怎麽做到的?


    榮十三在屋裏走過一圈,也頗覺有理,卻問:“如果她不欲逃跑,又因何不見蹤影?”


    徐湛插言道:“遭人嫁禍,殺了,藏起來,送出城去發賣了……都不是沒有可能。”


    榮十三從下屬手中拿過一份記錄翻看,為關都督安全起見,每日接觸的人,去過的地方,吃過的食物都有記錄,詳細程度堪比皇帝的起居注,隻見他神色凝重,緩緩搖頭:“當晚有人看見麝玉進到過常姨娘的房間,給督帥送了一碗滋補的參湯。”


    榮十三命手下:“將常姨娘帶到關僉事處看管起來,待督帥迴府後再做計較。”


    “十三爺。”徐湛看著他。


    榮十三無視徐湛的目光,對林知望拱拱手說:“林部堂見諒。”


    林知望點點頭,沒有堅持帶走常姨娘,畢竟是關穅的小妾,帶迴都察院的確不妥。


    林知望命徐湛取走幾張麝玉的畫像,由都察院印發,重金懸賞,全城通緝。


    徐湛問:“父親,還有這個必要嗎?”


    林知望繃著臉看他,半晌不說話。


    徐湛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平整幹淨。


    “你當我是榮十三,信你的鬼話?”林知望說。


    徐湛心裏砰砰直跳,袖中的畫像都覺得燙手。如果可以選擇,他恨不能沒有這項能力——生來讀書過目不忘,閱人閱事也是一樣,畫上的人他分明見過,在一個最不該見過的地方見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知望疲憊的閉上眼睛。


    此案要查,卻不能徹查,最好結案於深宅閨怨,男女媾和,私相授受。


    徐湛暗暗鬆了口氣,然後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隻有一個常姨娘,一個麝玉,絕對做不了這樣的案子。她們背後是閣臣、中官還是藩王,隻有審過才知,但無論是誰,都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保不齊多少人要受到牽連。


    想到廠衛特務們近來像瘋狗一樣四處亂竄,父子二人沒有繼續說下去。


    怕老太太過於擔心,他們趕在日落前迴府,何明早已等在門外,向他們訴說老太太的情況,林知望下了軟轎便大步往門裏麵走。


    徐湛在門口踟躕,林知望轉身斥了他一聲:“又在動什麽歪心思?”


    “我啊——我——”徐湛支吾了半晌。


    “淨做畏縮之態,闖禍時也不見你眨一下眼睛,進來!”林知望邁進門檻,走在前麵,不再理他。


    “孩兒最近沒有闖禍。”徐湛跟上去爭辯。


    “沒有最好,若叫我知道你有什麽事情瞞我,”林知望哂笑著,在垂花門內停住,一巴掌拍向徐湛身後:“這裏小心了。”


    徐湛混身一僵,旋即躲閃了笑著說:“父親休要詐我,我有什麽事情可瞞父親。”


    “旁的不說,就單說你這讀書,自郭先生走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真以為自己生而知之,無須刻苦勉力,也可金榜題名?”


    “明天,明天一定好好讀書。”徐湛說。


    父子二人鬧了一陣,卻見老太太在眾人的攙扶勸阻下顫顫走來,牽掛煎熬之情溢於言表,令在場之人皆紅了眼眶。


    “母親!”林知望攬袍跪下,伏身道:“不孝子林知望,讓母親擔憂了。”


    眾人跪了一地,徐湛也趕緊跪在父親身邊。


    老太太含淚上前扶他,林知望不忍借她之力,忙撐地起身。


    “逆子,混賬——”老太太用力捶了他幾拳,眼淚也收不住了,空咽了口淚,望著徐湛喟歎道:“罷了,總是咱們林家欠下的孽債。”


    “母親!”林知望想勸阻,又不知說什麽好。


    老太太知道他想說的話,滿心不悅,對林知望道:“我乏了,你也早去歇息吧。”


    林知望恭送了母親,迴頭望向徐湛,他的臉色很白,唇色也很淡,總一副疲憊憔悴的模樣,此刻正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拍去袍子上的塵土。


    林知望一瞬間有些心疼,拍了他的肩膀寬慰道:“你祖母就是這樣,生氣時尤愛言不由衷,你是男孩子,心寬些。”


    徐湛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頷首道:“若沒有其他的事,孩兒先退下了。”


    父子間輕鬆愉悅的氣氛一掃而空,餘下的隻是徐湛一張慘白的臉,和林知望心中隱隱的痛。


    “去吧。”林知望想了想,還是打算讓他一個人靜靜,好過有人在側,令他更加尷尬。


    次日,徐湛帶了一張麝玉的畫像,拍在榮晉麵前:“殿下,請讓他們出去。”


    榮晉一頭霧水,不知道徐湛哪來的火氣,屏退左右,盯著畫像問:“這是誰?”


    “王府象房裏有個負責刷馬的小太監,叫古越。”徐湛說。


    榮晉看著徐湛,神情無比滑稽,一手舉畫像一手指上麵的人笑問:“你說這是太監?怎麽去一趟關府,男女都不分了。”


    徐湛無奈:“您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榮晉歪著腦袋,一副十分想見棺材的神情。


    “關都督遇刺當晚,關府一名侍女突然失蹤了,巧合的是,這名侍女跟你府上刷馬的太監古越長得一模一樣,更加巧合的是,她還是個啞巴。”徐湛說:“古越相貌清秀,年紀又小,扮成女孩也不會遭人懷疑,可惜聲音是變不了的,索性裝成啞巴,案發後,他換迴男兒裝扮躲進王府,千從衛縱然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個在世上根本不存在的人。”


    榮晉張了張嘴,驚訝的半晌說不出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徐湛憂心忡忡的問:“殿下,您跟我交個實底,這件事您到底參與了多少?”


    榮晉的神色變得凝重,遲疑片刻道:“我若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參與,你信麽?”


    徐湛坐在他身旁的圓凳上,坦誠的搖了搖頭:“不信。”


    “你也太實誠了。”榮晉翻了個白眼,終於坦白道:“他是胡之問的幼子,我不能見死不救,僅此而已。”


    徐湛撓了撓頭發——古月,可不就是胡嗎!臉上陰晴變化良久,懷疑的問:“古越沒有任何身份憑證,如何進得了王府?”


    “這孩子是外室所生的,胡學士偷偷養在鐵獅子胡同,鮮為人知,年前我在乾清宮偷看了充軍名冊,上麵沒有他,便命人開始尋找。”榮晉從徐湛的掌心下抽出那張畫像,點燃燒成了灰燼:“關穅遇刺的那個晚上,有人將一枚黃玉帽正送進王府,那是我曾經贈與胡學士的壽禮,我便去了鐵獅子胡同,他果然藏在那裏,說千從衛正在四處找他,求我救他一命。你說我能袖手旁觀嗎?”


    “一個帽正——得你賞賜的人多了,是不是信手拿出一個,都值得殿下冒如此大的風險?”徐湛越說越氣:“殿下索性脫了這身冕服,做個行俠仗義的遊俠算了。”


    榮晉有些心虛的把玩茶杯:“我這人仗義,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徐湛從他手中奪過茶杯蹲在桌上:“我是在誇你呢!”


    榮晉尷尬的清清嗓子:“林師傅已經知道了?”


    “敢讓他知道嗎?”徐湛頓了頓,又問:“除了殿下,還有誰知道古越的身份?”


    “胡言。”榮晉說:“胡伴伴從小看著我長大,對他你大可放心。”


    心真寬!徐湛心裏嗔怪了一句,一臉無奈。


    “還有李銓,前前後後,都是他在操辦。”榮晉說。


    徐湛感覺要吐血,將麵前的茶一飲而盡,往下壓了壓。榮晉想說那是他的茶杯,見徐湛陰著臉沉默,話到嘴邊咽了迴去。


    “殿下近來似乎格外信任李銓。”徐湛說。


    “這個……”榮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孤還是比較信任你。”


    “臣犯得上跟一個太監吃醋?”徐湛瞪著眼,又覺得哪裏不對,補充道:“為殿下一個男人?”


    “澄言,”榮晉好聲好氣的說,“事已至此,你就收收火氣,趕緊幫我想想辦法。”


    徐湛乜了他一眼,緩了口氣,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把古越送走,他在你身邊太危險了。”


    “他一心想要報仇,不願意離京。”榮晉愁眉不展:“我現在是關不住放不得,棘手的很。”


    “容我再想想。”徐湛說。


    離開王府時,胡言親自相送,春寒料峭,北京城裏仍是一片蕭瑟肅殺,一陣冷風夾著絲絲冷雨,直叫人寒到心裏。


    “二月春風似剪刀,這都三月天兒了,風還是這麽刺骨。”胡言攏了攏自己的圍脖,打開了話匣。


    “公公急什麽,早春畢竟不同深秋,隻會越來越暖,不是嗎?”徐湛笑了說。


    “徐公子真是好心態。”胡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您也該學學徐湛,債多不愁,偷安旦夕,得過且過吧。”


    “你可不是那樣的人。”胡言擺手嗬嗬笑了幾聲:“你若是那樣的人,也活不到今天。”


    徐湛拿捏的笑道:“公公,有話不妨直說。”


    胡言怔了一下,搖頭苦笑道:“跟你這種聰明人,還是打開窗戶說亮話的好,拐彎抹角反倒落了下乘。”他頓了一下,問:“關都督遇刺的案子,你打算怎麽做?”


    “公公這話問的不對,這是家父的案子,自有家父決斷。”徐湛沒有什麽表情:“所以應該說,我打算做點什麽才對。比如把古越交出去,或是盡可能保住他,這才是公公所關心的,對嗎。”


    “這是殿下關心的。”胡言喟歎了一聲:“咱家隻關心,這把火會不會燒到殿下頭上。”


    徐湛停下腳步,麵對著胡言:“必要的時候,把古越交給我。”


    胡言正色道:“可以。”


    二人相視而笑,並肩走在石子路上,徐湛道:“相比古越,我更擔心另一個人。”


    “李銓?”胡言得到肯定的答案,對徐湛道:“殿下信任他,將古越的事交給他辦,幸而他沒有聲張出去,想是我先前過於小人之心,冤枉他了。”


    徐湛搖了搖頭:“正因如此,我才格外擔心。他是真的忠心耿耿,還是有更重的任務在身,我心裏沒底。”


    胡言陷入沉思,步伐不由得沉重起來。


    “還請公子教我。”胡言沉聲道。


    “我確有一言,隻怕您未必肯聽。”徐湛說:“我本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將他趕出王府,現在看來,該怎樣做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公公比我更清楚”。”


    胡言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分明還是個稚氣未退的少年,一條人命,竟說起來如此輕率,太監的心理多是偏執敏感的,最恨被人輕視,任意擺布,生死也無足掛惜,即便胡言這種位高權重的大太監,亦不能免俗。


    徐湛走了一會,好奇的問:“公公看我做甚?”


    “徐大人啊,小小年紀就想一言以決人生死,這個習慣可不好。”胡言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又難免有些後悔。


    徐湛有些惱火,從司禮監這種殺人不費寸鐵的地方出來,你跟我裝什麽仁慈。但他嘴角輕揚,無害的說:“我姑妄一言,你姑妄一聽罷了。”


    胡言將徐湛送出大門,兩人互道告辭,徐湛的軟轎漸行漸遠,胡言則立在原地良久,心中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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