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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大夫?”徐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沉默許久,便反反複複的念:“壞了,壞了壞了。”


    “快,幫我備馬。”關僉事剛要追問,卻見徐湛像瘋了一樣奪門而出。


    門外正下著一場冷雨,關僉事好心借了他一件防水的皮氅,徐湛拒絕任何人跟隨,拔馬揚鞭,冒雨急馳而去。來到安濟坊,卻得知沈大夫連夜離開,已去了鄰縣,心想必然是為了躲關山月。花了兩個多時辰輾轉著找過去,當中辛苦自不必說。


    待找到沈大夫時,夜已經深了了,雨越下越大,鄰縣的郊外支起一道道大棚以容納受難的災民,大棚裏點燈亮如白晝,一位穿著粗布短襖的老人忙碌其中給人瞧病。


    徐湛拴好了馬鑽進大棚,抖抖身上雨水。他在千戶所監牢住了三天,頭發髒亂,這會又淋了個通透,除了一套勉強齊整的衣服,比滿地災民體麵不了幾分。


    老人家在忙,他自然不敢出聲,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裹緊了大氅取暖,目睹沈大夫用高明的醫術救活了無數病患。他感到無比震撼,他見過名醫,見過太醫,他們個個衣冠磊落,仙風道骨,但如果他們看到眼前的一幕,看到他們口中的神醫就是這個又黑又瘦,衣著粗糙,穿著草鞋,不知疲倦轉輾在滿地病患中的老者,會不會同樣感到震撼。


    徐湛等了大半個時辰,感到體力漸漸恢複,便也站了起來,幫忙抬病患、燒熱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天快亮了,老神醫終於體力耗盡,入帳休息了,過了一會,他遣弟子出來叫徐湛。


    徐湛坐了牢,淋了雨,刷了一夜存在感,剛走進帳中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嘴唇發紫,額頭滾燙,時而昏昏沉沉的,便拉著沈大夫的手亂說胡話,倒給沈大夫師徒二人添了不少麻煩。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黃昏,天已經擦黑,他一個人躺在帳篷裏,頭疼欲裂,不久,沈大夫的大弟子半個身子探進來看了他一眼,又轉身出去,一手端了碗粥,一手扶他起來。


    “隻有白粥,徐大人將就一下吧。”他說。


    徐湛接過粥碗,輕聲道:“已經很好了,幾天前,韞州的災民連粥也喝不上。”


    一張嘴,才發現口舌裏火燒火燎的難受,下嘴唇龜裂出一道小口子。


    徐湛喝了幾口粥,便習慣性的向這位名叫大臨的弟子詢問了涫縣的情況,官府的賑災措施,是否有疫情發生,大臨雖然語氣冷淡,卻還算知無不言。


    “涫縣產糧,到底比韞州家底殷實些。”徐湛聽後連連點頭,像對大臨說,又像自言自語:“看來韞州的當務之急,是開墾梯田,勸農勸耕。”


    “當務之急是趕緊把病養好,迴你的韞州勸農勸耕去。”沈大夫又忙了好幾個時辰,進帳便沒好氣的數落他:“盡給我添亂。”


    “沈先生。”徐湛看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霍然起身。


    “躺迴去!”沈大夫吼了他一聲,板著臉說:“別的免談。”


    徐湛愣了一下,方迴想起昨夜暈暈乎乎拉著沈大夫的手說出了一切,頓時後悔難當。


    “這裏的情況你看到了,你憑什麽認為你老師的命比他們更尊貴呢?”沈大夫陰著臉。


    “沈先生,”徐湛說,“說實在話,我不能說誰的性命更尊貴,但家師危在旦夕,我實在無暇考慮天下蒼生。隻能獻出全部身資,為先生購買藥品,希望這些藥品可以救治更多的災民,聊解我心中愧悔之情。另外聽說,先生正在收錄天下奇珍異草,家中另存有近百種珍貴的蒙古藥材,願意一並贈予先生。”


    沈大夫望著徐湛出神。


    徐湛心道有戲,便又說:“隻占用先生十天時間,十天之後,不論結果如何,徐湛保證將先生送至任何您想去的地方。隻要您願意走這一趟,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沈大夫沉著臉,依舊沒說話。


    徐湛心想,是時候給他一點威脅了,便說:“先生連夜來到涫縣,想必已見過一位姓關的女子,您可知道她是誰?”


    沈大夫當然知道,隻見他瞬間變了臉色,憤然走了出去,大臨追在後麵。


    徐湛平靜的喝完粥,閉眼歇了一會,不到一刻鍾的功夫,沈大夫果然迴來了。


    “什麽條件都能答應?”沈大夫陰著臉。


    “當然。”徐湛堅定的說:“隻要我辦得到。”


    “包括拜我為師,繼承我的醫術?”沈大夫問。


    “包括拜我為師,繼承我的醫術?”沈大夫問。


    “當……”徐湛反應過來,聲音一頓,苦笑道:“先生……徐湛是誌在科舉,為名為利的俗人,怎麽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俗麽,是俗了一點。”沈大夫似有些遺憾的說:“但隻要你勤勉聰穎,心地仁慈,俗一點也無大礙。”


    徐湛被噎了一下,很想問他有些話不說出來會不會憋死。


    大臨端了藥碗進來。徐湛憋了口氣灌下去,苦的胃裏翻江倒海,他狠狠瞪了大臨一眼,居然在他的藥裏加這麽多黃連。


    “他是嫉妒你,你不要怨他。”沈大夫說。


    “聞出來還讓我喝……嘔。”徐湛吐出幾口藥汁兒,嘴裏更苦了,扶著床沿幹嘔。


    沈大夫為他倒了杯水漱口,笑吟吟的,大仇得報般的愉快。


    徐湛苦著臉歇了很久,兩人才轉入正題。


    “先生,家師常說學而優則仕,徐湛自幼所學的,都是入仕為官的手段,唯恐玷汙了先生的清名。”徐湛認真的說:“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醫者仁心,確能救人疾苦,但一人之力畢竟有限,對於徐湛而言,做官比行醫意義更大。”


    “此話怎講?”沈大夫問。


    “醫人不如醫世。”徐湛的聲音平平淡淡,卻帶著毋庸置疑的自信。


    “我沒有看錯人,你果然非池中之物。”沈大夫歎息著搖頭:“我隻希望平生所學能得以傳承,至於你行醫還是做官,我不管。待我百年之後,不將這濟世救人的學問一並帶進棺材,於願足矣。”


    徐湛想了想,問:“我不答應,您就不肯進京?”


    “千從衛請我進京,我有得選嗎?”沈大夫苦笑。


    徐湛無言以對,事關郭淼性命,關山月也不敢強迫,否則依她的性格,十個沈大夫也抓的迴去。


    “我答應。”徐湛說。


    沈大夫一怔。


    “我願意拜您為師,繼承您的醫術,未來選一個合適的人,將它傳承下去。”徐湛看著沈大夫的眼睛,說。


    沈大夫樂了:“人不大,口氣不小。”


    徐湛微笑:“先生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徐湛扶著沈大夫師徒登上馬車,拉上厚實的簾幕,暗自鬆了口氣,卻因為天氣太冷,吐出一口白霧。


    他打點並囑咐了趕車人要盡快趕路。關僉事騎著馬,在馬車旁兜兜轉轉,終於忍不住彎下腰拍了他腦袋一下。


    “好了沒有,磨磨唧唧,沒個男人樣。”關僉事粗聲道。


    “您倒是有個男人樣。”徐湛心裏想。


    “真不跟我們一塊走?”關山月問:“不怕姓韓的再把你抓迴去?”


    徐湛知道她出於關心,笑著搖搖頭:“處理些善後之事,很快。”


    關山月向來不是囉嗦的人,道一句好自為之,便下令出發了。


    徐湛在韞州隻逗留了三日。


    第一日,去林家大宅探望林老爺。據說老人家在千戶所受到韓肅的無禮搶白,生了大氣,又感了風寒,正在病中。林三爺見到徐湛,恨不能扒了他的皮。


    徐湛心中苦笑,對於林家的所作所為,他深以為恥,他不顧家族利益從外省購糧的行為,也著實不肖。但當他鋃鐺入獄,林老爺卻是第一個出麵營救他的人。


    他跪在病榻前,為了表達愧疚,卻並不是懺悔。


    林老爺聽到床邊響動,幽幽轉醒,口舌幹燥,幾次說不出話來,夫人攙扶他半坐起身,喂了幾口水。待看清徐湛的臉,林老爺將水杯推開。


    徐湛不知怎麽麵對這個老人,頭埋的很深。


    “你不用感到過意不去,這病與你沒有關係。”林老爺輕聲勸誡:“林家到了你們這一輩,人丁並不繁茂,才學出挑的更是鳳毛麟角,你小小年紀,不該攪入渾濁不堪的官場世俗中,應更專注於學業,早日博取功名,這才是正道。”


    徐湛心裏泛著酸楚,他何嚐不想迴到過去簡單而平靜,有恩師引導,趣友相伴的日子。他想,迴到京城若有抽身之機,一定辭去官職,心無旁騖,靜心讀書。


    第二日,將沿路受災州縣的災情民生,及一應措施整理成奏章,送入京城。整理了撫陽決堤案的卷宗,謄寫成冊,隨身攜帶。


    第三日,打點行裝,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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