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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百二十步的熙熙攘攘的安定門大街上,一輛富麗華貴的馬車在禁軍的護衛下碌碌前行,隨行有兩名禮部官員並王府侍從、屬官共一百餘人,禮部派出的官員候在城門口已有半個時辰,以林知望為首,恭祝懷王殿下凱旋。


    林知望看榮晉臉色不好,便拉到一旁輕聲囑咐:“殿下,談判雖然辛苦,卻是曆代名臣的必由之路,殿下是天潢貴胄,不妨將他看做一次試煉,一場遊戲,不要緊張。”


    “先生,我不怕辛苦,甚至不懼生死。我隻怕我少不更事就擔此重任,介時進退不當、或遇掣肘……輕者授人以柄,重者誤國誤民。”


    “殿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隻需要想著:談妥了,就是功在社稷,力挽狂瀾的英雄;談不妥,就按許閣老的方針,能拖則拖,拖不得,大不了玉石俱焚。殿下明白臣的意思嗎?”


    “明白,先生,孤在外代表大祁,代表陛下,當以國家為重,不能瞻前顧後心存雜念。”


    林知望欣慰的點點頭:“殿下盡管放手一搏,餘下的,朝廷自有公斷,如果沒有,則千百仕子仗節死義,為殿下說話。”


    榮晉心裏一暖,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想俯身一拜,道一句“定不辱命”。他沉聲道:“先生,請務必轉告太子,朝廷若有發兵之機,勿以臣弟為念。”


    不等林知望應下,懷王便登上車駕,環視安定門大街上的人情百態。


    他一身紫袍玉帶,器宇不凡,隻是唇上淺淺的絨毛顯得有些青澀,目光掃過送行的官員:“京中諸事,都仰仗各位了。”


    “臣等恭送殿下,願殿下旗開得勝,凱旋而還。”眾人道。


    榮晉上車,苦笑:“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還旗開得勝?”


    “總不能說,願殿下毫發無損,完璧歸趙。”車中一人嗤嗤的笑:“您還讓人家活不活了?”


    榮晉虛踹了他一腳:“你倒是不緊張?”


    車裏的人正是徐湛,他此刻一身白色的儒衫,歪在座椅上看書喝葡萄酒,很享受的樣子:“區區不才,隻是殿下身邊一個幕僚,有什麽好緊張的?”


    “為什麽不能騎馬?”榮晉問。


    “騎馬不能看書,不能喝酒,風吹日曬……最重要的是,不符合懷王殿下尊貴的身份。”徐湛道。


    “更重要的是,不能避著林先生。”榮晉一句話拆穿。


    徐湛幹笑了一聲:“我實在說不出口……”


    “先生迴家後發現你不在家,得發多大的火。”榮晉歪歪了一下,然後不寒而栗。


    “這個火……他不會發的,他會憋著,等我迴去。”徐湛絕望的說。


    林知望送完榮晉,就被秋闈的事絆住,直至深夜才迴家。


    曹氏迎上來,第一句話就是:“老爺,湛兒清早出的門,現在還沒迴來。”


    “是去懷王府了吧。”林知望隨口迴答。


    曹氏愣住,林知望也愣住,京城裏的老幼婦孺都知道,懷王出城談判去了。


    “他一個人也沒帶,我問了他常去的地方,派了幾撥人去找都沒有音信。”


    “怪不得……”林知望想到他昨晚反常的舉動,那麽乖巧又充滿孩子氣,哪是徐湛啊。


    “什麽?”


    “不用找了。”林知望緩緩坐下:“我今天一早,把他送出城去了。”


    曹氏扶了他一把,看他臉色蒼白,越發不明就裏。


    “他跟著懷王出城談判去了,現在恐怕已經在北漠人的軍帳中了。”林知望道。


    “這孩子……”曹氏唏噓道:“膽子也太大了!”


    “他何止是膽子大……”林知望煩躁道:“這件事,別跟家裏人說。”


    “母親問起來呢?”


    “就說是我同意的,你事先並不知道。”


    “阿嚏。”徐湛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時候,父親到家了吧,有沒有派人去尋他,似乎應該留下一封書信的。


    “澄言!”榮晉推了他一把:“到你了。”


    徐湛迴過神,小聲問:“上聯是什麽?”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歸楚。”榮晉小聲道。酒宴上,對麵列坐的北漠人已經開始哄笑,阿什納吉是個中年大叔,剔禿了大半個腦袋,隻在頭頂上紮了個細長的小辮,看到徐湛愣神,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聯語令是漢人的酒令遊戲,就是俗稱對對子,北漠人野蠻不馴,阿什納吉出於對漢文化的興趣,身邊盤踞了不少熟通詩書的漢人,出席這場宴會的就有好幾位談判前的酒宴,雙方往往要比試一番,像是要比出談判桌上的話語權一般,如此交鋒,涉及到國家體麵,非常重要。


    北漠人是馬上民族,一向不喜歡與大祁使臣“文鬥”,可對麵坐著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就未免令他們輕敵了,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才三十出頭,而北漠軍派出的是阿什納吉的軍師柯義鄯,五十歲高齡的文臣名士。


    誰知徐湛輕蔑的一笑,朗聲道:“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對對子嘛,外公從小教他,七八歲就玩膩了的,林知望、郭淼這樣的都不一定壓的住他。


    北漠人停止了笑聲,開始警覺。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可以語上也。”柯義鄯撚須而笑。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徐湛不假思索。


    柯義鄯紅了眼,撂下狠話道:“我再出一聯,你若對的上來,我此生不再做對,你若對不上,就給我乖乖的夾著尾巴休得造次。”


    徐湛無辜道:“老人家,咱們相互切磋為的是以文會友,何必搞得劍拔弩張呢?”


    “少廢話,聽好了!”柯義鄯道:“一孤帆,二商客,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葉風蓬,下九江還有十裏。”


    這一聯難,難在上聯十個數字,下聯想要工整,就必須用另外的十個數字,並且不能重複,根本沒法對。連榮晉都皺了眉,看向徐湛,心說兄弟怎麽辦?


    柯義鄯大笑:“怎麽,對不上了吧,乖乖喝了這碗酒,迴去歇了吧。”


    徐湛耷拉著腦袋,滿臉糾結:“我要是不對呢,顯得我大祁無人;對了呢,老人家剛剛放出狠話,若因此有個好歹,顯得我沒有尊老慈幼之心,不合聖賢之道。”


    柯義鄯的臉漲得通紅:“你……你對,你對!”


    “老人家請聽好。”徐湛道:“十裏運,九裏香,八七五六號輪,雖走四三年舊道,隻二日勝似一年。”


    “狂犬無知,敢入山林度虎豹。”柯義鄯拍案道。


    榮晉也怒了,心說這廝好生無禮,剛說完此生不再做對,不僅自食其言還罵人。徐湛按了一下他的手腕,平靜道:“困龍未遇,猶在淺水戲蝦魚。”


    魚蝦之輩,懶得與爾糾纏。


    “你……”柯義鄯年紀大了聽不得逆耳的話,一口氣悶在胸口暈了過去。


    北漠人一下子亂了套,紛紛亮出彎刀對準他們,一個滿臉虯須的將領怒喝他們:“你等已是砧板上的魚肉,還敢在此撒野?”


    榮晉身邊的文臣武將不是吃素的,騰的站起來將榮晉護在中間,軍帳裏的氣氛劍拔弩張。


    榮晉冷笑:“到底是誰在撒野,我們從頭至尾還未出過一聯,見招拆招而已,分明是這老匹夫輸不起,惱羞成怒!”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剛被旁人撫胸拍背救醒了的柯義鄯聽到這四個字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哈哈哈哈……”一直坐在對麵未發一言的阿什納吉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


    榮晉冷聲道:“大汗因何發笑?”


    “我在笑大祁怎麽派了個二愣子過來談判?你們,文弱的漢人,已然是羊圈裏待宰的羔羊了。據我所知,京城中隻有不到守軍十萬,橫七豎八良莠不齊。而你們這些文人隻知道舞文弄墨,耍嘴皮子能當刀槍使嗎?在我們北漠男兒眼裏,以騎射見長才是真正的英雄。”


    誰知他們聽了並沒有阿什納吉預料到的羞惱,反而像看戲一樣的看了他一會,然後徐湛小聲對榮晉說:“說了這一大通就是要玩賴了。”


    “他們一向這樣。”


    “不給點顏色看看,倒以為咱們軟弱可欺了。”


    “我是怕一不留神傷了人,迴去吃掛落……”


    聲音雖然小,卻恰好讓每個人都聽了清楚。惹惱了對方一桌人,虯須將軍當即向阿什納吉請纓,非要教刮這口出狂言的小子不可。


    “已經倒下了一個,怎麽又是個老人家?”榮晉繼續拱火,笑的很欠揍,虯須將軍挽了袖子揚起刀就要剁碎了他。


    兩個禮部的官員在旁,冷汗直流,心說兩個祖宗,到底是來談判還是砸場子的?砸場子——城中的兵備可沒那麽雄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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