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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徐湛知道進退,趕緊叫聲爹糊弄他開心,也不會再挨整治,偏偏他不覺得“大人”和“父親”有什麽區別,且一直叫習慣了,別別扭扭喊不出別的來。他認為稱謂是個代號,感情不會因此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徐湛對林知望,敬愛是有的,怨念談不上,卻始終不知道“父親”是什麽概念,至少在林知望這個父親跟前,除了挨罵挨揍,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林知望見他走神,不滿的拿戒尺敲了敲桌沿。


    徐湛迴過神來,猶猶豫豫的將右手伸到桌子邊。


    林知望長長的歎了口氣,越發看不懂眼前的孩子,聰明的時候極聰明,蠢的時候活活把人氣死。折騰了這麽久,林知望也懶得跟他較勁了,扔下戒尺,點點身邊的桌子:“坐下,將昨晚的習文補上。”


    徐湛將兩手背在身後,用左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右手,腫痛難忍,認命一樣的去搬凳子,腿上卻像灌了鉛似的拔不動。


    “過來坐!”林知望站起來,將椅子讓給他,自己則坐到一邊看書去了。


    然後,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就見徐湛輕輕地,輕輕地坐在椅子上,鋪好宣紙,右手手背虛壓著,卻用左手提起了筆,筆尖落在紙上,一勾一劃,清俊有力。


    林知望看呆了,他知道徐湛是左撇子不假,左手能寫字的人他也不是沒見過,但發生在徐湛身上,就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才是個不滿十五歲的孩子,像二世為人一樣充滿了常人想象不到的能量,隨時隨地讓他驚一下喜一下。


    徐湛有意磨蹭著將昨夜的習文默寫出來,交給林知望看,此時夜已經深了。


    林知望看的很仔細,也很慢。徐湛站在他身邊,覺得兩腿發軟,屁股上更不用提,本就覺得腫了,壓在質地堅硬的酸枝椅子上,現在麻的沒了知覺,見林知望看的很投入,徐湛悄悄將手背在身後揉了幾下。


    林知望突然抬起頭,眼神很嚴厲,聲音卻帶了幾許戲謔:“知道厲害了,老實了?”


    徐湛臉紅了。


    “明日我給你留功課,別去學堂了。”林知望將目光收迴紙上,左手寫字畢竟比右手醜一些,卻也算得上清秀工整,一般的塾師遇到用左手寫字的學生,非下狠劑量扳過來不可,可見徐湛成長的很自由,學堂這種地方,著實委屈他了。何況,他費了半個時辰的口舌才勸楊虔留下,楊虔走的時候,也沒有表明願意繼續教他。


    徐湛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倔強的情緒,他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便悶悶不樂道:“我要去。”


    “嗯?”林知望沒聽清楚。


    “學堂,我一定要去。”徐湛重複。


    林知望一怔:“不怕楊先生苛待你?”


    最不明就裏的其實是林知望,徐湛這麽招人喜歡的學生,偏偏楊先生一點也不待見他,非但不待見,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楊先生如何待我,是他的事。”徐湛冷著臉。


    林知望蹙眉:“你這態度,我怕真給他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


    徐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誰把誰氣出好歹還不一定呢。


    拖著疲憊的身子迴房後,在襲月的侍候下泡了個熱水澡,將右手拿到燈下看時,掌心更腫了,水腫剔透的像個水晶包。襲月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哭,一邊埋怨他:“何不跟大爺講是襲月弄灑了水,濕了功課?”


    徐湛滿不在乎的笑著:“本就是我的錯,平白連累你作甚。”


    襲月看著徐湛掌心的傷,竟好像傷在她自己身上一樣難過,兩隻眼睛紅的像兔子。


    徐湛取笑她:“這是誰家的小兔子,跑到我屋裏來了?”


    襲月嗤的一聲破涕而笑,卻小聲道:“大爺寬仁,不會因此責罰我的。”


    徐湛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倚在床頭,疑惑道:“他有多寬仁,你們個個念他的好?”


    “不是大爺夫人寬仁,我早就被攆出府了。”襲月認真的說:“幾個月前我是在廚房的,因為手腳笨沒力氣,管事找總管要發賣了我,夫人撞見攔住了,她說大爺說過,林府不發賣下人,又見我讀過一點書,將我留在她身邊,後來又來您這裏……”


    襲月顯得很得意,她從一個廚房裏的粗使丫頭,做到夫人少爺眼前的大丫鬟,從前欺負輕視過她的人,無不前倨後恭對她小意奉承。


    徐湛點點頭,看她那嬌滴滴的樣子,就知道她做不了重活。


    襲月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多了,忐忑的壓低了腦袋,卻聽到徐湛若有所思般的喃喃道:“他如此寬厚,當年為什麽休妻呢?”


    襲月一怔,不敢接話。


    “你知道些什麽,說來聽聽。”徐湛的聲音懶懶的,目光卻咄咄逼人。


    “這件事,所有人都諱莫如深。”襲月舌頭打結,聲音極小:“我……我隻聽說,前夫人真的很美,美的……像畫裏的人。”


    “是啊,我有一副她的畫像,她把我生下來後就過世了,所以,我整整十五年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徐湛苦笑一下:“罷了,個中感受,想必你不會明白。”


    “我明白。”襲月小聲的啜泣起來:“我就是被父親賣進府裏的。父親好賭,母親去世以後,家裏境況越來越差,又常有兇惡之徒上門追債。因此……”


    徐湛失口道:“畜生!”


    他極少說粗話,卻聽不得這樣一個賣兒賣女的父親。


    “不是的!”襲月頭一次瞪大了眼睛反駁:“父親是個秀才,才學也好,就是愛賭,他早已悔悟,發誓再也不賭了,可是他不將我賣掉,就得眼睜睜看我被債主抓走,賣到……那地方……”


    徐湛一愣。


    “少爺,奴婢失態了。”襲月頂撞了徐湛,惶然的樣子像個受驚的小鹿。


    “是我失禮在先,你說得對。”徐湛笑笑道:“今後在我麵前,不用自稱奴婢。”


    襲月很意外,再看徐湛的眼睛,烏黑色的眸子像秋水一樣平靜、深邃,讓人覺得心安,看了這一眼,襲月的臉頰紅透了,收拾了床邊的藥瓶棉布,逃也是的跑出門去。


    徐湛笑了笑,他的目的達到了,在這個偌大的府裏,他感到“舉目無親”,他太需要自己人了,起碼,身邊不能存有別人的耳目。他身邊的小廝丫鬟,多是何明一手安排的、身世清明的家生子,隻有襲月是買來的,是曹氏一手安排的。


    這可憐的襲月,早已被徐湛盯上很多天了。她真當徐湛是什麽溫敏善良的純情少年,因為他挨打心痛的哭泣,誰知人家稍一出手,她便被俘獲了芳心,自此陷入泥沼再難自拔,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第二日一早,徐湛照舊和林旭白一起去學堂了。京官難為,他們醒來的時候,林知望就已經上朝去了,也沒顧得上多囑咐他。


    徐湛豈是個輕易服輸的性子,他不知道楊虔和先生有什麽過節,如果有,就更要去麵對楊虔,先生還在獄中,他不希望有任何對先生不利的因素出現,即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


    但是,徐湛滿以為這個怪老頭兒會苛待他的第一天裏,楊虔沒有對他說一句話,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目光掃過去,仿佛他是透明的。


    如此又反複了三天,徐湛這才明白一個道理——蔑視的最高境界是無視。


    這讓他很不爽,非常不爽,他開始覺得乏味無趣,不願繼續在學堂繼續待下去了。


    第四天,機會來了。他和林旭白一同出門的時候,懷王府的馬車正堵在大門口,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啊!


    林旭白不高興,他緊緊握著徐湛的手,急道:“哥哥不去學堂,我也不去了。”


    徐湛壓住心中的愉悅,迴頭看了他一眼,很有兄長範兒的說:“林旭白,沒有人可以陪你一輩子。”


    於是,林旭白眼睜睜看著徐湛半推半就的上了別人家的馬車。


    懷王正在院子裏矗了靶子射箭,小太監引著徐湛來時,他正將弓箭拉滿,猛一轉身對準了擾他清淨的兩個人,小太監年輕資輩小,登時嚇得兩股戰戰癱在地上,大唿饒命。


    徐湛卻當沒看見似的,不動聲色往前走幾步,給榮晉行禮。


    榮晉扔了弓箭扶他起身,笑的很爽朗:“你這廝好大的架子,三催四請不來,當孤這裏是龍潭虎穴不成!”


    懷王殿下的禮遇使徐湛近幾日屢屢受挫的小心靈深感慰藉,他慘慘的一笑:“這不是來了麽。”


    榮晉一怔:“怎麽,最近過的不好?”


    “很好。”徐湛道:“隻是在家裏悶得久了。”


    “嗬,”榮晉冷笑一聲,“我也是。”


    “你麵聖那天,我隻在宮裏住了一宿,言官們彈劾的奏章像雪片一樣滿天亂飛。”說著,給徐湛選了一把不到七十斤的弓。


    大祁有祖製,皇子十五歲以上不能在宮內過夜。那一夜榮晉被皇帝收拾的慘了,隻是在宮裏留宿一夜,就被言官們大肆聲討筆伐,皇帝氣壞了,相關的所有奏章票擬一律被留中不發,不過到底是違反了祖製,倒也沒整治人。


    “太誇張了吧。”徐湛隨口評價。七十斤的弓他將將能夠拉滿,一箭射出去,從靶子頂上飛走了。


    榮晉樂壞了:“你這水平,去投軍都不夠。”


    “自然不及殿下允文允武。”徐湛也笑:“何況,我去投軍作甚?”


    榮晉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毛,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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