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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湛走神之際,幾位已經起身準備離開了,林知望兄弟兩人也趕緊站起身來。


    林知恆走慢了一步,湊到他身邊低聲道:“瞧你闖的這禍,在這裏呆著別動。”言罷追上眾人,寒暄著相送。


    天已經徹底黑了,烏雲將月亮籠罩起來,明天怕是要下雨。


    三頂呢轎已經候在外麵,幾人要先送許閣老走,許攸上轎前,又將林知望叫到跟前,也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了他一會:“這徐湛我也見到了,知書達理,像宸兒再生一般,這麽好的孩子,可不能因此誤了前程啊。”


    林知望無奈的歎口氣,輕聲道:“恩師,我去。”


    去還不行嗎,衝你許閣老這沒節操跌身份的行為,我也得去了。


    許攸這才欣慰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心滿意足的走了。


    望著許閣老離開的方向,齊英也學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涉遠兄了,多領一份俸祿也沒什麽不好。”


    看他小人得誌的樣子,林知望咬牙道:“子明兄此來已經備足了功課,我又談什麽辛苦。”


    “涉遠兄話裏有話。”齊英笑的十分欠揍。


    林知望不客氣道:“我平生最恨被人擺布。”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我保證。”齊英說完,一頭鑽進轎子裏,命人趕緊起轎,倉皇而逃。


    三人的離開顯得十分惶急,因此昏暗的巷子裏很快恢複了寂靜,晚風很涼,林知望在門口站了一會,確定自己冷靜下來了,這才往院子裏走去。


    嗬斥一聲門房值夜的小廝:“關門!”


    還是沒壓下火氣啊。


    “大哥,”知恆趕緊跟著進去,一路上追問,“你怎麽能答應呢?”


    林知望不理會,他又道:“大哥,這是在跟東宮作對啊。”


    林知望依舊不理會,一路迴到偏廳,沉著臉坐在官帽椅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大哥!”


    林知望將茶杯重重蹲在桌子上,茶杯歪倒,茶水撒了一地,他氣急敗壞道:“又怎麽了?”


    “那是許閣老的茶。”林知恆小意道。


    林知望瞪了他一眼,看到一旁站著不知所措的徐湛,想必是聽到林知恆在門外說的話,正一臉錯愕的看著自己,林知望心裏騰起一陣怒火,衝他招手道:“你過來。”


    “哥,你別嚇到他。”林知恆將徐湛擋在身後。


    嚇到他?誰有那個能耐!林知望氣笑了,又說了一遍:“你過來。”


    徐湛低著頭,繞過林知恆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大人?”


    不說話還好,一聲“大人”徹底激怒了林知望,他伸手扯過徐湛的胳膊,抵住他的雙腿,抓緊腰帶往身前一拽。


    徐湛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轉眼便頭衝下摔在了林知望的腿上,他臉上一紅,拚命的撲騰掙紮。


    林知望用力摁住他,巴掌蒲扇般的落在他身後,也不顧震得掌心發麻。


    徐湛被打懵了,林知恆也看懵了,林知望管教子弟多以說服教育為主,多是罰跪抄書,即便是打人,也要先把道理講通,請了家法一五一十的罰,從不會氣急敗壞到撈過來就打,還揮了巴掌亂打。


    意識到窘迫的情勢,好麵子的徐湛哪還敢再亂動了自取其辱,巴不得找條地縫一頭鑽進去。林知望正值壯年,手勁大,這樣一巴掌接了一巴掌的揍,比竹板子又輕得了多少。徐湛隻覺得身後麻成一片,痛的沒了知覺。


    林知望打了約十來下,見徐湛攥了他的袍襟一動不動,頗有些疑惑,怒火也消了大半,這才將他拎起來扶穩站好。


    隻見徐湛麵色慘白,唿吸急促,身體不住的發抖,林知望撫上他的額頭,額頭上全是冷汗,好在並不發熱。隻是眼神有些怪異,不像惱怒,也沒有一絲怨毒,林知望反倒希望他表現出生氣、不滿,總好過這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似沒有波瀾,又覺得波濤洶湧。


    怕他麵子薄,林知望使眼色讓知恆先出去,伸手欲拉住徐湛的胳膊,誰知徐湛以為他又要打人,倏然一躲。


    林知望見他眼裏終於露出些恍然失措,忍不住打趣他:“現在知道怕了?我還當你性命也不顧,出身也不要了。”


    徐湛蒼白的臉上浮上一層紅暈,一直燒到耳朵根,想起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他巴不得失憶。


    “放心吧,功名丟不了,隻是誤了今年秋闈。”林知望再次拉住他的胳膊:“也好,畢竟還年輕,多讀書有好處。”


    徐湛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合適,訥然的點點頭。


    林知望又問:“今晚上過藥了?”


    “吃過藥了。”徐湛含糊應道。


    林知望無奈的歎口氣:“先迴房歇著,爹爹交代些事情,就去給你上藥。”


    徐湛走到門口又停下,小心翼翼又口齒含混道:“大人……您別生氣了。”


    言罷,不等林知望有所反應,逃也似的離開偏廳。


    林知望有些意外,他不拿徐湛當孩子,卻也不當他是成年人,今晚失態打他固然不對,卻沒料到他不急不惱,如此冷靜。


    令他欣慰的是,他曾一度擔心徐湛因過於聰慧而誤入歧途,怕他在渾濁世故中學的心術不正,聽說他逼死三名千從衛小旗,林知望更是後背發涼,心狠至廝,豈是讀書人所為。但現在看來,徐湛胸中自有一根明辨是非的準繩,有感恩之念,有敬畏之心。也更加堅信郭淼在他的身上著實下過一番功夫,郭知府不適合鑽營官場,卻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徐湛離開偏廳後,總覺得臉上發燙,迴到臥房也不進屋,鬱鬱的攀上房頂,坐下來吹風,身後傷口壓的生疼,他卻一動也不想動。


    他在反省,很認真的反省。將來到京城後的每一個細節掰開揉碎的想了一遍,他並不後悔,哪怕他被千從衛刑訊折磨時都不曾後悔,事到如今一切歸於平靜,他卻無法為自己一手造成的後果埋單。放棄生員的出身,他舍不得,那是他一筆一劃換來的成果,是外公的期盼,是先生的悉心教導……林知望知道他舍不得,因此寧願同意成為懷王的侍講,與齊英等人為伍,也不願放棄他的前途。


    徐湛甩了甩疼的發漲的腦袋,事已至此,自怨自艾又有什麽用,相比已經塵埃落定的事,他更擔心的是未來。


    他聽到林知恆在門外說的話,與東宮作對的後果,他著實不敢想,林知望不像齊英和季懷安,孤注一擲的認定了榮晉;也不像許閣老、馮閣老,不論未來由誰承接大位,都能得到善待。


    徐湛不是不看好榮晉,他雖不了解太子何人,但內心裏與文武百官的想法是一樣的:太子是國本,是承天之祜的未來天子,廢立太子關係國體朝綱,不是皇帝能夠乾綱獨斷的事,哪能憑借皇帝個人的好惡去胡亂猜測,甚至站隊相爭。


    現如今,他被懷王選作伴當,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從此係在懷王身上,沒跑了。但徐湛擔憂的不是自己,他怕的是牽連遠在蜀地的舅舅,更怕牽累林知望,雖然已經很牽累他了,碰上自己這麽個坑爹的兒子,是他時運不濟還是報應不爽呢。


    徐湛想入非非,當今聖上春秋鼎盛,起碼還有一二十年的陽壽,十年二十年之後呢,馮閣老許閣老在不在世都是個問題,介時,林知望、季懷安、齊英這一批朝臣也到了如日中天的好階段,而像自己這樣的新生力量,也將在此時開始發芽滋長——站錯隊,倒黴的可不正是他們兩代人!


    正在胡思亂想間,旁邊已坐了個渾身酒氣的人,是郭莘,得了何朗的指點,他的功夫又長進了,從房頂踩過竟然聽不到絲毫瓦片響動的聲音。


    郭莘讓他喝酒,徐湛接過來喝了。


    “林少卿答應,明天帶咱們去探望父親。”郭莘樂道。


    “噗……”徐湛將喝進嘴裏的半口酒吐出,呸呸兩聲吐幹淨,瞪著眼埋怨他道:“那你還敢飲酒!”


    “我高興。”郭莘又喝了一大口,迎著夜風,邊哭邊笑:“以前隻覺得他處處管著我,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才好,可是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徐湛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不到話來安慰他。他從小沒有父母,不懂得這種感情。忽聽下麵亂作一團,一低頭,已有十來個下人圍在房簷下喊他們,也有人從梯子上爬上來,勸他們趕緊下來。


    二人覺得有趣,攀個屋頂而已,從前在府衙也常常呆在房頂上乘涼。


    不一會,何明也被找來了,他看到屋頂上的兩人,一臉的惶然,快步跑到屋簷下:“公子,危險啊,快快下來!”


    徐湛看在他年紀大了不容易,聳聳肩表示妥協,與郭莘一並下去。


    幾個下人趕緊衝上去扶著梯子,嘴裏喊著:“小心,公子,小心啊!”令人不忍失笑。


    “公子,”何明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擦擦額頭的冷汗,“大少爺過世後,大爺就下過嚴令,家中子弟不許攀高,爬樹、上房、翻牆,都是不許的。”


    “攀高都不行?”徐湛覺得好笑:“還有什麽不許?”


    “十六歲前不得飲酒。”何明指指郭莘手裏的酒壺,郭莘局促的藏到身後。


    何明板著指頭如數家珍:“不得戲水,玩火,持利刃,入夜不歸……”


    徐湛聽不下去,誰家這麽教養子弟,又不是閨閣裏的姑娘家,他反駁道:“這是因噎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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