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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姑娘名叫阿凝阿冸,武藝好人又機靈,快步跟在關山月身後,還喋喋不休的躥火:“姑娘姑娘,快救救許姑娘吧,這麽大好的年紀,命怎麽那麽苦,被生生逼得上吊啊!”


    他們口中的許姑娘,是內閣次輔許攸的長孫女。許閣老是清流派之首,起先不肯依附馮芥一黨,怎奈雙方力量太過懸殊,馮芥稍有動作,他都會被折磨的死去活來。


    一度處境危急的許閣老終於改變策略,事事順應馮芥,不再與他爭執,還將自己的長孫女嫁給馮芥的兒子馮夙為繼室,從此親手將親孫女推入了火坑。


    “人怎麽樣了?”關山月問。


    “救是救下來了。”阿冸擔心道:“可誰家夫人不行了,丈夫還跑去懷金湖逍遙的,著實氣死人了。”


    馮夙好女色,家裏有幾十房姬妾,婚後生活渾濁不堪,導致許家孫小姐積鬱成疾,大好年華都在病榻上度過,如今更不知受了多大的氣,竟要自縊輕生。


    後院起火,家宅不寧,馮夙心煩意亂,這才跑到懷金湖“散心”。


    關山月麵沉似水,點上一應隨從,吩咐備馬,打算先去懷金湖,找馮夙算賬。


    天氣終於轉涼,但在懷金湖畔,老少爺們的心卻是火熱火熱的,這裏聚集了京城最大最好的青樓行會,張燈結彩,夜夜笙歌,火樹銀花,美如白晝。


    才是傍晚,天邊的紅霞還依稀可見。


    關山月在“瑤邰樓”前停下,揮揮手,帶著七八名隨從提劍闖入,驚壞了客人,姐兒們也暫收起鶯聲燕語,盯著她們手中的刀劍,顯得花枝亂顫,樓下大廳裏燈火氤氳,滿室的杯盤狼藉,脂粉香膩。


    老鴇從樓上趕來,曼扭腰肢,衝他們陪著笑諂媚道:“好些個俊俏的公子啊!快樓上請。公子們是稀客,來咱們瑤邰樓那是來對了的,我們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園子,桃花紅梨花白應有盡有,還得看您的口味。包您流連忘返乘興而歸!”


    關山月疑惑的蹙眉:“口味?”


    “可不是口味嘛。”老鴇揮揮帕子,濃鬱的脂粉味幾要將關山月熏暈過去。就聽到老鴇指了牆上的牌子不厭其煩道:“體態豐腴的叫做‘嬌荷’,鮮嫩欲滴的叫做‘蜜桃兒’,精俏伶俐的叫做‘采青’……”


    “夠了!”關山月厭惡的撇了撇嘴。


    “要不……”老鴇諂媚的說:“各來一份?”


    姑娘們聞此脆聲應著,樓上樓下竄將過來,將幾人重重包圍,扭捏譏笑。


    關山月沒見過這陣仗,隻覺得渾身發癢,被蒼蠅圍上般的惡心,惱羞成怒,拔出手中的劍,隨從亦跟著拔刀,喝退這些淫聲蕩語。


    姑娘們一哄而散,有膽小的臉色蒼白跌在地上,裙子都被踩破,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大腿。


    關山月揪過老鴇到跟前:“馮夙在哪?”


    老鴇指著二樓:“在……樓,樓上!”卻不說是哪一間。


    關山月哂笑一下,領著隨從上了樓,一間一間的將門踹開。一時間,二層樓發出陣陣羞赧的尖叫聲、憤怒的咒罵聲,桌椅打砸聲。


    老鴇指使出門報信的人,也被門外守著的千從衛攔住,打的很慘。


    “公子……”老鴇追上樓來,跟在後麵拚命的追她們,一麵向後麵無端遭殃的客人道歉關門,扶著欄杆喘息道:“公子,我,我說……馮大爺不在這裏,在後院,聽荷居。”


    老鴇領他們到後麵,遠遠的指了指,就見關山月踹門闖將進去,幾個姑娘衣著狼狽抱頭逃竄,躲在老鴇身後,緊接著聽到裏麵傳來扭曲的尖叫聲,桌椅翻倒聲,馮夙赤著膀子逃竄出來。


    畢竟是年過不惑的中年人,又是個圓滾滾的胖子,哪裏跑的過關山月,須臾間臉上已經腫成豬頭。接著被逮住,幾拳幾腳從石階上滾下去,摔得七葷八素,門牙和血磕掉在地上。


    關山月追上來,一腳踩上馮夙的小腿,用力碾了兩下,也不說話,抖抖衣襟,招唿眾人離去。


    徐湛吃過晚飯,看了會書,有仆婦進來幫他收拾碗筷,小蓮也端著托盤進來,笑語盈盈:“這血燕窩是貢品,是我們姑娘親自吩咐的。”


    關山月的園子並不大,二十畝見方,凡能穿過垂花門的,從管事到侍衛,全都是女人,以示男女有別,因此整個院子裏隻有他一個男人,讓徐湛很是難受。


    “姐姐留步……”已經入夜,燈光有些昏暗,徐湛想要求多點一盞燈,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試探問:“我想見你們僉事,不知方便否?”


    小蓮巧笑道:“姑娘吩咐,你有事便叫人通傳,去花廳等她即可。不過……姑娘出去了,怕是要晚一些迴來。”


    徐湛沉吟一聲:“知道了,我去前麵等她。”


    “您自便。”小蓮福了福身子,拿托盤出去。


    瓷盞裏橙紅色的血燕窩纏繞了幾朵雪耳,在燈下晶瑩剔透,似乎放了冰糖,有些濃稠。耀眼的紅色刺激了徐湛的神經,整整四天三夜了,他有種想殺人的衝動,雖然今天晌午因他死了三個,仍覺得不解恨,徐湛揚手打翻了杯盞,起來整了整衣襟便往外走,一路上果真暢通無阻。


    但徐湛運氣不佳,來到花廳時正遇上關山月,她怒氣衝衝從外麵趕迴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隨行的少女們簇擁著她,為她除掉外衫和佩劍。


    就聽關山月嘴裏正喋喋不休:“世上偏有這些個自暴自棄的賤人,姿色不咋樣,眼睛還瞎!連男人女人都不分辨,還開什麽買賣!”


    阿凝阿冸一怔,原來是氣這個。


    “姑娘姑娘,別氣了。”阿凝和阿冸圍繞她開解道:“她們見過什麽女人?庸脂俗粉罷了,咱們姑娘不光長得俊俏,舉止又英俊威風,好比佘賽花、秦良玉那樣的人,何必跟她們計較?”


    關山月顯然受用了,哼一聲不做理會,餘光撇到從偏院過來的徐湛,意識到憤怒狼狽的樣子被這小子盡收眼底,惱羞成怒道:“你也想找死嗎?誰準你四處亂晃!”


    徐湛氣笑了,這女人怎麽喜一陣怒一陣的!也隻敢在心裏咒罵:妖人,變態!我願意住在你家裏啊?!


    隨從在她耳邊低語一句,關山月暫咽下口氣,冷著臉問:“有事嗎?”


    “托您的事,不知有沒有希望。”徐湛也冷著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哪有那麽容易?”關山月搖頭歎息道:“到如今你還不相信我,不肯把東西給我。救郭大人,我比任何人都心切!”


    “關乎老師的生命,我當然不能相信你。”徐湛道:“何況你根本就是與虎謀皮,異想天開!”


    關山月上下打量他,分明是一個半大的少年,冷笑道:“毛都沒長全,我還用不著你來教訓!”


    徐湛亦冷哼道:“你瞧不上我,盡可以去折騰看看,你自己受人利用也就罷了,別害了我老師受累。”


    “你……”關山月攥緊拳頭。


    徐湛怪聲道:“省省力氣吧。總之,不讓我見到聖上,就不要妄想看到賬本。”


    “這麽說,賬本就在你身上。”關山月揪了他的衣衽。


    “他們幾乎扒了我一層皮,可曾找到過半張紙?”徐湛譏笑道,瞅瞅關山月抓著他衣襟的手道:“男女有別,僉事還請自重。”


    關山月緩緩鬆開手,目光狠狠的盯著他:“不在你身上,就在你的同夥身上,我掘地三尺也會找到他們。”


    “您請便。”徐湛一字一頓道,然後抖抖袍襟:“若沒其他事,徐湛告退了。”


    “屁大的孩子,還男女有別呢。”阿凝對著徐湛的背影嘟囔:“這小子太狂妄了,真該教訓。姑娘何必跟他客氣。”


    阿冸也道:“世上竟有這樣軟硬不吃的滾刀肉,姑娘為他杖斃了三名小旗,他猶不肯將證據交給姑娘。”


    “他們陽奉陰違,擅專臆測,險些壞我大事,活該這個下場!”關山月咬牙道。


    “他們……”阿冸輕唿:“難道,他們是督帥的人?!那就更殺不得啊。”所謂督帥,就是關穅。


    “我平生最恨這樣吃裏扒外的東西,怎麽殺不得?”關山月道。


    “咱們背著督帥做這些事,督帥……督帥會發火的。”阿冸不自覺打了個哆嗦,顯然關穅的威懾力比關山月大得多。


    關山月瞪了這沒出息的一眼,冷靜下來道:“那小子說的也不錯,馮芥等人太過陰險,不能盡信,懷王想保胡學士,皇帝都要答應了,終究是死在了詔獄裏,我從始至終竟然一無所知。”


    關山月歎息一聲:“詔獄始終是父親的詔獄,父親偏向馮芥,處處與他們方便,他們無需與我做這筆交易,也能得到徐湛,逼他交出賬本,然後弄死郭大人,何況我現在打了馮夙,他們還會兌現承諾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罷。”


    “咱們去劫獄?!”阿凝興奮道,接著被阿冸重重踩了一腳。


    “蠢貨!”關山月厲聲嗬斥:“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剜掉你的舌頭,省得惹禍。”


    阿凝和阿冸竟生生打了個寒顫,關山月可不喜歡說笑,說得出便做得到,她們得寵又怎麽樣,隻有徐湛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敢急赤白臉跟她較勁。


    阿冸遲疑道:“難道真要讓他麵聖,陛下肯見他?”


    “我去求懷王殿下。”關山月道。


    “姑娘,”阿冸輕聲道,“屬下須得提醒姑娘,咱們今天打了馮夙,又要去見懷王殿下,救郭大人,東宮那邊會怎麽看?督帥知道了,又該怎麽交代?”


    關山月有些崩潰,扶額趴在桌子上,將臉埋在雙臂間。阿凝阿冸聽到輕輕的抽噎聲,對視一眼,紛紛無奈的搖頭,不知讓徐湛看到,會不會驚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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