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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著棕熊頭套的高大身影一僵,隨即抬起壓在自己肩上的頭套,看向赤司征十郎的方向。


    “赤司?”


    那是個戴著眼鏡的綠發少年,身形十分高大,堪稱鶴立雞群,目測有一米□□左右。然後他很自然地看到了和赤司牽著手的少女,她在抬手將散落的碎發勾迴耳後,棕褐色的眼眸注視著他。豐沛昳麗的長發披在肩上襯得下頜尖尖,臉隻有巴掌大,看起來比實際的年紀還要稚弱一些。


    ……看起來像是個國中生。


    “真太郎在這裏做什麽?”


    赤司的目光掃過拿到了氣球依然不肯離去,還拽著綠間的衣角圍在他身邊一圈的小孩們。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由遠及近,邊喊邊跑過來。


    “喂,小真——”


    少年過來後搭住綠間的肩,似乎是生怕他再撒腿狂奔丟下自己一樣,抱怨了兩句方才綠間不厚道的行為,這才抬頭看到了旁邊的兩個人。


    “什麽啊,小真。是你認識的朋友嗎?”他對著兩人揮了揮手,“你們好呀,我是高尾和成。”


    他蹲下身開始哄一個快哭出來的小孩,似乎是很擅長和別人相處,做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小孩子們就把目標從綠間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高尾和成很快變成了小孩們的貓爬架。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等等、不要拽我的頭發,嗚哇好痛!”


    姍姍來遲的工作人員這才追趕過來,不停地鞠躬道歉。原來這是某個幼稚園周末舉行的課外活動,在附近的場地有提供給幼稚園生活動的場地和節目表演。


    “因為這位先生戴著和我們節目裏登場的吉祥物一樣的頭套,不光工作人員也認錯,連帶孩子們就錯認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兩個老師和負責人七手八腳地拉開孩子們時這樣解釋道。


    高尾揉著被揪痛的頭皮站起身,語氣很親近地抱怨,“所以才說小真,你不要戴著那麽明顯的幸運物到處走啊。果然被當成發氣球的熊公仔了。”


    抱著玩偶熊頭套的綠間推了推眼鏡,大聲反駁道:“氣球是被工作人員塞過來的!我的幸運物是這隻熊頭套!”


    “就是你戴著頭套到處走才會被誤認為是上班的吉祥物啊。”高尾哭笑不得。


    高尾注意到了那邊的少女彎腰把懷裏的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來不及在心裏感歎這個瘦小的女孩子反應真是靈敏,就見小女孩的目光始終膠著在旁邊的赤發少年身上。他剛冒出一絲不詳的預感,便看到小女孩踮起腳尖拽了拽少年的衣角,遞上手中的粉色氣球。


    “紅色的大哥哥,氣球送給你,你當芽衣的男朋友好不好?”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道。


    話還沒說完,便見少女蹲下身,以手掌擋住小女孩小小的手,連著重複了三遍:“不好、不好、不好。”


    少女輕輕哼了一聲,眉眼染了點得意。


    “這個大哥哥是我的。”


    小女孩鼓起軟嫩的腮幫賭氣道:“姐姐你不要擋著大哥哥。我問的是大哥哥啦。”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一齊轉頭看向赤司,同時開口:


    “大哥哥願意嗎?”


    “征十郎——!”


    心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在喜歡的人麵前表示出自己的溫柔善良嗎,為什麽還跟小孩子較勁起來了。卻見少年也彎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含笑道:


    “不了。我是這位姐姐的男朋友。”


    小女孩拽住他的衣袖,急忙道:


    “可是芽衣喜歡大哥哥!大哥哥可以和芽衣結婚嗎?”


    少年溫和耐心地迴答:“很遺憾,芽衣。我已經和這位姐姐結婚了。”


    目送沮喪的小女孩被教師半哄半拖著帶走,少女邊揮手邊說“出生得早一點再和我搶征十郎吧但我也不會讓給你的”。他半是無奈半是責備地喊了一聲“千秋”,這才轉過來注意到眼睛早已脫眶,陷入震驚的綠間和高尾。


    高尾的震驚和迷茫很直接了當地擺在了臉上,眼神近乎撞破了什麽秘密般的慌亂,口中小聲喃喃不會吧怎麽迴事。綠間的表現要含蓄得多,反光的鏡片遮住了震驚到空白的眼神,如果不是手裏的棕熊頭套都掉在了地上,可能還發現不了他的變化。


    赤發的少年微微一笑。


    “真太郎,好久不見。”


    “赤司……”


    這個姓氏又是一次刺激,負負得正將高尾從驚愕裏解放出來,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麵前這位少年。


    “赤司?難道你就是奇跡的世代,那個赤司?”


    “我不是那個或者這個的赤司。”少年帶著點笑意說道,朝他伸出手來,“幸會。”


    “啊呀抱歉抱歉。”高尾也不惱,摸摸後腦,“久仰大名,我可是一直聽說著你們的名字呢。對吧,小真?”


    “高尾!”綠間喝道。


    “對了。”高尾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少女,笑著問道,“這位是赤司君的……女朋友?”


    那個一直在悠哉地看著他們互動的少女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聞言一怔,對上三個人的目光,或是安慰,或是探究,或是疑惑。


    “妻子。”


    她迴答道。


    “妻子是什麽意思……在交往?”高尾笑著問。


    隻見少女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開口:


    “在戶籍科登記過了,合法婚姻。”


    三人之間的空氣寂靜了幾秒,隨後高尾和綠間的大叫響徹雲霄。


    “等等、赤司。”綠間拚命抵住滑落的眼鏡,“妻子是怎麽迴事?!不管怎麽說高中生就結婚也太早了!你們仔細考慮過這麽早舉行婚禮對運勢的影響嗎?!”


    “小真,那種事情不重要啦!重要的不是高中生就結婚了嗎?高中生,還是高中生啊。”高尾難以置信地抱住頭,指向自己,“我還是單身!赤司君就已經超越我們這麽多人,直接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了啊——!果然是奇跡的世代嗎?!”


    他猛然轉頭看向綠間問道:“小真,莫非奇跡的世代除了你全員都已經結婚了、不,最起碼都已經有了固定交往的對象?”


    “那種無稽之談怎麽可能——”綠間想都沒想便反駁,話說到一半卡住了。不知道產生了什麽可怕的猜想,眼鏡上的光瘋狂閃動,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高尾垮下肩膀,“啊,輸掉了,總感覺徹徹底底輸掉了……”


    不明所以的少女背著雙手朝他們一笑,散落在臉側的碎發襯得人更為稚弱。肩後的長發被風吹起,烏黑豐沛的長發在風中散漫開來,洋白色的裙擺徐徐綻開。


    看起來比實際的年紀還要幼小,像是個國中生。高尾不由得在內心感歎,隨後才想起自己也不過今年才升上了高中。隻是同為女性的班級同學和少女對比起來不知為何兩者之間劃下了一道鮮明的鴻溝,一方是身體逐漸步入成熟,像是藏在葉底花下的剛剛孕育的鮮果,另一方是在早春料峭的寒風裏初生的花,單薄且無甚顏色。


    大概是不想在人前失禮,少女才將身影半藏在戀人的身後低頭笑了半天。止住笑意後才步出陰影,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林千秋。”少女仿佛看穿了他們的疑惑般點點頭,“是留學生,我是中國人。綠間君和高尾君是征十郎的朋友的話,叫我千秋就行啦。”


    高尾此時才注意到她在這樣爛漫的晴日裏竟然還拿了一柄透明雨傘,就算是擔心突然下雨也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如果是女孩子害怕被陽光曬黑皮膚,那麽也不應當拿一柄對防曬毫無作用的雨傘。


    實在令人費解。


    而且不止少女,這對年輕的戀人手裏都拿著雨傘。


    這是戀愛中的人舉行什麽特殊的儀式嗎?還是這樣做些奇怪的行為才能找到交往對象?一邊這麽想著他一邊拽著綠間和兩人告別。直到他們拉拉扯扯的背影相偕著遠去了,千秋還能隱約聽見綠間強裝鎮定卻掩蓋不住一絲慌亂的聲音:


    “總之先打個電話給黑子確認一下——”


    迴應他的是高尾無奈的大唿小叫:


    “誒——?不是吧,小真。我隻是開玩笑的,你認真了嗎?”


    千秋抬起食指抵在下頜,若有所思,說:


    “綠間君是照片上那個綠色頭發的孩子吧。”她抬眸看向身側的少年,“是征十郎的朋友嗎?”


    “算不上朋友,隻是和真太郎比較熟悉。以前和真太郎關於學生會工作事務交流多一些。”他迴答道。


    “哎——?”


    千秋拖長了聲調感歎著,晃了晃兩人相牽的手。每個人對朋友的定義不同,旁人也無從置喙。何況千秋自己就沒有朋友。


    鬼燈先生是尊敬的前輩,閻魔大王是上司,阿香小姐是同事。


    津木場葵是需要保護的小弟。


    奈奈生……已經不是朋友了。


    “征十郎不是因為偶遇了綠間君很開心嗎?”


    他一怔,反問:“我嗎?”


    “我對於觀察你的變化還是有一定自信的。”千秋說,想了想又道,“和平常的征十郎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


    快要走出玻璃雨棚覆蓋的範圍了,千秋從他掌心抽出手打開雨傘,舉高手臂撐在兩人頭頂。此時才發現少年正一瞬不錯地凝視著自己,目光閃動,神情複雜。


    “我現在已經沒有感知靈魂的能力了。”別人饋贈的禮物到底不是自己的,隨時都會被收迴去。千秋一想到這件事就想歎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關於征十郎的事情我隻要用這雙眼睛就能看到。”


    今天的約會經曆和電視劇、電影裏的一點也不一樣。哪有約會到一半不去逛街也不去遊樂場,甚至直接跑去自家名下百貨大樓裏的新娘教室借用廚房做菜的人啦。


    千秋覺得自己真的是高估征十郎了。


    “我還以為你有膽包下一整層的旋轉空中餐廳或者是清場購物呢。”她小聲嘀咕了一句。


    少年方才剛剛積累了一點點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哭笑不得地說:“我不會做那種事情。”


    “但那是有錢人最簡單粗暴的想法了吧,像求偶的孔雀一樣迫不及待展現出自己的競爭力。”千秋點了點下頜,促狹地笑道,“不過還是讓我猜中了。”


    她沒有說自己到底猜中了什麽。無非是他依舊希望補償給自己一個普通人的戀愛經曆。在十幾歲的年紀,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最平凡也最美好的時光。


    “我以前認為約會就是去遊樂場坐摩天輪,手牽手走很久,然後一起去吃飯看電影。”千秋數著指頭,說完抬頭對他一笑,“今天才意識到隻要和征十郎在一起做什麽很開心。”


    說著說著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隨口道:“不過征十郎你這麽清楚我喜歡什麽東西,還能猜到我約會想做什麽。我還以為你看了我以前的日記呢。”


    千秋說的是在語言學校時被老師勒令每天寫一篇的日記作業。因為實在沒什麽可以寫的,她做了個抽簽桶,丟進去寫滿各種詞語的紙團,抽到哪個就寫相關的日記。


    之所以印象這麽深刻是因為抽到“約會”詞語寫日記的那一天,正好看到芥子拜托鬼燈先生作為外援去參加兔子們的聯誼會。


    千秋難得的精神受到劇烈震動。首先鬼燈先生就和聯誼這個詞無法產生任何聯想,其次是兔子們都有自己的聯誼會了。而千秋當時還是個試圖自己一個人吃情侶半價套餐被店員無情拒絕的單身狗。


    因為時常麵無表情,日常缺課,和語言學校裏其他同學的關係也不冷不熱。總的來說就是下課經常一個人去廁所,遲到早退也不會引起別人多餘關注的透明人。


    除了會盯著她要作業的老師。


    民俗傳說裏披著羽衣而下的天女精心裝點了凡人男子的生活,為他營造出一個溫馨、舒適的小世界,偏安於一隅。


    伴隨著天女的離去,曾經溫暖幸福的世界破裂開來,在冰冷刺骨的寒風裏四分五裂。


    似乎是富裕又溫柔的天女在為平庸的凡人使用仙法改善貧困交加的生活。


    “征十郎要不要來看看我的世界?”


    當千秋對赤司說出這句話時,這個仿佛真切發生在兩人身上的故事裏,天女和凡人的角色開始了逆轉互換。


    閃閃發光的雨絲裏,來自地獄的“天女”撐著一柄雨傘,在漫天的金紅下對他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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