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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請駁迴。”


    赤司征十郎眉都沒抬一下。


    披著濕發的千秋直接抬起雙手捂住他的嘴。


    “我要上訴。”她努力做出橫眉冷對的表情,效果失敗,看起來隻是一個故作嚴肅的小學生,“我抓到了你的把柄!”


    赤司沒有多賞光她的表演,點點頭便自顧自用毛巾包住她的發尾輕輕摩擦。


    濕漉漉的劉海黏在少女的額前鬢邊,發尾蜷縮起來,像是委屈的小爪子。


    沒有得到預想熱烈反應的千秋隻能泄氣地鬆開手,趴在沙發靠背上,眨巴著眼睛看他。


    直到她的長發被吹幹,重新梳理順直垂在身後,千秋都在鍥而不舍地用目光追隨他,期間被他按住腦袋並告誡“不要亂扭頭”好幾次。


    赤司收起吹風機的時候發現千秋亦步亦趨地跟過來了,並且在身後試圖踩住他的影子。


    她穿著居家服,寬大的圓領口露出肩頸。


    千秋低頭踩他的影子時,從上方可以一眼看見她後背微微浮凸的蝴蝶骨,像是山原嶙峋的怪石。


    不知道那麽多食物都吃到哪裏去了。


    千秋隻是看起來年紀很小的感覺,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


    任性得像個隨心所欲的小孩子,身材也是一馬平川的坦蕩。


    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或多或少,身體已經開始微妙的曲線起伏。


    所以她看起來才像是個剛上國中的小學生。


    還是國小畢業的春假正在翹首以盼國中錄取信的小學生。


    走路的時候還會故意踩著相同顏色的地磚,當自己在通關消除遊戲。


    每次都快要脫離自己的指尖,獨自蹦蹦跳跳,卻又在走遠的前一刻及時刹車,又跳迴來抱住他的手臂。


    老實說和千秋同行會花費比從前獨自上學多一半的時間。


    她會嘰嘰喳喳指著經過的商店說放學要來吃這個,等到放學再經過又改變了主意。


    如果給她機會決定晚餐的菜單,絕對是早上出門前一個想法,到了中午全盤推翻,臨到晚餐前又換了主意。


    現在一直盯著自己看,還全程一言不發,又是在等著自己先開口詢問。


    他都快把千秋的行為心理摸得比下樓的路徑還準確。


    他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問道:


    “怎麽了?”


    這句話不知為何正好踩中了雷點。


    明明都不在一個學校念書,卻還有女生為他牽腸掛肚。


    千秋盯著赤司越想越怨念,一時怒從膽邊生,抬起雙手啪地夾住他的臉頰。對上少年茫然的眼神,忿忿不平地喊:


    “不要再胡亂散發魅力了,你這個討厭的家夥。”


    “…不管如何,你從嘴裏聽到討厭這個詞我會很受傷。”


    “是你的錯。”


    少年立刻從善如流地道歉。


    “我很抱歉。”


    他偏頭想了會,眼神無辜,“從個人角度來看,我最近幾天沒有錯誤。”


    “就是你什麽都沒有做錯才導致的錯誤。”


    兩個人像是繞口令一樣的對話被管家婆婆一聲輕咳打斷。


    “我來提醒兩位晚餐準備就緒。”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大開的門,“還有,下次記得關門再吵。”


    “非常抱歉,讓您擔心了。”


    他從背後按住千秋的腦袋,兩人一起低頭道歉。


    待管家婆婆離開後,兩人對視一眼。


    千秋輕哼了一聲,抱起手臂,明目張膽地往旁邊邁開一大步。


    刻意地拉開了兩人中間的距離。


    “我還在和你吵架中。”


    二人的影子倒是親密無間地重疊在一起。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我申請中場休息。”他微笑著朝千秋伸出手,“走吧,一起去吃飯。”


    看著千秋故作無動於衷的表情,他又添上一句殺手鐧。


    “今天做了燴肉。”


    千秋眼前一亮,不等他反應過來,便一把握住他的手,率先往門外跑去。


    她拽著落後半步的少年一路小跑下了樓梯,抵達餐廳的長桌。征臣叔叔已換下冷硬剛肅的外出服,正拉開椅子坐下。


    “晚上好呀,叔叔。”


    千秋坐下便隨口問候了一句,聲音輕快,尾音上揚。


    “晚上好,千秋。”


    赤司一怔。


    不知為何這一老一少之間不過是短短的兩句問候,卻多了之前沒有的自然和親近。


    他道了一句晚上好父親,隻是得到了父親不動聲色地頷首迴應。


    赤司坐下後,看了一眼千秋。


    她正在小口小口地給滾燙的肉汁吹氣,試圖盡快把它們冷卻到適宜入口的溫度。


    大概這兩個人在他還沒迴來的時候一起經曆了什麽。


    他笑了笑,拿起餐具。


    千秋拎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小工具箱蹬蹬蹬跑上了二樓。


    小書房裏沒有人,一貫晚餐後徑自迴到小書房的赤司竟然不在。


    千秋左右看看,他確實不在這裏。


    等她坐下對著已經變成幾塊木板的鳥窩思索怎麽修複時,少年才姍姍來遲,手裏拿著一卷畫紙。


    “我找到了當年媽媽和我一起畫的圖紙。”他說著將保存得十分完整的畫紙在桌上展開,右下方居然還有母子兩人緊緊挨著的落款,“參考這個修複起來會方便很多。”


    這個鳥窩是詩織阿姨和幼年的征十郎齊心協力的作品。


    千秋一怔。


    “剛才我去問了,工具房裏沒有多餘的木板材料了。”他揉了揉千秋的長發,“明天一起去買吧。”


    千秋眯起眼看他,故意作出威脅的眼神。


    “我還在和你吵架。”


    她握住對方的手腕,從頭頂拿開。


    赤司笑了笑,轉身作勢往樓下走,邊走邊說:“那我去和婆婆說,放學順路買的蛋糕不用送上來了。畢竟千秋要和我吵架——”


    話音未落便被千秋從後麵一個猛虎撲食攔腰抱住,連聲大喊:“休戰、我休戰了!”


    夜裏的雨勢更大了,雨水唰唰衝擊著玻璃,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明天我要吃可麗餅。”千秋忽然說,“我還想坐那個紅色的摩天輪。”


    千秋曾經看著奈奈生和神使狐狸一起坐的那個摩天輪。


    那時候她戴著麵具站在旁邊大樓的樓頂的水箱上,抱肘立於春風裏,很費解坐著這種慢悠悠的東西轉圈有什麽意思。


    如果隻是奈奈生喜歡在天空的感覺,她完全可以抱起奈奈生來一趟人體海盜船體驗。


    人類的女孩子總是喜歡相信一些虛無縹緲的戀愛傳說。


    而奈奈生說和喜歡的人一起坐摩天輪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一直以來千秋最費解的數個疑團都是從奈奈生這個人類少女身上誕生的。


    為什麽會喜歡上妖怪、為什麽會和妖怪結合、為什麽不願意乖乖接受保護。


    為什麽要作為人類夫婦生活下去。


    禦影神社的另一個神使白蛇在那天之後一如既往負責起神社的整理和運轉。他在院子裏掃地裏的時候看見了坐在方形石燈籠上發呆的千秋。


    罕見的沒有戴著麵具,低頭垂落的長發搭在肩上,遮擋了大半張臉。


    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就算坐在這裏,也看不到小奈奈生了哦。”


    白蛇拄著掃帚單手叉腰道。


    以往這個少女總是會悄無聲息地坐在這裏,稍微轉頭就能注視著屋內的奈奈生。


    “喂,白蛇。”


    千秋忽然開口,聲音帶一點嘶啞。


    “如果我也和人類結婚,是不是就能理解奈奈生的想法了?”


    神使白蛇歎了一口氣。


    “小奈奈生與巴衛的選擇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哦。人類與人類的結合本來就是十分複雜的緣分,妖怪和人類的結合更是難上加難。小奈奈生選擇了這樣的結局,我才會永遠支持她,在這裏等待她歸來。”


    他索性丟了掃帚,抱肘道,“說到底你這個國中生在上課時間出現在神社裏幹嘛?趕快迴去學校上課。”


    千秋沉默了片刻,用腳背勾起地上的書包,彎腰拎在手裏。


    “我去上學了。”


    她丟下這句話便消失在了一陣風裏。


    那也是白蛇瑞希三年前最後一次看到這個少女。


    千秋從沉寂許久的迴憶裏抽身而出,便聽見少年的聲音。


    “好。”


    “迴來的時候還要買那家新出爐的麵包。”


    “嗯。”


    “晚一點迴來吧,我想吃關東煮。”


    “那我們在外麵吃晚餐。”


    “然後去河邊散步吧?”


    “多帶一件外套。”


    “高園寺絵梨花是誰?”


    “嗯?”


    千秋鼓起腮幫子,看起來像是一隻塞足了糧食的花栗鼠。


    “我生氣了哦。”


    少年的臉上浮現了些微愕然的表情,隨即發出一陣笑聲。


    “征十郎這是什麽反應啊?”


    千秋伸手去拽他的臉頰。


    他任由千秋不斷揉捏扯拽自己的臉,聲音溫潤,道:


    “我很抱歉,是我沒有處理好這方麵的問題。”


    千秋看見他嘴上說著道歉,臉上的笑意卻依然尚未褪去。


    “太出色的配偶果然會遭人覬覦。”千秋輕哼一聲,“給我乖乖收斂起來啦。”


    “千秋會把我拱手讓人嗎?”


    話音剛落,千秋的雙手就啪地一聲夾住他的臉頰,強迫他低頭注視自己。


    “絕對不會。”


    千秋一字一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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