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紘靠在劉從祁身上,撐著力氣,說:「臣隻問一句,陛下......太上皇所言......是真的嗎?」


    「袁維之,這笞刑還沒把你打明白?」劉千甫冷漠道,「不要再胡言亂語誤擾國政了,這江山社稷有你才是不幸。太上皇年邁,話不可信。」


    底下被打了數十下的蘇賽生爬到前頭,鄭鬱忍淚扶起他,蘇賽生問:「那劉相能否迴答,惠文太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林懷湘掃過數位血人,略有不耐:「諸位既有疑惑,那朕也不能不查,明日會令大理寺徹查此事。此時天色已晚,退朝。」


    說罷林懷湘便拂袖帶著劉千甫離開,朝中數位大臣這才忙從階梯上跑下來,拉著被笞刑的臣子哭。鄭鬱這才發現被打的人裏,袁紘為首,其餘的是徐子諒、蘇賽生、白濟安還有張歲、孫正等人,這些多是德元帝提拔上來的臣子,也全是不滿劉千甫專權武弄的臣子。


    鄭鬱高熱才退醒來不到兩個時辰又見此景大悲,才站起來就兩眼一黑栽過去。


    長貞元年十月十六日,上大笞群臣於宣政殿外。時血流如注,尚書右僕射袁紘出箴言,怒訐帝蔑時中書令。上大怒欲殺,孫正、曲煒跪道求之,雖得罪,當宥,笞四十,罷相貶為連州刺史,即日出京。其子盡數貶官。


    雪夜霜風,北陽王府內,鄭鬱眼上似有千斤壓住。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個牢籠裏,四周都是湧來的潮水,一浪又一浪的淹沒他。眼前景象隨潮水般走馬觀花而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來去反覆,最後停在袁紘的血身上。


    倏然間鄭鬱醒來坐起,在夤夜飄大雪的夜晚,他渾身都冒著冷汗不停喘氣。


    守在床邊的林懷治立馬抬頭,看他片刻後,朝外驚喜道:「堂姐,硯卿醒了!」


    宜陽公主急匆匆進來坐下,抓過鄭鬱的手仔細號脈。鄭鬱瞧這一屋子人,聞著房內濃烈的藥氣。他怔怔地看著林懷治,林懷治也在看他。鄭鬱隻覺恍惚,他使勁揉揉眼睛,卻被宜陽公主打下,說:「別揉了,六郎還活著沒死,我可不擅長治眼睛。」


    「活著......活著,你真的沒死?」鄭鬱虛弱道。


    林懷治上前握住他的手,肯定道:「沒有,我是熱的。」


    鄭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很想抱林懷治,可礙於一大屋子人都在,想起袁紘的傷勢,忙問:「師傅呢?師傅怎麽樣了?」


    林懷治答道:「在魏國公府,劉九安請了醫術最好的尚藥局奉禦去給他醫治。一個時辰前,他來跟我說袁公沒事。」


    鄭鬱想去探望,可現在各坊門已落鎖,北陽王府和魏國公府之間又隔著一條長街十幾座坊實在不方便。


    鄭鬱頭腦太亂,實在想不起什麽,隻愣愣地點了下頭。額爾達走過來打量他片刻後,指了下頭說:「腦子不會壞了吧?」


    宜陽公主鬆開鄭鬱的手起身,肅聲道:「沒有。不過你要是在這樣大悲傷神,就算是神仙降世也救不迴你。」


    「多謝堂姐,不過硯卿的迷迴天解除幹淨了嗎?」林懷治說。


    宜陽公主說:「我的藥吃下去一定沒事,沙艾格又給他吃了不少補藥,自然無礙。隻是他這月餘傷心傷神太多,又逢袁公之事一時心大傷才有此暈厥狀。日後須得靜養,不可在傷神操心。」


    林懷治起身一謝:「治謝過堂姐。」


    「舉手之勞,你隻需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宜陽公主說罷就帶額爾達離開。


    鄭鬱一直抓著林懷治的手,問:「我爹呢?」


    「他守了你好幾個時辰才迴去歇下。」林懷治給鄭鬱蓋好滑落的被子,「沒事的,一切都沒事。」


    鄭鬱想起宣政殿外的那一幕,他想肯定有貶官之類,焦急地問:「聖上對師傅的責罰是什麽?」


    林懷治沉吟道:「貶為連州刺史,不日出京。」


    「才打完,怎能奔波那麽遠的路途?」鄭鬱聽完氣急之下,猛地咳嗽起來,林懷治趕忙把他扶起抱在懷裏順氣,解釋:「我會讓劉九安拖住這道詔命的。而我已經準備動手了,隻待宮禁薄弱時,入皇城清君側。」


    鄭鬱緊扣住林懷治的手臂,似在水中抓住了根。


    鄭鬱弱聲道:「時間越拖越長危險也會越大,你召了多少人?會不會有危險?」


    「三千人,南北司都有再加上城門郎的支持,民心在我們這邊。」林懷治嚴肅地說,「湘哥一通亂杖下去,失去的是大雍朝臣對他的忠心。」


    誰都不敢保證,再有諫言上告,還會不會有第二個劉從祁站出來救他們。昔日林懷湘登基本就是重兵壓製才坐穩帝位,如今又做這般,就再是沒民望了。


    鄭鬱細想其中局勢,說:「師傅太過於信任太上皇了。」


    「怎麽?」林懷治離京許久,這期間朝局變化震盪,他也有些看不過來。


    鄭鬱坐起凝視林懷治,皺眉道:「太上皇重權術,那夜怎麽可能輕易禪位?他召見了劉千甫應是要他自裁於世,怎料劉千甫和太子密謀逼宮。局勢當前,太上皇不得不從,後居南內想重掌權政,卻無人可用。於是他將目光投至師傅身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登城樓挑怒聖上,就是為了讓天下人和群臣看到他這個太上皇過得是什麽日子。隻要有一人提出要麵見太上皇,那他的計謀就成了一半。」


    林懷治一愣開始沉思這裏麵的千絲萬縷關係,鄭鬱又說:「太上皇見袁紘,就是要借他的手催出他曾提拔過的臣子。而這些人隻要有心就會殺了劉千甫,因為太上皇給了師傅最重要的線索。惠文太子之死,聖上得位不正,是乃威逼君父而登基的。隻要這些人鬧起來,他就能繼續見朝臣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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